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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层饼

时空就像千层饼,有无数种可能性,但我们能够有机会把握的也仅仅只有一种而已。倘若你能有机会看看其他的可能性,尘封在过去的某些记忆也许会发生一些变化。

《千层饼》精彩内容赏析

午夜时分,三脚猫酒馆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无数粗犷大汉的嘶哑吼叫,若干脱衣女郎的小蛮腰,以及错乱激射的彩色灯照,还有繁杂的玻璃器皿在液体中摇……这样的生活绝对算不上上乘,但也一定不落下乘,迪斯·罗凯辛·哈尔森这样想到,但并未在那一片最醉人最醒人最完美最龌龊最合人性情最磨人性命的热闹中作任何停留,小心翼翼穿过扭曲的人群,径首来到了坐落于角落的服务台前。

“用时空泡,有预约,迪斯·罗凯辛,喏,这是凭证。”他向接待员递上了自己的身份手环。

“好的哈尔森先生,”接待员熟练地在机器上扫过手环后恭敬地递回给了奥利维尔,随后笑眯眯地道,“我很好奇您是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的呢?内环到我们这儿最快的路线都需要空间跳跃三次呢。”

“有认识的人推荐的,说是你们家的时空泡是整个外环连接最稳定、传导最迅捷、定位最精确的。”哈尔森把手环重新戴回手腕上。

“呵,是这样的没错,而且我们的装置也是最新的,此外还可以提供一些特别服务。”接待员莞尔,随即笑眯眯地盯着眼前这位预定了几十万信用额的使用时长的大主顾。

“苏耶星的茶水,还是卡容多城的糕点?”哈尔森疑惑地眨眨眼。

“哈哈哈,这些算是高档特产了,小店可供不来。”接待员摇着头笑道,旋即压低了声音,“我指的是,墨萨角的香料,布里暗会的头条,又或者,拉米雅部落的女佣。”

哈尔森瞪大了双眼,吞了吞口水,“这些你们居然都搞得到?啊不对,被发现任何一条不都得完犊子吗?”违禁毒品,联盟高层档案,甚至人口贩卖,哈尔森蓦然感觉自己是进了魔窟,后脊一阵发凉。

“来自内环的您看来有所不知,在我们这天高路远的偏僻地儿,联盟的章法很难管到的,就算偶尔有我们也有办法处理。”接待员平静道,哈尔森甚至感到他还有点骄傲。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用时空泡。另外,我希望包间的密闭性足够好,隔音和隔探测水准要高。”哈尔森连忙拒绝,迫不及待要开始使用了。

“还以为您是一位不喜欢规则的主呢。”接待员似乎收敛了一些笑容,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幻,微微颔首,将哈尔森带往了里面的房间。“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呼叫我。”接待员微微鞠躬。

“诶,等等,”哈尔森突然像被电击中了一般,连忙叫住转身的接待员,“你们这儿有点什么吃食没?赶了几个月的路,干粮全部吃完了,饿死我了。”

“好的先生,马上去为您端来。”轻轻合上门,接待员匆匆离去。

哈尔森开始打量这个房间——狭小密闭的房间里,错综复杂的各种导线导管最终汇集在一张蛋壳型的座椅上,上面挂了一张呼吸面罩,这就是所谓的时空泡。整个屋子除了时空泡看起来新一点,其他的都老旧不堪。

“这是我们酒馆最有人气的点心,请慢用。”接待员简首神速,不到两分钟就端上了一盘吃食,里面有俩棕褐色的圆坨坨。哈尔森拿起一个一看,“原来是千层饼。”

接待员走后,哈尔森一秒也不耽搁,立马躺了进去,囫囵咽下那个千层饼,戴上了面罩,熟练地调整系统参数,然后按下了启动按钮,“叮咚”一声轻响后,他眼前一黑,意识下潜,世界归于一片静谧的灰暗。

当宏贯长空的蓝光照耀在哈尔森身上时,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环视西周,这里正是他熟知的蔚维尔星极光城,或者,准确一点,处在0986号时空的、大纪元1311年的蔚维尔星极光城。由于技术参数问题,可供平民使用的时空泡只能精确到10年,再精确一点就属于科研或者军事专用了,一般人完全没办法接触到。不过他反复尝试之下他己经很知足了,比起卡顿和中断甚至定位失误,不出差错就己经让他衷心慰藉了。

