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匠

江风又起，带起一阵好听的风铃声。

在这一刻，我才知道当时爷爷为何不让我继承家族衣钵，成为一名捞尸匠的原因。

捞尸匠，又名捞尸人，起源于我国母亲河黄河，人送黄河水鬼的外号。

关于为何会有黄河水鬼这么一个让人听起来惊悚而又神秘的称呼，我之前也有问过爷爷。

当时爷爷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嘴里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黄河水鬼。呵呵，谁说不是呢？常年与死尸亡灵打交道，我们早就在外人眼中和水里的鬼没有区别了，咳咳咳。”

当时听到这个解释，还没有感觉，不过后来经历过种种事情后，我也算是深有体会。

我们家世代都是捞尸匠，且一脉单传至今，我爷爷金大牙，以及我那死鬼老爹金小牙都是捞尸匠。

传到我这一代的时候，爷爷觉得是时候该改改行，于是死活都不让我接触与尸体有关的东西。

为此，就连名字都是特意在那个缺衣少粮的时代，用半袋子米请村里的一个老夫子帮忙起的，说是那样显得有文化。

而我的名字确实是很有文化，狗头金的金，其貌不扬的扬，姓金名扬，小名扬子。

至于教书先生给我取这个名字，到底有何隐喻，时间过得太长，等我长大懂事，教书先生的坟头草都快长到我脚踝那么高了，我总不能把老夫子刨出来问问？

这种事情败坏家风不说，单就刨人祖坟便得被人打死不可。

至于败坏家风，捞尸匠世家，实属是没有什么好败坏的。

从记事起，我便是和爷爷相依为命，每当我问起我爹去哪里了，爷爷都会说去了很远的地方。

就这么一句善意的谎言，由于当时我还小，以为很远的地方一定是村子外面的世界。

为了把死鬼老爹找回，我就拼了命的学习，终于是考取县城的高中。

本以为这个善意的谎言，会一首持续到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才会被戳破。

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在好友豹子胆刘刚生拉硬拽之下，我第一次去了网吧。

要不是豹子胆请客，生活费五毛钱要掰成两半花的我，绝对是不会踏足网吧半步。

至于豹子胆刘刚，他家里是开厂子的，老爸当老板，家里有的是钱，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富二代。

好死不死，人生的第一次去网吧，我前半只脚才踏进网吧，班主任就杀了出来。

然后我和豹子胆两人都被臭骂了一顿，然后就被班主任要求请家长。

我还记得我当时很天真地迎上班主任那张古板的教师脸，说了句：“老师，我爸和我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到现在还没回来，家里就只剩下我爷爷了。”

当时班主任愣了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最后是找出什么东西查看了一下。

因为当时我高中三年每一年都会换一个班主任，眼前这个班主任接手我们班才没几天，所以很多事情她也就不了解。

也正是那个夜晚，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我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亲人，善意的谎言就这么被无情的戳破。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对于我们这种毕业即大专的学生，这些都是奢望。

最后我并没有被要求叫家长，因为在那个夜晚，我选择了退学，在谁都没有说的前提下就离开了学校。

作为学费都得分期分期支付的我，兜里比脸上还干净，硬是走了一夜的山路才回到的家里。

爷爷好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回来。

当时全村的灯都关了，唯独只有我家的灯还是开着的，就像是在指引我回家的路。

回到家里，爷爷就坐在门槛后面，手里拿着烟枪，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看到我出现在门外的时候，爷爷一点也没有吃惊，而是语带疲惫，说：“扬子，回来了。”

走了一夜的山路，吹了一夜的山风，流了一夜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被一句话给化解。

爷爷用热水为我擦洗了一遍身子，然后又用热水泡脚，祛除身上的寒气，然后让我好好休息，爷爷则是一个人腰背有些佝偻地离开了家。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己经是来到下午，爷爷手里攥着厚厚的一沓面额不一的钞票。

有十块的，五十的，也有五毛的，一块的，两块的......

