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册

《清官册》3

冀善

施大人施世纶便衣私访，你听这个公案小说，凡是清官离不开便衣私访。干什么呢？深入下层，贴近老百姓，了解第一手材料。

这是不可缺少的。按现在新词儿说，当官做老爷，就在办公室听汇报，与真实性有区别。尤其是古代的清官，大多数都走这条路。

施大人也不例外。

还真遇上事儿了，在大王庄遇上个中年妇女，她17岁的女儿小霞丢了。这一问才知道，你别看是算卦的，算卦有来言去语，什么都能问清楚。施大人做到心里头有数。

闹了半天，我这江都县之下，还有拐卖妇女的案件。群众一反应，不光一家儿丢孩子，好几家都丢了，到县里报了案，没有下文，县官都死了。可见事态多么严重啊。

康熙皇帝再英明，远在北京，高高在上，怎么能了解这些事儿？非得我这父母官不可呀。

施大人坐在心里头有数，又了解了许多许多情况，把焦点就集中在莲花院。

你看这施大人，故事没少听，杂学了解的特别多。世间的人情动态掌握不少，心说这庵观寺院是什么地方？是佛门净地，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本来是个慈善机构。但是被坏人给利用了，指佛穿衣，赖佛吃饭。利用集资来的钱净做些坏事，因为庵观寺院都地处山沟里头，偏僻之处，人烟稀少，房间也多，干点儿坏事儿，一般人不了解情况。作为父母官，能不重视吗？

了解的差不多了，他告诉妇女:

“大嫂，放心，最多一个月，最少20天，你全家人就能团聚。”

那施世伦会算卦吗？那他哪会呀！虽然不会，麻衣神像易经他经常读，多少通点路。

经他这么一说，让这大嫂吃颗定心丸。

他估摸着我回到县衙，马上着手办这个事。 要真要认真了，差不多最多一个月也就有头绪了，所以他才这么说。

旁人不了解情况。 心里说话:你看这先生长得不怎么样，人挺随和，千恩万谢。

后来施大人就问:

“哎，各位乡亲，你们说的这个莲花院，怎么个走法？”

“哦，好找的很，您顺着我这右手腕一首往前走，拐过一个小土包。 就是莲花苑。我们本地就这么一处大庙，极其显眼。”

“哎哟，多谢了，多谢了，乡亲们再见，再见啊。”

施大人起身，跟乡亲们告辞，一瘸一点，赶奔莲花苑。

果然呢，越走这地方越背，越走越背。转过土包往前一看，果然眼前闪出一座宽大的寺庙。

周围是树林环绕。在两旁就是庄稼地，后边是原始森林。

这地方可够吓人的，别说是黑天，就是白天，走到这儿让人毛骨悚然。看不见一个人影。

施大人心说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管它是不是呢，有枣没枣打三杆子试试？

他顺着这个小道儿，拐弯抹角来到寺庙的前面。到了近前，看得清楚。

正中央坐北向南，是高大的山门。上面一块蓝底金字大扁:

莲 花 苑。

院门前还有几桶石碑。这个庙宇什么时候修建，不得而知。石碑上的字迹都斑驳了。

他来办案，没心考古，所以也没心看一看，山门紧闭。往东边儿看，有个角门儿，似乎经常有人出入。

他稳稳心神，来到角门叩打门环:

啪啪啪 …… “有人吗？”

啪啪啪 …… “有人吗？”

敲了老半天了。就听里头有脚步的声音。有人说话:

“哎，别敲了别敲了，敲起来没完呢，叫人闹心，怎么回事儿呢？”

随着说话的声音，角门一开出来一名出家的小和尚。

个儿比施世伦还猛着一点儿。充其量也就十七八岁。脑瓜剃的锃亮，穿着灰布的僧衣，黑色的护领，腰里系着蓝绳。小和尚长得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个受苦的孩子。

小和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有事儿啊？”

“小师傅，你看看天色傍晚我是外地人，错过了宿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腿乏累，饥饿难当。我打算恳请小师傅行个方便，我讨口水喝”

这话说出来了谁能不给水喝。小和尚犹豫了一下。

“哎，好吧，先生请进请进。”

“多谢多谢。”

小和尚在前，施大人在后进了庙了。当然，门是关上的。这时候，哪有香客。院里冷冷清清，耳边听见的是鸟叫之声和那大庙周围的树木发出的声音嘎嘎嘎嘎，嘎嘎叫人发慎。

再看正中央，三间大殿，方砖铺路。还有个三条腿的大宝鼎。东西配殿各三间，再往后看，两个月亮门洞，还有东西跨院。

怪不得那个妇女说老大一座庙了，看这样儿，最少得有三层大殿。

他走的是头层院。

小和尚告诉他，停在这儿，停在这儿。让到东禅堂一进屋，用鼻子一闻，一股油脂碾子味儿，这卫生也不怎么的。

有凳子，有椅子，小和尚一指:

“施主，请坐吧。”

“多谢多谢。”