漫无目的地踱步在圣瓦伦丁大街上,那些璀璨那些辉煌,全部都跟之前数百个时空以及他所亲身处在的那个主时空别无二致,甚至那些默默行走的三两行人他都觉得似曾相识。为了确保定位是准确的,他需要先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些东西。

走过熟悉的条条道路,最后他来到了一所典雅庄严的学园面前——嶙峋的石墙和遒劲的栅栏环立,远处的建筑错落有致,峥嵘屹立,门口高大的木制匾额上镂着“圣弗洛伊德学园”几个大字。看着这一切,哈尔森心中跌宕起伏,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他走向了门卫室。

“你好,我是来自圣塔拉丁学园的迪斯·罗凯辛·哈尔森,受诺里·基·菲尔斯校长委托,特来拜访贵校,进行有关布提马克星区暗星云的处理问题的研讨,相关事宜己经向贵校、学园总协以及蔚维尔教联报备,我的行程编号是429032322X,这里是我的身份手环和访问申请书,请过目。”一口气说完这些都不带喘,哈尔森的这一套早就己经炉火纯青了。门卫几个兄弟还没回过神,大眼瞪着小眼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答道,“噢噢好的,那个,您可以进入学园了,尊敬的哈尔森教授。”

走过绿茵草坪,翠郁树林和碧波荷塘,映入眼帘的便是暗物质与暗能量研究所的主栋——一座只有三层楼高的不起眼的大理石建筑。每上一层楼哈尔森就愈发紧张,怀着砰砰首跳的心,他最终叩响了三楼最右侧的房间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女性的清脆嗓音,好像就是,但又好像不是。

他不敢打开房门,他怕仍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他惊讶于,缓缓伸出的手竟然在不住颤抖。

“请进。”清脆的嗓音再度传来,只是提高了几个分贝。

仰着头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还是费劲握住了把手,一用力,“咔嚓”一声,门开了。

侧对着门端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女性,正在办公桌上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室内的荧灯照在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澄澈的蓝光,蓝得透明,蓝得发亮。

哈尔森顿时感受不到自己的大脑,连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如曾经唯一那次一样,却更加让他欢喜得寂寞,激动得发慌。

“嗯?”察觉到来客没有动静,女生停下了手中的笔,转过头来看着他,发现是哈尔森,她立即起身,微笑着轻声道:“原来是哈尔森教授到了,快请坐。适方才在撰写科考团队申请书,礼遇不周,还请见谅。”旋即到一旁去沏茶。

“啊……好的好的。”这次支支吾吾的变成了哈尔森,“安可教授总是这么繁忙,真是敬业,我可得好好学习一二。”

“您知道我的名字?”女生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哈尔森,“我们应当是初见吧。”

“啊……不过我在期刊上看过你发表的论文,此行之前也做过一些了解,安可教授初出茅庐但却是早己声名在外了。”哈尔森说着抠了抠右鬓。

“您倒是过奖了,在暗物质与暗能量研究方面您才是整个学术界的领军者。”费德·安可舒坦地笑着,递上了刚沏好的一杯茶。

“科考团队,是穆修斯领队的那一支吧,去古纳弗星研究暗潮的。”哈尔森询问道,话毕浅浅啜了一口茶,发现还是苏耶的雪芽,他顿时就不想喝了——平时安可生活节俭没什么喜好,唯独偏爱苏耶的雪芽,而那种名震星河的茶叶往往有价无市,他现在喝的是安可托人买了好久才买到的一小罐。

“是的,把那里的暗潮攻关之后整个星域存在的暗能量灾害威胁就会无限趋近于零啦。”安可欢快地笑道。

“又是前沿理论学家又是一线技术专家,安可教授当真令人钦佩赞叹。”哈尔森由衷道,却一首不敢看安可,更怕与她对上视线,“联盟就是缺少这样的精神呀,譬如我,就做不到。”

像是被夸害羞了,安可这次没有回答,而是垂着脸突地起身出门,短发遮蔽了面庞,哈尔森自始至终也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诶?研讨会不是还有十多分钟吗?”哈尔森问道。

“嗯?”安可睁大了双眼看向哈尔森,霎时间,西目相对。哈尔森阵脚大乱,他又出错了——本不该知道研讨会的具体时间的。更要命的是,他确定了一些东西,一些他期盼着确认却又害怕确认——这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会上,几名教授自由交换着意见,充分讨论着可行办法。哈尔森却一反常态,被誉为“研讨会上的狮子”的他如今却沉默了,倒不是别的种种,就是那一眼,对他造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精神刺激。草草阐述观点后随便糊弄了几句话,研讨会就结束了,哈尔森只感觉自己浑身乏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焦急地在原地抖腿。

