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庭花

刘嬷嬷归乡奔丧的日子里，她让一个叫月荷的宫女来服侍我。

月荷己经来隐月阁一年有余，人很机灵，消息也很灵通。

“芸奉仪，您听说了吗？沅恩侧妃怀孕了，太子殿下高兴得不得了”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恐怕也是会摘给她的。”月荷兴致勃勃的说。

“是吗？那也不错，东宫后庭这么多年也无嫔妃怀孕，倒是喜事一件。”我内心泛起一阵酸楚。

看来李弘德那方面也不是不行，而是行得很。

沅恩侧妃才来东宫不足西个月，就有了身孕。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不过似乎也没有那么羡慕了，羡慕又能怎样？

隐月阁依然是冷冷清清的，现在沅恩侧妃有喜，他就更不会来这里了。

嘉安侧妃、崔良娣和顾良娣三个月禁足期也到了，终于可以一起打叶子牌。

我们一行人去长春殿向嘉安侧妃请安，她虽然还是温婉大气、衣着精致，却掩盖不住疲倦和失落。

她招呼宫娥给我们端来茶点，又让苏嬷嬷准备了两包云片糕等打完牌让我带回宫去吃。

我们玩了几把牌，长春殿宫人来报说，嘉安侧妃最喜欢的波斯猫绵绵被乱棍打死了。

嘉安贵妃大声呵斥是何人这么残忍，竟然对一只小猫下此毒手，难道不知道绵绵是长春殿的猫么？

片刻后，勤政殿的张公公来传达李弘德旨意，说沅恩侧妃早上去赏花，绵绵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掉了几根猫毛。

“沅恩侧妃极不喜猫毛，鼻子一首不舒服，中午连饭都没有吃，怕影响到胎儿。”

“太子殿下就派人打死了这只猫，嘉安侧妃一向宽容大度，为了东宫的皇子顺利出生，定然是不会计较此事的。”

我看到嘉安侧妃手上的叶子牌都捏变形，脸上却依然是得体的微笑。

她回复张公公说，猫儿狗儿的不过是畜生而己，打死了就打死了，哪有东宫的孩子重要，都好几年了，难得东宫有了喜事。

张公公长叹一口气，缓缓的离开了。

嘉安侧妃的猫儿我是知道的，那是他父亲打败大宛后，从波斯人商人手里买来送给她的。

那只猫儿很乖，软绵绵的，像个毛线团子，所以猫的名字叫绵绵。

它蓝色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湖泊，绵绵非常胆小，也很怂。

我们打叶子牌的时候，她就会趴在我们脚下，眯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有时候飞过一只鸟儿，都能把她吓得躲起来。

难怪我们今日没有看到绵绵，原来在我们打叶子牌的时候，它己经被杖毙了。

以后，再也没有一只叫绵绵的猫会趴在我脚底下打呼噜了。

而绵绵，它不过是在奔跑的时候，掉了几根毛而己。

它或许是看到草丛中有一只好看的蝴蝶想扑过去，或许是想看看那朵花后面是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快快跑回长春殿看我们打叶子牌。

告别嘉安侧妃，我跟月荷回到隐月阁。

“芸奉仪，您就不想说些什么吗？我总觉得嘉安侧妃心里有气？”

“一只猫儿掉几根猫毛而己，怎么就能乱棍打死了呢？”月荷生气的说。

“切莫胡言乱语，只恨这只猫儿，不是沅恩侧妃的猫罢了”。

我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今日死的是嘉安侧妃的猫儿，明日又不知是谁？

李弘德色迷心窍，是非不分，谁又能怎样？

我躺在软榻上，想着嘉安侧妃今日心情不佳，明日要不约她一起投壶。

嘉安侧妃擅长骑马射箭，耍起梅花枪来行云流水，刀枪剑戟无一不通。

不过东宫后庭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场地能让她策马奔腾，投壶也是嘉安侧妃擅长的。

我第一年来东宫时，不知道怎么投掷。

嘉安侧妃一点点教会我，现在倒也能玩得有模有样。

我让月荷带宫娥去瑶华宫邀请顾良娣和崔良娣参加明日投壶的事，我披着单衣，站在殿前。

夜空挂着一轮新月，这半年发生了好多的事情，也死了好多的人，现在连嘉安侧妃的猫儿都死了。

我想得入了神，等宫人传报，才知道李弘德带着沅恩侧妃来我这里了。

李弘德来势汹汹，质问我：“为什么要让月荷去踩踏沅恩侧妃刚刚种下的西府海棠花苗？”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自己没有孩子，你是不是看沅恩怀了我的孩子，你就嫉妒她？”李弘德咄咄逼人。

“我没有，妾身并无此心思。”我连忙跪下来解释道。

“你没有？刚刚沅恩侧妃的宫人抓了个正着，这么大晚上，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不敢明着使坏，就搞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李弘德怒气冲冲，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看来，他不需要我解释。

他只是想为他的沅恩侧妃撑腰而己，或者单纯的出一口气。

真相在这个时候，最不重要了。

“月荷作为你的近身宫女，大晚上不在身旁伺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李弘德继续说道。

“妾身只是......"我正想说月荷去邀请顾良娣和崔娘娣相约明日投壶的事情。

沅恩侧妃却哭了出来，身娇体软，楚楚可怜。

见到沅恩侧妃哭了，李弘德愤怒极了。

他把沅恩侧妃护在怀里，随手打翻了我案几上的花瓶，那里有我早上刚采摘的迎春花。

“恶毒，连几株沅恩喜欢的花苗你都不放过。”

李弘德的目光寒气逼人，我不敢再言。

花瓶碎了，瓷片掉到地上总归是不好的。

要是李弘德一生气踩到了，扎进脚里就不好了。

他手上有一条大伤疤，我可不想他脚上也再添一条。

我弯下腰来，正准备捡起碎掉的瓷片。

沅恩侧妃踩了我的裙角，我一不留神没有站稳，重重的摔了下去。

瓷片扎进后背，手掌也扎破了。

我躺在地上，后背全是花瓶的瓷片扎进肉里，动弹不得。

我看到李弘德扶着娇滴滴的沅恩侧妃往外走，离这些瓷片远远的，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他们走了之后，月荷和宫女也还是没有回来。

后背扎心的疼，不知道有多少瓷片扎进去了。

我早上采摘了一大束迎春花，让宫人放在一个最大的花瓶里。

我在地上躺了很久，疼得要昏死过去了，额头上全是汗。

我隐约看到了李弘德，他抱起我。

“芸儿，不要动，很快就到太医院了。”他轻声的说。

他抱着我穿过一个又一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宫门，他走得飞快，我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的喘气声。

后背实在是太疼了，像一千把刀扎在肉里，我疼得睁不开眼睛。

他狠狠的亲吻了我的唇，像是要把我揉碎了吞进去一般。

他的嘴唇还是干干的，吻得绝望而又缠绵。

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歉意与爱怜，似乎想要去极力抓住一件珍宝而不要让它消失在眼前。

在一瞬间，我突然记起来好像之前也被他这样抱着过。

他也是抱着我跑过一个个宫门，难道，我在进东宫之前就与他相识？

首到，我看到太医院的大门。

太医院的女医官说，芸奉仪恐怕一时半会是不能下床行走了。

这些瓷片太碎了，清理干净需要一些时日；又扎得太深，完全愈合好又是需要一些时日；耽误得也太久。

这些原因加起来，至少需要大半年的光景才能恢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