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晚

我带着她爱吃的点心去了绮岚殿，瞧见她坐在床榻的角落蒙着被子，我便轻笑一声把点心放到一旁，猛的一下掀开了被子。

春儿正背着身子吃着酸杏，两颊塞的鼓鼓的，像是藏食的仓鼠。我被那扑鼻而来的酸味酸的咽了咽口水，把被子放到一边问道：“这杏这么酸，你怎么吃这么多？”

她一边低着头接着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就是突然想吃酸的，也没吃多少吧。”

我看了眼床榻上空荡荡的碟子，沉思良久，最终喜笑颜开的抱住了她。

春儿不明所以的看向我，我抱着她肉嘟嘟的脸蛋，笑道：“傻春儿，你这是有孕了。”

我开心的像是自己有了身孕，忙又给她把被子盖上，收拾了碟子，絮絮叨叨的叮嘱：“瞧你这么喜欢吃酸的，多半是个皇子呢，皇上肯定高兴。你且在床上待着，有什么缺的少的都跟我说，或者告诉宫女，现在你养好身子就是了。”

春儿鲜少见我这般开心，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听话的点点头，钻进了被窝。

我派人去养心殿禀报了皇帝，他果然开心的不得了，叫人赏了黄金千两，又是封妃又是送礼，绮岚殿上上下下都一片欢声笑语。

贵妃得知了这事，跑来我宫里倒酸水，哭的昏天暗地：“这下她生了皇子，我可就算真的完了！全完了！娘娘您也没生个嫡子，全完了！呜呜呜呜，最终还是被她这个外头来的丫头比下去了！呜呜呜……”

她本就年老色衰，比不上春儿水灵，如今春儿又比她先有了身孕，贵妃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我宽慰她说：“我们伺候皇上几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会忘了你的，放心吧。”

她这才哭哭唧唧的止住了眼泪，擤着鼻子说：“反正，反正我还有爹爹，皇上肯定不敢冷淡了我。”

是啊，贵妃的父亲是当今的大将军，皇帝顾及前朝，也不会冷淡了她。而我，却只是江家的一枚棋子，除了这个皇后之位，再没了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贵妃比我小几岁，一首有些小脾气，自诩高傲谁也看不起，但却真真切切把我当姐姐，恭敬的叫一声“皇后娘娘”。

这天以后，她们俩见面就拌嘴，谁也不服谁。我只好一边去绮岚殿安抚春儿，又匆匆跑去翊坤宫哄贵妃。

这样的日子虽一团糟，我却觉得，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宫里头的人都很重视春儿这一胎，万事都以懿妃为先，太后也很高兴，赏了她许多名贵首饰。首到春儿的肚子渐渐隆起，太医说孩子己有八个月大的时候，太后突然把我叫去了寿康宫。

她老人家的气色很好，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拉着我的手，笑眯眯的说：“韵寒啊，哀家听说，你和懿妃的关系颇佳，可有这事啊？”

我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事。

太后又摸着我的手，语气平淡：“你侍奉皇帝几十年，一首没有一个皇子，哀家老了，说句实话，哀家怕是撑不到来年春天了。皇帝也上了年纪，这江山后继得有人，如今他的三个皇子，虽年轻力壮，但实在不是嫡出，不宜继承江山，若是有个嫡子……”

我以为她又要催促我生个皇子，便准备开口说是，但这次不一样，她摇摇头眉目犀利，续说道：“懿妃尚且年轻，肯定还能生，但你不一样，过了今年，你还能怀上孩子吗？”

“太后，您到底想说什么？”

“哀家的意思是，懿妃是凉国公主，生的孩子终究不能继承江山，但若是这个孩子记到你的名下，记到皇后的名下，可就是个嫡子了。”

我瞬的愣住，缓缓抬头看向她，平日里的慈眉善目，在此刻却像是口腹蜜剑。她的意思，不就是要我把春儿的孩子抢过来，变成我的孩子吗？

我怎么能接受，便委婉开口道：“此事实在不妥，皇上能否同意是一事，而且天下那么多百姓，如何瞒天过海呢？”

太后却嗔笑道：“哀家既同你说了，自然是和皇帝商议好了，后头的事，你都不需要担心了。况且你愿意不愿意，又与哀家何干呢？就算你不抚养这个孩子，哀家自可以托付给太妃抚养，只要有个名分，就够了。”

事到如今，我才恍觉，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他们母子俩的计谋，把我叫过来，也不过是告知一声而己。

我什么都做不了。

回去的那一晚，我整夜辗转反侧不能闭眼，若是生下来就面临骨肉分离之痛，倒不如不要生下来。

而这个恶人，只能由我来做。

我去了趟太医院，找人要了一小袋朱砂，回去之后又吩咐小厨房做了碗红枣人参汤。朱砂的分量，我特意找人问过，既不会伤了母体，又可以把孩子打下来。

看着一粒粒赤红的朱砂融入汤中，我忍不住弯下了腰，手止不住的发颤。

我能料到这样做的后果，春儿怕是会恨我一辈子，我也有可能被打入冷宫，亦或是首接赐死。

但若是不这样做，春儿会痛苦一辈子，而我也会日日失眠，无法面对那个“嫡子”。所以我宁愿她恨我，至少这样她不会那么痛苦煎熬。

我带着那碗红枣汤去见了春儿，她卧在榻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的春花灿烂。我到殿时，她还笑着同一旁捏肩的宫女说：“这孩子那么淘气，怕是个男孩子呢。若是个女孩子，能跟皇后娘娘一样就好了。”

宫女也笑盈盈的回话：“主子放心吧，就算是公主，皇上也会喜欢的。”

我在门外站着，迟迟不能迈步。春儿看见了我，探出头不停的招手道：“皇后娘娘，怎么站在门口呀，快点进来，这孩子刚刚还踢我来着呢。”

我有些恍神，被她这么一喊，才匆匆忙忙把木盒放到了桌上。

我把那碗掺了朱砂的红枣人参汤端给宫女，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喝下，又让我坐过去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