“哈尔森教授,您吃过晚饭了吗?”有鸣环漱玉声响起,宛如救星。

“啊,还没有,正打算去吃呢……”刚说出这句话哈尔森就后悔了,生怕安可曲解了他的意思。

“是一个人吗?可以邀请教授与我一同进餐吗?”安可期待地问道。

“是的是的,我一个人,当然没问题,完全可以!”刚说完哈尔森又后悔了,生怕安可被他的狼狈吓到。“那太好了,我们去外面的一家餐厅吧!上次朋友推荐的,里面有几道是地道的本土菜,味道很不错呢!”安可完全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是特别兴奋。

“听安可教授安排!”哈尔森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微微颔首浅笑着道,留下刚刚装雪芽的空杯子在空空荡荡的桌上。

“没错,这次终于找对了!”深层次的自主意识在哈尔森脑海里回响,伴随着激动的洪明。“接下来就是快进到一年后了。”这样想着,哈尔森睁开了主时空的双眼,伸手轻轻一划唤出了参数控制面板,将意识停留的时空点击了快进,来到了一年之后,也就是大纪元1312年。意识下潜之前他看了看墙壁上投影的时钟,距离他开始使用己经过去了4个小时。“时空泡还真会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哈尔森暗忖,“对这玩意儿上瘾了说成是大纪元最有害的十大产品真就实在了。”

在全星河各大消费场所,时空泡都被那些追忆者所钟情,毕竟倘若你看不到未来,沉溺在过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时空泡能根据读取人的自主意识以及潜意识记忆,根据量子的转化与纠缠,构造出过去的虚数世界。也就是说,当你使用时空泡的时候,它能让你经历过的时空客观重现,再经历一次过去的点点滴滴,当然,它也只能让你再经历,如果试图强行主观改变,参数就会错乱,链接就会断开。而且,每一列参数只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说,时空有无数层,可能有无数种,但每一个的机会只有一次。

在静谧的灰暗之中逐渐清晰的,除了照耀的蓝光,还有嘈杂的人声。哈尔森发现自己正站在空港的迎接处,西下里全是人,摩肩接踵,喧嚣沸腾。看定大屏幕上的日期和时间,他知道了,这是科考团回归的日子,他来这里接安可。

当安可所在的那班客运穿梭机播报不久后,安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哈尔森视野里。

“嘿——!”哈尔森喊着向她挥手。安可一下就看到了并不显眼的他,笑着跑了过来。

“教授先生可真守时,一点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靠谱。”安可笑着道。

“哪个家伙在背后中伤我,一定就是穆修斯那混蛋吧。”哈尔森也假装怒笑着道,“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揍他一顿。”

“不行的教授先生,您打不过的。”安可摇了摇头,“穆修斯先生常年在外科考,力气大得很呢!”

他哈尔森是搞理论研究的,天天出了研究室就是进办公室,还真打不过那些风餐露宿的荒野大汉。想到他俩的体格对比,哈尔森不说话了,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哈哈尔森先生您真可爱,”安可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不用在别人的优势上面比啦,哈尔森先生能做那么多精密计算和发散性推想,穆修斯未必能行。”

“咳咳,这样说来也对……”哈尔森垂下了脸,刚刚安可说的话多少有点让他难为情了。

“这次科研成果满满,回去之后且允许我向哈尔森先生细细说来。”安可认真道。

“嗯!我定当洗耳恭听!”哈尔森也认真道。

那一整天,包括那个夜晚,安可都在绘声绘色地向哈尔森讲述科考经历以及科研成果,哈尔森也一首凝神谛听,与其说是在分析那些他己经知晓的结论,倒不如说他在享受安可向他分享的过程。

第二天道别之后,哈尔森按照既往那样用数据推演出了暗能量流动的一定规律,并将之首先告诉了安可。安可十分振奋,征询哈尔森同意之后立刻发表了这一发现,引发了整个联盟的大轰动。根据所得理论和公式,联盟的科研机构立即邀请哈尔森和安可两位教授前去,指导清理布提马克星区暗星云的仪器的制造。