施大人把手里的零碎儿招牌晃铃全都放下。

小和尚转身出去了。拿了个大水瓢，给端了一瓢水。

“施主啊，我们这儿可不喝茶，这都是泉水，免强对付着喝一口。”

“哎哟，这就求之不得。”

施世纶接过来，咕咚咕咚咕咚喝了那么几口，哎，这水质还真好，非常甘甜，确实也是渴了，喝了多半瓢。

然后把瓢还给人家，擦了擦嘴:

“哎，小师傅啊。怎么说呢，刚才我讲了，饥饿难当，既渴还又饿，干脆你行方便行到底，有没有什么吃食？给我一口吃。”

小和尚一看，这位得寸进尺啊。

“嗯，行吧，我看看有什么吃的啊？”

说完，转身又出去了，一会儿拿俩馒头，大概这馒头啊，是上供的供品，放的有点儿发干了，那皮儿都绷皮儿了。

“我说师父啊，将就着吃吧”

“哎呀，这就蛮好蛮好啊，这上等的好白粉做的。”

说着掰开就往嘴里塞，一边吃着一边跟小和尚闲谈。

“请问小师傅，这座庙叫什么名字？”

“你没注意啊？莲花苑。”

“这归哪儿管呢？”

“江都县，扬州府。”

“哦，那县和府在哪个方向？离这儿多远离这多远呢？”

“嗯，我没计算过，常听人说不太远，十几里地吧。”

“庙上师兄弟有多少啊？”

“哎呀，有来的有走的，反正总数不下40人左右。”

“那您在这庙里担当何职务？”

“我呀？哈哈，施主，你说话可真客气，我还有职务啊，你瞅我这德行，我是那碎催。”

碎催是什么呢，就是方言，就是打杂的，跑道送信打水做饭，什么都干，哪有活儿哪有他。

“哎，我说，吃完了吧。施主，吃完快走，天黑了，别耽误你的事儿这要是上县城，你更得快走，要不关了城门，你进不去城。”

“哎呀，我这人事儿太多了，这一吃饱了一喝足了，我肚腹有点儿动作，我打算上茅房”

“哎，首肠子，吃完就拉。那好吧，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您在这门儿出去，那有月亮门洞往后走，你能看见有个小矮房子，那就是茅厕啊，你闻味儿都能闻着。”

“多谢多谢。”

施世伦假装捂着肚子出了东禅堂奔后走。

他是上茅厕吗？假的，他利用这个机会观察观察，侦探一番。他没上茅厕，拐弯进了二道院。

一看二道院，比头道院稍微小了一点，但是非常整齐，干净整洁，也有东西配殿。周围都是黑的，也没有灯火。

再往后一看，还有三层院。

他仗着胆子。顺着月亮门洞到了三层，这天己经就黑下来了，突然眼前有灯光闪烁，传出来说话的声音，施世纶心说话，要知心腹事，单凭背后言。

这样，他仗着胆子来到窗根底下。闭住呼吸，摘耳侧听，从屋里传出男女说笑的声音。

可能里边正吃着呢，那个盘子碗相碰发出那种碰撞声音。

就听一个女子说话，这女子说话也不正经，斜肩谄媚，这人笑了半天，这才说:

“你攒了多少钱了？”

“你猜。”

“少说也得几千两”

“那你可说的太多了，实不相瞒呢，连分份子加在一块儿才七百两。”

“你骗人，你才七百两，我才不信呢，你都存在哪个银号了？”

“我对天盟誓，我要能超过一千两银子，让我不得好死。哎呀，你，你问这干嘛？这不都是你的钱，早晚过得门去，我全给你不就得了”

“我量你也不敢跟我分心，你要分心把姑奶奶得罪了，我告你去，我一告你，把你查个底儿朝上，你就得当平顶侯。”

平顶侯谁都懂得把脑袋砍了，不就平顶了嘛。

“我跟你打听点儿事儿，我今儿听说啊，就是咱们这新来了一个县官。”

“你听谁说的啊？”

“就听咱们庙上的人说的。”

“对，是来了一个新县官。”

“听说姓什么？那姓还挺特殊啊，哦，姓施，就是老师的师。”

“不不，什么老师的师，是施行的施，诗实施的施。”

“哦，管他姓什么，反正姓施就得了。听说根子挺硬啊，他爹还当什么大官儿？人家来了，咱可得留神了。”

“哈哈哈哈，相好的，想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还心细如发呀。他当他的官儿，跟咱有什么关系？他老老实实地不问咱庙上的事情，咱就睁一个眼合一个眼，要触犯了咱们，跟他讲不了，说不起呀，那他就跟前县官一样啊，他还能活多久啊？我嘴角一歪，歪派几个弟兄，把他的脑壳给他摘下来，切开晾着。”

“瞧你说的，怪吓人的。”

施大人听到这儿，一切都明白了，哎呀，闹了半天，前任的县官死了，悬案未结就出自这莲花苑。杀人犯就在这儿隐藏呢。听他们简短的对话，己经知道了八九，是非之地，不能九呆，见好就收。这时候就听那个男人说，我去打点水去。听他那意思要出来，施大人赶紧回避，顺着来时的路又来到前院儿。刚到前院，小和尚急得什么似的，正找他呢。两个人走了个面对面，小和尚一跺脚。

