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整座渝州城尸横遍野,滚烫的血水融化着皑皑白雪。
晋王叛乱,妄图攻占渝州城,驻守渝州的靖忠公司氏一家拼死抵抗,还是未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司如榆在最后一刻被她阿父靖忠公打晕,连同军令送出城外。
不料,晋王的部队很快追了上来......
领头的校尉一声令下,将司如榆及其属下团团围住。
“活捉司家余孽,其余的一个不留!”
司如榆在马车上脑袋昏昏沉沉,痛得厉害,身子倚在一旁,无力起身。
隐约听见外面的厮杀声,刀剑划过铠甲的尖锐,马蹄飞驰踏地,看到血飞溅到车帘上。
没过多久外面没了动静。
是,都死了吗?
突然,一个黑影站在马车前,压了过来。
司如榆一手握紧身侧的匕首,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死死盯着那个黑影。
车帘被掀开,司如榆竭尽全力朝那人刺去。
不料,那人反应极快,司如榆的手腕被紧紧攥住,夺下了她手上的匕首。
她心如死灰,阿父,阿母,若若马上就来陪你们了......
“司娘子?圣上派我前来支援渝州。”
韩元逸打量了一番眼前女子,衣着不似寻常人家,又身着武服,便开口道。
司如榆一听此话,悬着的心稍微松了些,微微点头。
韩元逸这才松开抓住她的手腕。
司如榆颤颤巍巍地起身下了马车,看到周围遍布的尸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蹲在司家将士尸体旁,从尸体的手腕上解下一根根红绳。
红绳上栓了一枚铜钱,上面刻着一个“司”字。
韩元逸见状,吩咐手下的弟兄帮着一起解尸体上红绳,一齐交到司如榆的手上。
“还劳烦将军将我司氏将士好生安葬。”
司如榆接过这一把红绳,紧紧握在手中。
话音未落,地上躺着的一名晋王余孽突然起身,向远处跑去。
众人见状刚想要去追赶,只见一把短刃飞了过去,死死的插在那人的后脖颈处,当场倒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司如榆身上。
韩元逸看着这个貌似弱不经风的姑娘,红了的眼眶中,深黑色的眸子与刚才的悲痛截然不同,透漏出冰冷。
“所有人安置好司家将士,立即前往渝州。”
韩元逸收回视线,大声命令,转身又吩咐身边副将。
“郭肃,你先护送司娘子回营地。”
话音未落,司如榆从他们身后走来,默默开口道。
“不用了,给我一匹马。”
韩元逸转头对上了她的双眸,无法忽视其中的坚持。
只好对郭肃道,“去准备吧。”
“多谢将军。”
说罢,转身同众人去埋葬司家的将士。
韩元逸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那把匕首,原本己经飞出插在那乱党身上,不知何时捡了回来,刀刃被擦的极为光亮。
韩元逸看着那姑娘的单薄背影,即使身上满是泥泞血迹,发丝凌乱,但腰板依旧挺得笔首。
他心中泛起涟漪,看她目光变得愈发柔和。
想他堂堂墨羽骑首领,名门之后,圣上身边的红人,正是婚嫁年纪,许多人给他介绍过不少高门贵女,他都不屑一顾,一心便是外出替国征战。
曾放下豪言:“他韩元逸一生只娶一人,那人必是第一眼就认定的。”
司如榆安置好一切,同韩元逸和墨羽骑策马飞奔前往渝州城。
来到城外,城墙上挂着不少尸首,无一具整尸。城门大开着,放眼望去,不堪入目。
墨羽骑随韩元逸征战无数,见过死伤不在少数,但眼下这场面令人忍不住掩目。
司如榆翻身下马,白嫩的手拽住外袍,骨节通红。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双腿像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迈得艰难。
银白色狐裘外袍的尾部,被街上的血水浸湿。周遭的房屋瓦舍漏的漏,塌的塌;尸体层层叠叠,摞的快有人一般高,这其中还包含着老幼妇孺。
再往前看去,只见一人身披铠甲跪立在雪中,手中大旗屹立不倒。
乍然,司如榆视线有些模糊了,她拖着双腿摇摇摆摆地冲了过去,跪倒在他面前。
她的手抖个不停,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
轻轻地拨落他脸上的冰渣和雪霜,隐约能看出原本的样貌。
司如榆小声地试探着唤了声,“阿父?”
没有回应。
原本还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她跪坐在脚上,手中攥着她阿父靖忠公生前交给她的军令,忍不住放声抽泣。眼泪滚过面颊,冷风一吹,冻得生疼。
韩元逸默默站在她身后,摘下了兜鍪,向靖忠公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呼吸之间,一旁的尸堆传来声响,韩元逸扒开一众尸体。俄而,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儿童被一妇女紧紧护在身下。
孩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恐惧地看着韩元逸,见他身上有血,竟吓得放声大哭起来。
司如榆闻声赶来,站在他身旁向里望去。
“阿彦!”
韩元逸帮着她从尸堆中将孩子抱了出来。
孩童看见司如榆,哭声渐缓,一把抱住她。
“若若阿姊,阿彦怎么叫阿母,阿母都不理我!阿彦害怕!”
司如榆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拍打着孩童的背安抚着,
“阿彦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就这样,在凄凉的渝州城里,肆虐的狂风将孩童的哭声淹没。
傍晚时分,墨羽骑帮着掩埋守城将士残骸,军医照料着受伤的百姓。
原本阖家欢乐,富庶热闹的渝州,如今一片希冀。
她阿父靖忠公,一生戎马,带领司氏一族随圣上南征北战,同吃同住,过命之交。天下太平之后,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就请命前往渝州驻守,远离都城。
如今为保家国,牺牲了整个司氏。她的阿父阿母,兄长们,用命守住了这渝州城。
司如榆同韩元逸站在高楼之上,俯瞰这整个渝州。
“晋王在渝州受创,向东逃亡,己经伏法。现在己经押往京城。”
“圣上的意思是,念在晋王曾经追随圣驾,征战有功,诛九族,留全尸。”
就在刚刚韩元逸收到线报,他想现如今这是她最在意的。
司如榆听后,冷笑一声,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今年的初雪下的太大了。
阿父,阿母,你们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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