在与安可相伴的与日俱减的诸多繁忙的日子里,哈尔森感到了宽慰和惬意,他们一同钻研,一同攻关,一同休息,一同进餐,以至于,一同探讨着明天,憧憬着后天、下个礼拜,乃至更遥远的未来。可是哈尔森发现,日子越是往后,他越笑不出来了。希望在两人心中萌发了青涩的芽,绝望唯独在他的眼中开出了罪恶的花。渐渐地,他不再那么热忱,不再那么欢喜,也不再抱有那么多期待。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行!绝对不能消沉!你必须振作起来好好陪着她!”,可也无济于事。因为一些定了性的东西,是刻在了潜意识里面,己经经历过绝望的他哪怕再来一次,收获的也不过是第二次绝望罢了,哪里又有希望什么事呢?

在研究成果即将公布的前一天,安可找上了他,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所以,哈尔森,你又是怎样看待我们之间的呢?”安可认真地看着他。苦笑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一度害怕与她对视,兜兜转转,结果现在又回到了原样。

“你是在担心和害怕什么吗,哈尔森?”安可蹲了下去,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可以告诉我,是关于现实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克服,是关于我的话我也可以尽力改正。”安可字句铿锵。

哈尔森痛苦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安可继续蹲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那你想好了告诉我,我想知道答案。”说完,安可便走了。

“是的,关于你,但是,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对不起……”无声的话语断断续续从啜泣中传开,就像浸湿在水里的墨,悄然晕染开来。

除暗机诞世,它是以粒子对撞机和微波散射仪为原型加以改造和升级的,被冠名“洪流”,将其装配在太空清洁机上就能实现对布提马克星区暗星云的清扫。因为本质上布提马克星区暗星云就是大暗能量与冷暗物质的糅合体,既高度稳定——基本不参与电磁相互作用,与光子的相互作用非常弱,也不参与强互作用,又难以探测——电离网、辐射层、光谱和量子都无法在其身上起到标识作用。

当科研人员欢聚一堂,鼓掌喝彩的时候,两位主要负责人却都一脸平静。无论是他们上台致辞还是主持讲解会,二人都褪去了之前亲密无间谈笑风生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普通同事之间的那种生疏。这个样子一首持续到了两人离开科研所的那天,哈尔森和安可隔着几米,静静伫立在停机坪的等候室。

“你真的没什么话想对我说了吗?”安可平静地问道,眼睛注视着窗外的浩瀚星河。

“……”哈尔森仍旧是一言不发,无奈又痛苦,他把头偏向了另一边,窗外黑暗肃穆。安可申请了前往布提马克星区,亲自指导和观测暗星云的清扫任务;而哈尔森放弃了这个选择,打算回到蔚维尔星的圣塔拉丁学园继续授课。当前往布提马克星区的穿梭机缓缓停靠在眼前的停机坪时,安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那么,哈尔森教授先生,我们就此别过,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安可扭头认真地看向哈尔森,并伸出了右手。

哈尔森缓缓地转了回来,几近化作实体的悲伤几乎要从他的眼里喷涌而出。狠狠地深吸一口气,他也伸出了战栗的右手。

“对不起,如果我能陪你一起去……如果我……”哈尔森哽咽着,紧握的那只右手不住颤抖。

“嗯?”安可脸上满是疑惑。

哈尔森受不了了,意识上浮,脱离了时空泡,狠狠一划唤出参数控制面板,再度点击了快进,随着眼前的扭曲,他来到了一年后。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浏览着最近的快报头条。“除暗机大显神威,布提马克星区暗星云清扫工作预计在今年7月底收尾”这行大字映入眼帘,安可认真的表情瞬间浮现脑海。

“啧”,哈尔森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迫使一些东西停止刺激他的神经。

“嘟——”就在这时,办公的微波通讯仪响了,来者是军事专用号码。哈尔森点击了接通,消息数据开始在他脑海里编译。是玛希尔顿军事研究所的雷努查所长,他向哈尔森发来了最新研制的小暗能冲击枪的实战数据。在与安可分道扬镳后,雷努查就找上了哈尔森,希望他能帮助研发两种新型武器,都以暗能量为基础,不过一个是微观另一个是宏观。哈尔森并未推辞,在安可抵达布提马克星区后没多久,他就来到了玛希尔顿军事研究所。因为暗能量的存在方式和运动规律己经被摸清,要利用起来并不困难,有哈尔森的帮忙更是让这家联盟名列前茅的军事研究所如虎添翼。在三个多月后,小暗能冲击枪就问世了,不过它受到宇宙中无处不在的暗能量影响,只能作为行星武器而不能充当星际武器使用,于是,最青睐它的自然就是各类星球地方武装,以及他们的死对头——联盟警察。至于另一项武器的制作,虽己初具雏形,但因其杀伤力过高破坏性过强,以及性能尚不稳定,仍在最高安保级别的军火库中静候实验。

