来了，走了

六月的关中平原，太阳像是一个奋力燃烧着的火球，炙烤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躲避着这一份热情，仿佛脚不沾地似的，朝着有树荫的地方走去。

灰色的短袖，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还有脚上一双旧旧的灰色回力牌运动鞋，这就是许佳琪。她秉承着一贯的雷打不动的穿衣风格，肩上挎 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匆匆忙忙地登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时间正是星期六的午后两点半。干净整洁的车厢里，空调开放，给人凉爽的感觉，仿佛与外面的火热是两个世界。乘却客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错落有致的分散在车厢的各个角落里。

一个大约两岁左右的孩子，一首盯着手机坐在位子上，大约是在看着动画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表情认真。“你坐妈妈腿上吧，等会还有别的乘客要坐呢”。年轻的女人说。“不”。小孩子低头看着动画片，头也不抬的说，并不肯让步。

年轻的女人俯下身子，对着小孩子的耳朵低语了几句。小孩子这才不情愿似的，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过头，左右看了看。然后低着头站了起来，轻轻的坐在了年轻女人的怀里。

坐在她们后面，一首默然不语，冷眼旁观的许佳琪，看到最后的结果，有一点感慨，仿佛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把头转向了风驰电掣的长途车外。

一个半小时以后，许佳琪下了长途汽车，在家乡的那条网红路口，从众多的摩的中随便选择了一辆，然后急匆匆的往村子里赶去。

田野里，麦子己经收割完毕。玉米苗一棵一棵，绿油油的。偶尔有没有耕种的麦茬地，一根一根，首喇喇的，晃的人眼睛疼。路旁的小野花，还有那些苍翠的树木，都显示出来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到了家门口，却没有看到她专门回来看的人----陈老太太。只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这么大的太阳，她能去哪里呢？询问了邻居，才知道陈老太太最近有点健忘了，那个人不放心，把她带到了离家不远的自留地。

自留地并不远，许佳琪手里提着东西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了戴着一顶白色的太阳帽，穿着缀着小花的上衣，黑黑的皮肤，坐在一张小矮凳上的陈老太太。大热的天里，陈老太太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在麦田旁边仅有的一棵树荫下。

身材瘦小的许佳琪，左手提着一个大西瓜，右手提着一大包超市里买的零食。眼睛湿润，侧着身子，汗流浃背的朝着陈老太走了过来。

“妈”。她喊了一声。

本来表情呆滞的陈老太，一回头看见了自己半月未见的二闺女，笑容马上就回到了她皱纹丛生的脸颊上。

她从椅子上缓缓的站了起来，上前走了两步，去接许佳琪手上的大西瓜。许佳琪朝后退了一步，把右手上轻一点的小包递给了陈老太。

“这么热的天，坐在这里干啥？赶紧回去吧”。许佳琪说。一弯腰，拿起了陈老太刚刚坐着的小椅子。仿佛不经意的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人在玉米田里浇水的身影。

“跟着我，往树荫下走。”许佳琪对着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母亲说。“这样凉快些。”

走过村口的那座古旧的石桥，远远的就可以望见陈老太东隔壁的房子快要盖好了。有工人在二楼的脚手架上贴着乳白色的瓷片。

一堵墙，将两家开阔的院子隔了开来。

门外的自来水这次没有停。许佳琪接了一大桶回去，倒了一大半倒到锅里。拿上簸箕去门外抱柴禾，房子的角落里，找了一只小矮凳，坐下来，开始生火。柴禾有点湿，许佳琪擦了好几根火柴，才将炉灶里的火点燃。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有硕大的蚊子在身边嗡嗡嗡地叫着，不时的会偷偷在许佳琪的腿上或者胳膊上叮咬一口，起先像是针扎一样，然后就是奇氧的感觉。挠两下，皮肤上马上就会起一个小包。

两勺凉水，多半勺热水。兑在一个不锈钢的洗脸盆里。试一下温度，刚刚好。

给陈老太太洗头洗澡，这是许佳琪每一次回来要做的必修课。

“妈，去拿洗头膏。”许佳琪说，“哦。”陈老太答应着，缓慢的脚步走向了里间卧房。

腰弯下来，再弯一点。许佳琪说。泡沫满头的时候，陈老太忽然间像个孩子一样呜咽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妈。”许佳琪问。“疼吗？”

“不疼。”“那怎么了？哭什么？”

“想我儿了。”陈老太口齿不清的说。

“好了。乖。别哭了，马上就洗完了。”

“嗯。”

“你想让我给我哥打电话说你想他了？”

“嗯。”“你想他的话我们几个早都传给我哥了。他说他工作忙，走不开。”

“唉。几个女儿隔三差五的回来陪你，你却想你儿子了。和我父亲一个样子。”许佳琪心里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

有什么办法呢？农村老一辈的人都这样的，重儿轻女。许佳琪叹了一口气，去厨房把菜刀拿出来，准备把西瓜切开，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给陈老太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