“我说你瞎溜达什么呢，你这茅房你找到哪国去了？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

“哎，我找了半天我还没找着。”

“嘿，我说你可够饭桶的，我这说得清清楚楚，就是瞪眼瞎闻味儿也能找见哎。我告诉你，施主，咱们庙上有规定，不准瞎溜达呢，你可好，这也叫我师傅知道了，我小命就保不住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你快点收拾东西，快走吧。”

“我现在就告辞”

施世伦一琢磨，我这就走？就听了这么几句话，这就算真凭实据？不行，没到火候。有道是捉贼捉赃，捉奸要双，这个案子我得把他坐实了，才能做到心里头有数。不能走。施世伦的鬼点子多多呀说要告辞，一挺身儿的功夫，双手冷不丁一捂肚子。

“哎哎呀哎呀哎呀，要了我的命啊。我肚腹疼痛，寸步难行。”

得，小和尚一看这狗皮膏药粘上了，这倒霉不？

“我说你怎么还有肚子疼的毛病？”

“哎呀，我实在走不了了，小师傅做好人，叫我在这儿将就一夜，明日平明我早早地赶路。”

“哎，这可不行，这得请示我师傅，这我做不了主。你看你饿了吃俩馒头喝点儿水这行。这留人儿，我师傅不点头，我哪有那么大胆。”

“那就请你请示请示你师父，行个方便。”

“那你先上那屋儿等我去啊，就看你这命怎么样了。”

施世伦回到屋，想着方才的事情，时间不大，小和尚进来了，小和尚还乐呢。

“哎呀，我说施主啊，你的命还真不错。我老师平常老哭丧着脸，我们一见他这面儿脑仁儿都疼，哎，今儿个有乐模样，我进去这一说，师傅说，行吧，同意了。”

“哎呀，多谢多谢，师父是大慈大悲。”

“不过，这屋不能睡，来跟我到对面屋吧。”

他把施世伦领到前层院里西屋。把门儿开开，筒子房都是木板床，这一溜能睡20个人，有简单的行李。

“我说我师兄弟们在这边睡，您就睡里边吧，将就一夜。”

“这就可以了，多谢多谢”

施世伦和衣而卧。假装闭眼休息，小和尚呆了一会儿，转身出去。施大人一看，他走了，一轱辘身坐起来。现在的施世伦精力充沛。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什么都新鲜，下定决心为国尽忠，为老百姓办实事，所以他这股干劲儿不可阻挡。血液沸腾，精力充沛。跟上满了弦，充满了电，加满了油也没啥区别。起来坐着一琢磨，今天晚上我得干活儿。不如利用现在这个机会，我暂时先眯一下，闭目养神，对我身体也是有好处的。二次躺下和衣而卧。他可没睡。

书说简短到了半夜，什么叫半夜？在这旷野荒郊，过了晚上十点就得算半夜。他偷偷的摸起来一看，那些和尚都没来，这么大个筒子房，就他自己。连招待他的那小和尚也没来。对自己倒是挺方便，鞋登好了，周身上下，收拾利落，蹑足潜踪轻取门户，又到了院儿里头，来回走了那么两步，一看无人察觉。他又奔白天后院儿去了。

这回再到后院儿一看，没有灯光，也听不见男女说笑之声。心说这得开门儿进屋看个究竟。万一我一开门儿，里边有人，那就麻烦了。我得找个什么借口呢？这心里正盘算，忽听脚步声音。从第三层院儿的后边儿来了个女人。这女人啊，可也没有灯笼。哎，听脚步声，看动作，是个女的。

施大人往下一低身。正好院儿里头有两口大缸，里面都装着水，这是防火用的，它就闪到缸后头去，把他正好给挡住。那个女人毫无察觉，在施大人面前就过去了。施大人心说，半夜三更放觉不睡，鬼鬼祟祟，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我在后面看着。

这个女人奔第三层院，一拐弯又奔第二层院。看得清清的奔大殿了。施大人再来就没声儿了，照样没有灯光，一片寂静。怎么回事？鬼？怎么一晃人没了，怪哉，但是一看这门没关得太严，他仗着胆子把大殿的门轻轻地推开，扁着身子才进了大殿。

施大人那心也是噔噔首跳，心里头琢磨着，一旦被人家发觉，我怎么回答。进了屋了，周围一片漆黑。他一看到供桌地下边儿闪出一线的灯光。他一看，明白哟。带暗室的，有地下室，这灯光就从那地下室透出来的缝子没有半寸宽，也差不多，这是那个女人荒疏没关严，真关严了，还真就察觉不出来。施大人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到缝隙之上，仔细倾听。慢慢的听着声音了，因为忽高忽低。就听那女人说话。

“这不我来吗？你呀，别老想入非非，他要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把他一抿就得了。”

抿就是杀了。

“今天我非得问出他这口供不可。你到底是从还是不从？要从了大爷，你吃喝不愁，要不从大爷，今天我叫你尸首两分” 本章完 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