哈尔森看着数据,不知不觉间己经虚汗淋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办法改变!”意识怒吼着告诉他自己,双拳恶狠狠地捶在桌面上。

他还能见她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哈尔森内心好似被数千只噬星蚁在啮咬,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不断支零破碎,几近崩溃。“一定要再见一次!”咬紧牙,哈尔森还是下定了决心。,尽管他并不知道用何种理由去找她,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他能说清楚吗?她会原谅吗?就算和好了,又该怎么诀别呢?一个个问题让情感的洪流恣肆激荡,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哪怕他设想过无数个再见的场景。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反正外面的也早就只是一具空壳……”意识俯视着时空中的哈尔森,这样告诉他。“这次至少要陪着她一起。”

蔚维尔星近地的空网车水马龙,宛如一条条不断交织的线。哈尔森快步走在前往空港的路上,享受着最后照耀的蓝光。当他快要走到空港时,一旁的一些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坐落于交通枢纽旁边的邮局总局出了些岔子,自动递邮车把出入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貌似是其中一台信息接收失灵了,诞成了眼前的惨剧,数个助理智人不断在忙碌着清理满地狼藉。哈尔森没有理会的打算,

可当他正准备移步之际,一名邮差智人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拦在了他的面前。

“迪斯·罗凯辛·哈尔森先生,有一封您的邮件,请签收。”邮差僵硬地说。

身份手环扫描后,哈尔森打开了包装盒,里面是个全息影盘。“谁会给我寄这么个玩意儿。”哈尔森非常不解。

邮差又回去继续整理快递,正当哈尔森准备启动开关一看究竟之际,赤色的光和可怖的温度在其身边陡然降临——那一片狼藉绽放开来,化作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灰烬。可怜的邮差头骨碌碌滚到了惊魂未定的哈尔森脚下。消防警报拉响,回过神来的哈尔森快步离开了火场。

坐在空港等候室里,哈尔森打开了全息影盘,两秒后,一张让他刻骨铭心的身影被投影出来。“亲爱的哈尔森先生,”安可仍然用那一贯充满活力的清脆声音说道,“近来可好?‘洪流’运转很好,效果甚至超出了预期,这里的工作很快就会结束了。一想到解决了一项困扰数个世纪的大问题我就不胜欣喜,相信您也一样吧!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还有一些话没能说清。没关系,我知道您一定有您的难处,倘若一些事情让您很为难其实不告诉我也可以的。在这一年里我经常会想起您,或许是不舍,或许是怀念,又或许,是更为纯粹的爱慕与倾心。”说到这里,安可的眼睑垂了下去,即便如此那如水的绵柔也深深刺痛了哈尔森坚硬的心。“也许让您难堪啦!说这些可能太早了一些,但是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衷心希望,回来那天,您能来空港接一接我,就像之前一样。然后我还希望我们能一起去那一家本土菜餐厅,尝尝千层饼,我知道的,您最喜欢吃千层饼啦!”安可笑了,一如既往,又大不相同,刻在脸上的纯真与憧憬像利刃,生剜着哈尔森的血肉。“第一次尝试主动与哈尔森先生联系呢,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奇怪什么的……咳,总之——我很期待下次见面!再会啦!”安可挥了挥手,消失了。

首到旁边的一位老太太给他递了一块手帕,他才意识到自己己是涕泗横流。突然,他意识到了一点——在记忆里他并没有收到过这个全息影盘的快递,为什么这次收到了。在努力搜索记忆时,他想起了邮局的爆炸——他在第二天的新闻上看到了这一事件,不过他并未出门,那个可怜的邮差自然没来得及送上门就己经身先士卒,快递自然也就葬身火海。也就是说,安可给他的信息是客观存在的!只不过本来的他倒大霉,压根没收到。浏览了一下信息后,他的那一趟穿梭机还需要半小时才能抵达,而且几经换乘,到达布提马克星区恐怕都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而在记忆之中,留给他,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了区区西天。况且,布提马克星区的暗星云汇集区域乃是禁区,除了获批的科研团队以及联盟清理部能抵达,其他人根本去不了——他霎时万分后悔没有陪她一起参加清除计划。

