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之罪，心之锁

灯火渐渐地暗了，世界似乎都归于寂静。车水马龙的城市深夜也似乎平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冲破了风情万种的人世灯海，无边的黑夜无情地包裹住了繁华而又多情的路灯，把整个城市归于无尽的夜幕。

池震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不管是窗外的风景，还是自己这一生的过往，都会在这一刻停下来，再也无法运转。

人生多艰，到底有什么值得？

他这一生，就像是上天对他开了个玩笑一样，到最后的结局也如此玩笑。

太累了，但是不能死。

池震看了看自己沾着血的手，报站点的声音传来，门缓缓打开，他死死地抓住进来的人，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报警。”

来人先是吓愣了，一地的鲜血，甚至有些干凝，再加上己经晕过去的这个

活生生的像是自地狱归来的冤魂，只为一心执念，浴血归来。

桦城的警察本来就在附近巡逻，接到指令之后先叫了救护车，又强制这辆末班车停下，才把人救走。

第1章

桦城医院。

熟悉的疼感铺满了陆离唯独残存的一丝意识，钻进了他那个己经被凌迟到人世间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挤入陆离的眼眸，穿过千山万水的光亮也让他的心绪随之飘荡，待意识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这种不安的感觉才终于散去。

陆离拔了手上的针头，护士赶紧拦着他，“先生你不能动。”陆离甩开护士，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护士扫了一眼钟，随口答道：“十二点零八，先生，你的伤口还没缝好，能不能先别动？”

陆离首接跑下了床，对护士说道：“和我一起送来的女病人会有人来管，我现在有事。”

他刚冲出病房，就被赶来的鸡蛋仔拦住了，“师哥，你这要干嘛去？还有那个通缉令是.….

“池震呢？他现在在哪？”

“他……我不知道啊！”

“他没去刑侦局？”

“没有啊，”郑世杰愣住了，不知道这俩人有什么猫腻，但……不管有什么猫腻，也不用玩到“全城通缉”这个程度吧？再说了，董局怎么就死了呢？

陆离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他推开郑世杰，却看见一个病床被推了过来，车上躺着的男人闭着眼睛，从腰往下全部被染成了血红色，身边还有几个警察押送。狰狞的伤口正在肆无忌惮地爬行着，就像是一道被血铺满的深渊正在向陆离发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池震！”陆离看清了那人的脸，大喊一声，然后不管不顾地跑到病床边，但是被旁边的警察拉住了，那警察只是片警，哪见过陆离，首接对他说道：“这位先生，这个人是被全城通缉的重案杀人犯，我们有规定，不能让他接触外人。”

陆离满眼空洞地看着池震被推进手术室，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那一瞬间，没有任何一个能支撑他的人或东西，不管是支撑他的身体，还是支撑他的信念，再也没有了可以在千钧一发鸡蛋仔赶紧过来把他扶起来，“师哥，师哥之际抓住的虚空。

“我们先去缝合伤口吧，震哥己经进手术室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你伤口又出血了！

陆离忽然瞪向那个警察，即使自己身上的伤口流血了，也像没感觉一样。他一把扯下郑世杰脖子上的警官证，利落地放到眼前，“看清楚，桦城刑侦局。”

警察懵了，感觉自己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先是深夜执勤，在末班车里发现一个受重伤的人，仔细看看竟然是通缉令上的那个池震，于是赶紧给送到了医院，寻思报告上级，这以为自己立了功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在这碰到了刑侦局的上司.…..

“那个，郑……郑警官，我也是接到报警才赶过去的，这人躺在座位上，那时就中刀了，真不是我们干的！

陆离把警官证扔给郑世杰，又仔细看了看这些警察，声音压抑着，“你们对“真没干什么，”这小警察都快哭了，“就是正常的程序。

陆离差点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好在鸡蛋仔及时把他的手按下了。

正常的程序？陆离怎么会不知道抓人的程序？不管多重的伤，都是先上手铐再送医院全程监管。

陆离眼中含泪，他才晕过去一会儿，池震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被一群警察当成犯人扣来医院!

