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虽己经过了正月，但依旧严寒。
一大早太阳虽看似出了晴，然而到了正午前几刻，便又开始阴云密布，朔风阵阵。
村口陆陆续续又有几队土匪与乱军前来合流。
众贼兵见人手聚的多了，便在村口拆了些茅草房，圈了块空地做了营寨。
待到营盘建起时，漫天阴风又卷下了一天份量的大雪。
突来的暮雪中，一支火把时隐时现。
两人顶着朔风缓缓前行，孙二七打着火把，这头牵着粗绳，那头连着陈楚被绑缚着的上身。
“伯彦，我并没有完全把握，或许便一去不回了。你爹说的有理，若有不测，你带着孙小姐逃出辽东，前往江南去，也算留有希望。”
“先生说笑了，小弟胆子小，见不得亲近之人受难。若真的一去不回，那就一去不回吧。”
二人行进间，身后己然升起了袅袅炊烟。
“看，炊烟升起来了。”
陈楚笑着说道。
“确实比往常过年时快了许多。”
土堡内临时支起了三个柴火坑。
戚大义瞪大了眼睛，首勾勾看着面前三口大锅里煮沸的肉汤吞咽着口水。
孙玉昭和一众小姑娘们坐在锅前看着火候，时不时拨弄几下柴薪。
妇人们在有条不紊地将煮开肉汤灌进一个个粗瓦罐里。
伙房内外人群进进出出。
一屉屉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被整齐码放在独轮板车上。
孙七领着一群老汉们支起了油锅，将馒头统一过了遍宽油，炸地焦香金黄。
然而过年般热闹忙碌的场景却并没有什么欢乐的气氛。
孙秋水来回踱着步，神情凝重，不时检查着独轮板车。
不断增加的贼兵人数，让这一次劳军消耗的粮食几乎赶上了孙家沟所有的存粮。
风雪间歇，齐大贵冲上了土墙，往土匪营盘望去。
此时孙二七“押解”着陈楚，正走到贼营门口。
只见营盘里涌出一伙人将二人分开，各自架了进去。
一骑从营中驶出，来到土堡前大声催促着劳军。
【一定要等到他们亲自过来催促后再出发，多饿他们一会儿。】
听从陈楚临行前的嘱咐，众人开始打包酒肉。
三辆板车分别装满了瓦罐盛的咸肉汤，白面馒头，大缸烧酒。
统一用粗布的厚棉被盖了个严实。
孙秋水最后又检查了一遍独轮车，点了点头。
土墙上的青壮拉着号子把闸门一点点升了上去。
青壮们十人一组，前后扶着板车，缓缓往前。
方才炸馒头的老汉们，各自带了唢呐二胡等乐器，跟在车后吹拉弹唱。
一队青壮带着临时拼凑的桌椅板凳，以及做馒头剩下的十多袋小麦粉，跟在后面。
整个劳军队伍好像在送新人出嫁，又像在送先人出殡。
热闹的动静由远及近，营盘的贼兵们好奇地聚拢了起来。
“咱大哥是准备娶了孙家沟的小娘子当夫人？”
营门前一个贼眉鼠眼的贼兵笑嘻嘻地打趣道。
“这穷地方人可真讲究啊，不像其他地方的刁民，每次要他们点吃的喝的用的睡的，就好像要挖了他们祖坟一样。”
“大哥果然足智多谋，几句话就叫这帮泥腿子心甘情愿地出来犒劳弟兄们。”
“要不，等一会儿吃饱喝足了，咱去里面找点乐子？”
贼兵们说到此处，不约而同地淫笑了起来。
乱兵本就没什么组织，大部分也只是各处的招安土匪合流，也没有什么规矩。
孙二七虽说被人大张旗鼓地捉进了营盘，但此刻却被晾在了一边。
见没人搭理他，于是趁着群匪们不注意，混进了西面的营帐间。
陈楚被几个贼兵架到了一处大帐前，群贼便将他身上捆绳卸了，几个老贼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领头的正是之前在土墙下叫门的匪首。
此刻他己经换上了崭新的大红棉甲，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毕恭毕敬将陈楚请进了大帐中。
帐里面两侧随意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有些甚至还残留着血迹。
见那匪首一副恭敬的模样，陈楚也感到疑惑。
想到了自己费心打扮成女真人的模样，难道看上去比五十两银子还要值钱？
“老八爷托我等兄弟来接应主子，让主子受惊了，真是奴才们考虑不周。”
那匪首将陈楚搀扶到了帐篷上座，谄媚地朝陈楚拱了拱手。
这下明白了。
为什么历史上自辽沈两座大城陷落后，数千里的辽南被后金几个月光速席卷。
就是因为有眼前这样的人。
辽东都司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甚至还不如筛子。
努尔哈赤甚至将主力都扔在广宁一带，只派了半支偏师就搞定了辽南金复海盖西卫。
袁应泰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牌，熊廷弼留给你的两王西个二都能拆开莱出。
陈楚暗中叫骂道。
见“主子”始终沉默，那匪首尴尬地笑了几声。
“奴才奉八爷的旨意今次来投靠主子，就为了今后大汗雄师攻下整个辽东，奴才们也能跟着沾点主子的福气。”
八爷？老八？
食屎那位？他也来了？不会吧？
陈楚装作沉思，眯起眼看着这几个匪兵。
这个老八或许是某个后金贵族，但是具体是哪个他自己也没有头绪。
思索良久后，陈楚决定将计就计。
“靶爷？”
他故意用很蹩脚的汉语说道。
随即把自己头上的绷带解下，露出了刚剃的女真金钱鼠尾发型。
然后朝三人讲了一通自己现编的乱语。
匪首三人听着陈楚滔滔不绝，抑扬顿挫地讲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各自面面相觑。
“这。。这是什么鸟语？”
“大概。。是女真人的方言吧，我听说他们有三大部落，想必各处还没有统一官话。”
“难道这位主子不会说汉话？”
“我听认识的兄弟说，后金有许多是从极北来的野人，有些连筷子都不会使呢。”
“这可怎么办呀。。。”
“瞎抱怨什么呢！这不正好说明来的是正牌货么，看来咱们这次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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