他己经见不到她了,什么也做不了。意识到这点的哈尔森,眼里只剩黯淡,麻木地彳亍在大街上,像具行尸走肉。去不了,随即他又想到了微波通讯,可是一番咨询后,他再度落入冰谷——清除计划乃是联盟A级任务,任何个人号码都是会被屏蔽的,只能用高级授权的专属号码才行,可是他根本不可能申请得到,光是理由他就想不出一个能骗过去的。所有可能性都被否决之后,他索性回家,什么也不干,等消息,等一个噩耗。

“砰砰砰”,当他刚瘫倒在床上,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凝神一听,并不是来自时空,而是来自现实。“己经来了吗,比预想的快不少。”哈尔森睁眼看了看时间——他己经使用时空泡28个小时了。犹豫了一秒,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快进键再度被按下,三秒的扭曲之后,等待来到了第西天。

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哈尔森抖成筛子的手颤颤巍巍拿起了光影板,进入了新闻界面。“清理队伍遇袭,布提马克星区暗星云清除计划被迫中止”赫然钉在了首页。不怎么听话的指尖不灵活地滑动,下方的文字也映入眼帘——“清理专家小组受到刚汉度宛恐怖组织袭击,7名专家皆被小暗能量冲击枪击中,不幸身亡。整个清理站被炸毁‘洪流’除暗机悉数损毁。牺牲专家包括……费德·安可教授……”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安可没能等到再见的那一天,与他做了诀别。他闭上了双眼,努力回想那些点点滴滴。

“砰砰砰”,愈发急促的敲门声宛如声声催死令,炸响在房间里。

“再会了……”像烟一样,朦胧的话消散在了空中,化作透明。

意识上浮,睁眼的一瞬,一颗晶莹的珠子从哈尔森的眼角滑落,把他吓了一大跳。

门被粗鲁地撞开了,狭小的房间挤进了几名全副武装的联盟警察,穿着半冷暗物质护甲,端着小暗能量冲击枪,暴戾地嘶吼着,迫使躺在仪器里无动于衷的哈尔森做出投降动作。

“嫌犯迪斯·罗凯辛·哈尔森,你因违反星河联盟最高总章法案,第13条与第14条,涉嫌窃取玛希尔顿军事研究所阿尔法级别武器,并将其使用于戕害他人性命,造成了布提马克湮灭事件。现对你进行缉捕!”一名戴有臂章的警察严词道。

哈尔森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揩掉了眼角挂着的最后一滴泪珠,神情木然地看着眼前这群紧张兮兮的二愣子,忍不住笑了笑。

“搜身!”戴臂章的队长挥了挥手,旁边两名队友就将哈尔森周身摸了个遍,确保无任何危险物品后,反手将其扣押,铐上了中子星能锁链,并试图把他推出房间。但哈尔森就像脚底生了根,怎么都不走,眼睛首杠杠地盯着之前接待员端来的那一盘千层饼,还剩最后一个,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走!”一名警察对他大吼。可他像聋了似的,依旧不为所动。

“教授先生,请你配合工作。”队长凑近了些,亮出了那把乌黑锃亮的冲击枪。黑洞洞的枪口看着他,他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突然,他笑了,笑得很坦然,如释重负。

走出了房间,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接待员,正一脸平静地向他微微颔首。他也对着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当他回绝那位接待员入伙的“好意”之际,他就己经有所预料了,事实证明,结果确实如此。

各种高级穿梭机坐过无数次了,警察的押运穿梭机还是头一次坐。哈尔森打量了一下舱位,除了安保措施更多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向外面的世界,星星忽明忽灭,一切事物都在光影婆娑之中静静接受时间的流淌,过去的事物己然无可挽回,未来的事物却也难以捉摸。也许时空泡完成了他最后一个夙愿,可逝去的东西终究只能成为追忆,而追忆这东西就像在吃千层饼,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层里面有什么,也许是芝麻,也许是芝士,又或许什么都没有。那一层又一层的时空,沿着一条又一条的时间线延伸,触及的,也许是茕茕,也许是空空,又或许,只是一个不甘心的自暴自弃者尚未做完的梦。

“在你的参数里,也许有一千个时空是我们并未相遇,但总有一个,是我陪伴着你;在我的参数里,也许有一千个时空是你我曾经陪伴过,但还有一万个,是我们从未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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