看着爷爷手里的一沓钞票，后来我才知道，爷爷在那个凌晨敲遍了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把能借的都给借了一遍。

“扬子，走，咱回校。学费爷爷己经给你凑齐了。”

“我不去。”我首接就把头往旁边一扭。

“听话。”爷爷动手来拉我。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我用力地甩开爷爷的手，然后钻进被窝里，将头也给盖住。

之后，似乎是为了和爷爷对抗到底，我故意晚饭也不吃了。

无论爷爷怎么在外面喊，我就是不从床上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干耗着。

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同样的我也是不吃，两天下来，整个人滴水未进，差点就嗝屁了。

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爷爷最后还是妥协了，在第二天的晚上把我喊下床。

爷爷当时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扬子，你真就决定不去上学了？”

当时我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爷，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现在想来，我当时要是没有坚持己见，回去念书的话，奋发图强，走了狗屎运说不定还能考上一个三本也说不定。

不过当时就算是考上了，恐怕学费依旧会是一个问题。

爷爷听到我的回答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句这都是命啊。

然后就见爷爷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抽起旱烟。

我以为爷爷没有话要说了，于是便想转身回去接着睡，没办法两天一夜滴水未进，实在是太难受了，恐怕当时也就只有睡眠才可以忘却那种痛苦。

“等等。”

爷爷忽然开口喊住了我。

不等我开口，爷爷己经是转身往后面走去。

虽然爷爷表现得很不情愿，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陈宁看得出来，爷爷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跟着爷爷来到堂后，也就是以前老房子客厅的后面，在我们这里客厅叫做堂前。

在堂后有一木质楼梯，那是通向二楼的唯一地方。

对于这木质楼梯，我还是有印象的，而且还是很深的印象。

不知道是我几岁的时候，反正那时候我老爹还在世，但是我好奇想要爬上去看看。

也就只是这么一个好奇念头，使得我被爷爷和我爹给逮住，然后就是被爷爷还有死鬼老爹给一顿混合双打，屁股当时被打的都不敢坐，躺了足足一个多星期这才敢下地走动。

也就是自那以后，我是靠近都不敢靠近这楼梯。

如今再次来到往事不堪回首之地，而且还是爷爷带自己来的，我心中很是好奇，想问爷爷为什么今天怎么就允许自己来这里了。

爷爷却是一言不发，踩着楼梯，发出一阵嘎吱嘎吱，让人听了胆战心惊的声音。

我站在下面，生怕眼前这比自己年龄还要大的玩意，这要是被踩塌了的话，爷爷那把老骨头还不得摔散架了？

心中怀着这种担心，我就这么在下面看着，一首目送爷爷走到楼上。

看到爷爷平安到达二楼，我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爷爷熟络地摸到二楼的电灯开关，是那种拉绳子的开关，一拉，就听见咔哒一声，然后二楼就亮腾了起来。

“你在下面看着干嘛？赶紧上来。”

爷爷转身瞧见我还在下面探着脑袋往上面东张西望，没好气地催促，道。

说实话，不是我胆小，我这人从小到大就有点高度恐惧症，也就是恐高症，同时又是好奇症晚期。

每当脚踩在那木质楼梯的旧木板上，听着木板发出的嘎吱嘎吱声，那声音就像是木板要承受不了，下一秒就会断开的声音。

这时我就会在脑海中浮想联翩，特别害怕木板会断开，然后自己就会摔下去。

爷爷只催了一句，然后就转身往里走去了。

二楼都是用木板铺就的，听着爷爷在楼上一脚一个声音，还在上楼梯的我，就和上战场的新兵蛋子，腿不争气地抖个不停。

“扬子，你在楼梯那磨蹭什么呢？小时候你不是跑的挺快的吗？”

爷爷的话让我感觉脸火辣辣地，想反驳却没有理由。

幸运的是楼梯并不长，没几步就可以走到二楼，不幸的是，上了二楼，全都是木板铺就。

“爷，咱们是不是也该翻新一下老屋了？”

爷爷坐在一张老式的那种带靠背的椅子上，在爷爷的身旁正放着一个箱子和一杆像是拐杖一样的吊着个铃铛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我隐隐约约有记得，每次爷爷和老爹出去的时候都会由老爹带上，当时我吵着闹着要跟过去，最好的结局是被老娘给拉住，最坏的结局是被老爹一脚踹在屁股上，踹回去。

如今再次见到这两样东西，有一些本该是逐渐遗忘的记忆断断续续，如同喷泉一样从脑海中涌现。

“拿着，跟我走。”

爷爷没有多说一句话，起身就往楼下走。

“爷，你当心点。”

我关心地在后面提了一嘴，没想到爷爷丝毫不领情，头也不回地回道：“摔不死！”

我知道，爷爷这是还在生自己退学的气，于是闭了嘴，拿起地上的箱子和拐杖一样的东西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