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大人别生气，小心肝儿

一句话提醒了夏九卿，他抬眸，视线转到久儿还算干净的脸上，然而只看了一看，心脏便似被人闷了一锤，当即闭眼敛去满眸光华：

冤家路窄，怎么落她手里了？

久儿：“！”

她也不是需要别人提示的人，单手托腮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楚君？”

夏九卿：“……”

虽是十世城防的脸皮，一时也有些虚。

气氛因为这突然的凝滞有些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觉得造化这东西真是一门玄学。

良久，久儿率先回神，“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夏九卿咬牙。

“你说呢？”

久儿转动匕首，一脸的似笑非笑。

“常言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贵人当日辱我之时，我曾用心祈祷，上苍最好保佑贵人，不会有朝一日有求于人，不然这低头的姿势恐怕没法好看，没成想今日便如愿以偿，您说，这造化之妙，不就一个巧字？”

夏九卿无言以对，想来以他当日待她之冷酷，她是不会救他的，不行，得想个办法！

“小女子记得，当日贵人曾说过，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是没有资格在这世上活下去的，那你现在的命运，算不算寄托在我身上？”

久儿低下头，清灵双眸淡淡的映着夏九卿墨眸，浅笑盈然。

夏九卿被她这样的眸光瞥着，胸口没来由的一滞，寻常本不屑分辩的人，终忍不住开口：

“孤当日所为虽薄情寡义了些，但罪不至死，姑娘何至于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罪不至死？”久儿冷笑，“你我虽素无交集，可我到底也是君上庇护下的众生，子民有难而铁石心肠袖手旁观，这样的君上留着有何用？”

“大胆！”

夏九卿听出她话中的杀意，冷喝：“想你年纪轻轻，杀性倒是不小！想杀孤，你有这个本事？！”

久儿：“有没有这个本事，不好说，不过杀你的胆子倒是有的！”

语毕手腕一翻，手里的匕首向着夏九卿脖子一刀扎下去！

“放肆！”

夏九卿怒喝，拼尽全身力气沉肩一撞，“砰”的一声，久儿被撞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借着这个空挡，夏九卿腰部发力，翻身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替孤解毒，否则……”夏九卿低喝，双手皆断使不出力，他用肩膀抵着她锁骨，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

“我若不解呢？”久儿原本只是想戏耍一下他报当日之辱，然而被他这么一折腾，心中止不住的气闷，真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威胁她，真当自己长得好就不会死？

“不解？”夏九卿龙眸冰寒，冷冷瞥她一眼，偏头牙齿抵在她颈间大动脉处，“你若不解，孤便朝这里咬下去，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本王的牙齿快……”

“当然是我的刀快了！”久儿冷笑，女人打架不讲武德，扬手一把抓住夏九卿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使劲一扯将之扯翻下去，然后手腕一番，匕首跟上，一刀尖首戳夏九卿脖子。

夏九卿：“！”

平生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果真爱过知情重，断过知手重，断手的人生不配叫人生。此时此刻，他就是腾云九霄的龙也得闭眼等死！

然——

颈上凉凉的感觉传来，没有丝毫痛感。

夏九卿睁开眼睛，只见云影天光，山水桃源，微风拂面，高阳闲云……

“怎么样？生死被人左右的滋味儿好不好受？”

久儿笑盈盈的，半只手臂压着他，近在咫尺的距离，额头隔着他下巴不过三两寸。

夏九卿：“……”

原来竟是被她耍了！

他愤怒，不甘，虎落平阳被狗咬，气得咬牙切齿。

“要杀便杀，要救便救，何必废话？”

“是吗？”久儿匕首抬起他下巴，“那方才何必那么大动静，要我给你解毒？”

夏九卿：！

久儿笑得欠揍：“君上若真有慷慨赴死之心，不妨将头往这水里一戳，一了百了，慷慨节烈，民女保证在此为你晨昏叩首，披麻戴孝；若是心中还有活命之念，放不下这人间富贵荣华，那便痛快折节，在民女面前撞头致歉，诚心悔过。说不定本姑娘善良若斯，也会勉为其难，给你解毒救你一命。如何？”

好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就连刻薄的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真，气煞人也！

夏九卿张口便是一大口黑血：

“小妖女，尖酸刻薄！孤的好处没学到几分，不好的地方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孤若有幸逃过这一劫，必杀了你以雪今日之辱。”

久儿：“……”

就笑笑看着他，不说话！

原本有心气他，一是报之前他见死不救的轻慢之仇，二是想让他把拥堵在喉间的瘀血清吐出来。

然而他这么一吐，唇角带血，龙眸倔强，青紫的脸颊因为排出了少量淤血泛出几丝红晕，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好像这么欺负着，多气他一会儿，也挺不错！”

久儿可耻的想。

怪不得谷里那些变态们喜欢欺负人，这欺负人的滋味儿……真好！

“无耻，再用这种眼神看着孤，孤杀了你！”

夏九卿瞪眼，本就运气不畅，被她这眼神看着，仿佛猫捉老鼠似的，越发气急败坏。

“君上眼睛生得好看，可惜用来剜人就无趣了，死鱼似的！要不，你笑一个，笑一个，我给你五两银子！”

久儿挑眉，越调戏嘴巴子越顺，越顺就越想调戏。

夏九卿说得对，他当日虽薄情寡义了些，说到底罪不至死，她的遭遇和他并没有因果关系，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但这口气总归是要出的，不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他给救了，她也觉得憋屈！

夏九卿硬生生被气上头：“你可知何为人君威仪，伦理纲常？”

久儿：“伦理是几里？纲常是什么肠？”

夏九卿再次吐血：

“山野村妇，不通文墨！”

久儿红唇一撇，匕首轻拍着他的脸：“斯文败类，不解风情！”

好一个对仗工整。

夏九卿吐不出来。

十年脑血栓都气化了。

当日金水镇上这丫头舌头都捋不首，说话喘气儿似的，他便觉得十分违和，谁承想这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口齿伶俐骂人不带脏字，偏偏能一针见血入木三分，比她那声名在外的师父邪性多了。

然而，这算什么邪性，还有更邪性的——

“好了，别气了，怒伤肝儿——”

久儿浅笑低头，冰凉小手撕开夏九卿外衣，伸进去，清冷的语声带着三分凉薄两分写意五分漫不经心，“伤君上的小心肝儿哦！”

“！”

夏九卿眼睛蓦然瞪大，胸口感受到她小手的温度，声音嘶哑：“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