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剑歌

月虽缺但不改其白，剑虽折却不失其刚。

许临安带着满身疲惫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走进了院子。

老者正在月色下饮酒，明月如织景，皎皎青光。

“师父，她走了。”许临安怅然若失，沙哑的声音如同粗粝的砾石般，他感觉自己心就如同今夜的月亮一般缺了一块。

江南的烟雨吹不到苦寒的西北，江南的人却可以来到这。

许临安将怀中的丹霞花拿出轻轻放在了剑匣中，殷红的花，青碧色的剑，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老者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好一会，缓缓问道：“临安，你觉得是生命重要还是信誉重要?”

“当然是生命重要，生命只有一次。”

“那你可是要去做那背信弃义之人？！”老者的脸色迅速变得冷峻起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死！”许临安双唇紧张地蠕动着，声音有些颤抖，几乎快哭出来了。

“你知道了？”老者的目光变得慈祥随后静静投射在许临安身上。

许临安没有说话，只是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痴儿。”

“非去不可吗？师父。”

“为一个约定，为这人间搏一个清明。”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西北的夜风刮的人睁不开眼睛。

许临安却用力睁大眼睛，望着老者，想要努力把他的样子印在脑海里。

一把剑，搏得一个天下，一个清明的天下。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心中的道义，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承诺。

西北黄沙终究比不了江南烟雨，这没有那一树早发的杏花，更没有月下的扬州烟花，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随风摇曳的丹霞花。

“赤龙怀发入杀机，烟雨一剑斩王朝!”老者声若洪钟朗声诵道，“临安，你且看好。”

月色清凉，老者站起身来，伸手一遥遥招，一柄寒光渗人的剑刃飞应入手，剑花一挽，一道璀璨秋霜滑过视线，如同惊虹断日，银光乍起一般，那丝绸一般的月色被一柄长剑拦腰斩断。

“这才是剑，折落天下的一剑。”

“如果我能回来，或许在这西北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也好，若是我回不来了。答应我，许临安，不要报仇，也不要踏进江南一步，这西北倒也挺好，只可惜我没有生在这里。”

老者收剑入鞘，深深地看了许临安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许临安拿出剑匣，取出其中的丹霞花递给老人，“若是想我了，便看看它，若是想这西北了，便闻闻它吧。”

老者用满是老茧的手用力摸了摸许临安的脑袋，接过了丹霞花，将它细细贴身放好。

“痴儿，回去吧，好好练剑。”

然后老者顿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姜家是江南最大的望族。”

许临安用力地点了点头，老者的背影消失在了月色中，月亮很亮，地上只有许临安一个人的影子，很长很长。

无论是老者，还是姜玉婵，他们都不属于这样，这粗犷的西北水土，养不出江南的花来，同样的也留不住。

许临安手中的剑匣开始剧烈抖动，他小心翼翼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宛若秋日清霜的宝剑，寒光凌凌。

剑柄下一寸赫然上书的正是“烟雨”二字。

剑旁的是一支殷红的丹霞花，花瓣很红，如同西北大漠的血色残阳，但是当许临安触及时它却非常冰冷，更像是江南烟雨中的淡淡暮色。

“赤龙怀化入杀机，烟雨一剑斩王朝。”也许当老者走出那个大门后便知道结果了吧。

许临安此时己经泪流满面了，声声呜咽，如同离群孤狼般的嚎叫落在寂寥的夜空中，却也只是微不可闻。

“若为此间剑客，便绝不可轻易掉泪。”

西北的冰冷的夜风刮过，吹起了许临安的衣襟，也吹动了那如同死水般的江湖。

一月后，许临安正在院中练剑，只是心中不知何来烦躁，手中的剑术也是充满了破绽，失去了往日灵动。

老者常说他许临安是个天才，只是心没有用在正途上，若是能将玩闹的心思多花些在练剑上，现在己经步入上三境了。

老者告诉许临安，这天下修者，共有九境，取九九极数之意 又将九境分为上中下三境，至于九境之上，老者没有告诉许临安。

“乱臣贼子刺杀大周贺帝，现在颁布通缉令！”

城中的衙役骑着马飞奔而过，口中呼喊不停。

玉门城中，巨大的通缉令己经前围满了人。

许临安看着通缉令上老者的脸，心中安定了许多，至少现在他还活着。

老者从来没有告诉过许临安，自己的名字，而是让他称自己为师父。

“我的仇人太多，不想连累你，哈哈哈！”

许临安至今还是记得，老者喝着年幼的许临安跑了好几条街买来的酒，笑眯眯地说道。

老者的画像下写着，剑宗余孽，悬赏黄金万两……许临安己经不想再看，他知道他为什么心中烦躁了。

若是因为一场剑起而看见天下，那么也自然该为一场剑起而踏入天下。

许临安记得老者的话，代他重新看看这天下，他己经累了，己经走不出这千里黄沙滚滚了，他想在这一眼都是风，满目都是沙的地方，度过这余生。

用许临安的话说就是看惯了江南的烟雨蒙蒙，到老了反而喜欢上这西北的黄沙滚滚。

可是许临安却将老者眼中的不甘与落寞看了个分明，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按照他的话，每日练剑，每日读书。

或许是许临安的心乱了，老者总是在酒后念叨着天纵之资，却不用在正途上，可惜，可惜。

许临安想走出这西北，去看看老者口中的天下，去见一见他口中百般温柔的江南。

老者以前总是觉得西北的酒太烈，比不得江南的酒含情脉脉。

许临安一首不明白，明明西北的所有人都喜欢喝这样烈酒，在雪可以压死人的冬天，喝上这样一口酒便浑身都热了起来。

但是现在他或许懂了，他不是在惦念江南的酒，他只是放不下江南的仇。

当年的剑宗与气剑派的剑气之争闹得沸沸扬扬，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时的剑宗出了个神仙人物，一剑横压江湖数百年，剑宗一度胜利在望。

只是后来，气剑派不知道和朝廷达成了什么协议，两家共同出手对付剑宗。

那一日打的天昏地暗，剑宗的神仙人物被周武帝和气剑派老祖围杀。

到底是惊才绝艳之辈，那一日的结果己经无人知晓了，只知道神仙人物下落不明，气剑派封山十年。

但是失去主心骨的剑宗却也树倒猢狲散，成了人人喊打的野狗。

气剑派也顺理成章接受剑宗的遗产，更名为道门。

从此朝廷与道门约定两家共治天下，世俗和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