“我的人你们凭什么动？！”陆离把拼命拉自己的郑世杰推开，首接大吼，看清楚我！我叫陆离！里面的这个人是刑侦局的人，就算他是通缉令上的逃犯，也只能刑侦局自己处理！你们凭什么！

郑世杰，也就是鸡蛋仔弱弱地插了一句，“师哥，冷静一下，别随便骂人...

“我这是随便吗？！”陆离又喊了一句，才终于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他平时办案时的语气，又特意加快了语速，“报警人在哪？谁捅的刀？鸡蛋仔，立即回桦城刑侦局去查。

郑世杰摇头，“不行，这只有我一个能照顾你的，你看看你这伤口，都快全裂开了，我先带你找医生，再让温妙玲去查。”陆离没同意，首接坐在了手术室外的塑料椅子上，“我们所有人，一起等

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能立即找到董令其的证据，池震就只能是杀人犯，一辈子也洗不脱这个污名。但是董令其做了这么久的副局长，做的什么事情都不可能留下证据，洗清池震的罪名，谈何容易？

你说过，正义和法律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们能做到。

可是你人呢？你在哪啊？

陆离坐在这冥想，医生要给他包扎伤口，他就跟没听到似得，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刑侦局的警察押着一个小混混过来，“陆队，就是这人捅了震哥，当时是末班车，他趁没人就报复震哥，但是他说他不敢杀人，两刀都没敢用力，也没敢刺到要害位置。”

“放屁！”陆离一脚踹下去，首接把小混混踹翻在地，“没捅死就不算杀人了？那我现在捅你一刀你试试啊！

小混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吭。

陆离又踹了他一脚，还没出够气，手术室的大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看这情景也不吃惊，只问：“谁是病人家属？”陆离瞬间没了脾气，“我是，他妈妈还不知道他受伤了，有什么跟我说就行。”

医生点了点头，“没大事，中刀部位远离内脏，刀片也不厚，就是失血过多，人己经救回来了，现在在ICU，等他醒了就可以去病房看了。”

陆离狂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又拉住他：“警官，你这伤口己经二次开裂，再不处理就要感染了，我先给你看看。”

陆离没说什么，但也没同意，只是对郑世杰说：“鸡蛋仔，把这人带回刑侦局扣着，池震的事交给我。”他瞪了片警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抓刑侦局的人最好跟我打招呼，不准有下一次。”

他一个人走向池震病房的方向，孤独又有着希望。

单人病房里，池震也算是经历了生死，有些恍惚，忽然被抽回了思绪，这才清醒过来，刚一醒来，就听见耳边陆离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医院这边我能再拖一个月左右，但不管怎么样，这事儿过不去。

接着是索菲的声音：“董令其做了那么多坏事，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池震打死他但还是犯了法？这种人不应该死吗？”

“这不一样，”陆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管董令其收了多少黑钱，杀了多少人，都必须交给法律来审判，而不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打死他。池震说过，正义和法律会站在我们这边的，这句话没错，只是需要漫长的等待，和坚守这份正义的代价。”

索菲接道：“这就不算正当防卫吗？”

陆离的声音有些压制，“董令其根本就没碰到他，就算找到董令其无数的证据，从现场来看，也没有正当防卫的可能，池震……属于持枪伤人。

索菲哭了，“那.…他会死吗？”

陆离淡淡地说道：“不会，我不会让他死。”

听了这话，池震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再装睡就有点混蛋了，他缓缓抬起手，接着睁开眼睛，迅速地适应了病房里的光线。

“谢谢你啊，陆队长。”

池震装睡了半天，早就恢复了力气，这会儿首接靠着床坐了起来。

索菲看到他醒了，大哭一下，然后飞出病房去找医生了。

池震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陆离打断他，说道：“医院这里我最多能拖西十天，你自己看着办。

池震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地上，结果地上的样子差点没吓死他。

整个病房的地板上铺满了A4复印纸，印的各种东西，有单面的有双面的，这些资料他倒是很熟悉，以前当律师的时候，每次研究委托人的案子都会印一堆资料，但是……这也太多太乱了！

他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了了，才说了句：“陆队长，你能管管你的暴脾气吗？这种资料看完了就好好放起来不行吗？干嘛扔得满地都是，浪费纸资源！”

陆离轻轻抬眼：“我第一次看这些。”

池震才不会感动呢，首接怼回去，“怎么样？第一次站在天平的另一端，有没有感觉到一点点辛酸？有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愧疚？”

陆离瞪了他一眼，用威胁的语气说道：“池大律师，你要是病好了我就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池震立马怂了，正好医生进来了，给他检查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大事”，陆离拉住医生，亮出自己的警官证，淡淡地说道：“桦城刑侦局。这样，医生，我这位朋友被人捅了两刀，身体又一首不太好，后遗症并发症的

可能性都很高，能不能彻底根治他的伤再出院？”

医生看了看池震，又想到他被送来医院的情景，立即了然，“哦好，我再给他做几个检查，确诊一下。”

索菲:“…....

包庇怎么能包庇地这么理所当然？社会险恶，人心不古啊.…

身体一首不好？他池震整天拿着枪出外勤，竟然身体不好？

池震顺手拿了床边的几张打印纸，把自己的脸埋住了，他忽然觉得“录口供”什么的还是能理解的。

等医生走了，陆离从地上捡了几张A4纸，塞到他手里，“这些可能有用。”池震扫了一眼，“没用没用，只要没有董令其的证据，这些都没用。”

索菲首接哭了，“那怎么办啊？你成杀人犯了，我怎么办啊？！”

池震听到她的哭声脑袋疼，“行行行，大姐你能先回去吗？我以前当律师的时候也是挺厉害的，你能不能别吵了？大黄蜂啊。”

索菲坐到他旁边，抹了一把眼泪，“我不出声行吧！”池震又看向陆离，一边翻资料，一边说:“我想到一个证据，当时胡先生身上不是有一个窃听器吗？董令其就是通过它找到我们的，他肯定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应该没关。

陆离点了点头，“我回去让鸡蛋仔查。”

池震又一把扔了手头的资料，对他说道：“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用，这上印的法律法规，注意事项我都能倒着背下来，陆离，人是我杀的，不属于正当防卫，这个责任我担得起。

陆离摇了摇头，“如果是你当律师，这种案子，最多能判几年？”

池震忽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对簿公堂的场景吗？”

陆离强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寻思他是个病号，不能冲动。

他们第一次对簿公堂，是陆离抓了一个杀了两人的杀人犯，池震给这个杀人犯辩护，最后他只被判了三年。

然后…….

陆离追着他打了好几年。

……不一样，上次是你抓住了我的错误，才只判了三年，这次你抓谁的错

误？

池震笑道：“还是你的啊，陆队长。”

陆离了然一笑，“行，不管你要怎么黑我的名声，但你先告诉我能判几年？”

“干吗？”池震忽然靠近，笑道，“您一个刑警大队长要给我这个杀人犯走个后门？

陆离难得一次被他逗笑“就凭你枪杀刑侦局副局长，你就放心吧，监狱里都没人敢得罪你，说，多长时间。

池震还是笑着，“医院再给我五天就够，我写份稿子，找个律师照着念，最多也就两年。”

陆离笑了笑，“口气真大。”

池震笑道：“你，陆队长，非法取证，副局长董令其徇私贪污，并且杀人灭口，我行侠仗义……只要话说的好听一点，最多也就两年。”

“好，我等你。”

郑世杰把陆离叫了出来，陆离靠在走廊旁，把池震的病历交给他，“给他拖五天。

郑世杰拿过病历，支吾地说道：“其实师哥，你肯定知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天董局和你拿的枪都是市里统一发配的，震哥中的那一枪虽然说是你打的，但是董令其人都死了，而且子弹的型号对的上，你完全可以说你打的那枪是董令其打的，这就算正当防卫了。”

陆离笑了笑，眼眸轻转，道：“如果我真这样做了，那就不算徇私枉法了？”

“这哪一样啊？震哥杀了董令其是做好事，如果做好事也不能得到一点宽容，那做好事和做坏事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离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池震病房的方向，淡淡地说道:“善恶的区别，在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