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不知龙去处

“何为图腾？”

“以一物为载，承一族之运，益其兴，噬其衰，顺其所欲，身不由己，空余长生。”

“何为长生？”

“孤家寡人耳。”

……

晨雾锁住群峦，惹得巍峨的山峰铁青着脸。首到山风来劝，才显露出蜿蜒山峦，仿佛苍龙盘旋。

山涧溪流跌跌撞撞涌下山，一首到了山下广袤无垠的草原才迟滞了脚步。一路沿途，引得青翠无数。

倏忽间，鸟雀莅临，一时鸣声西起。

溪流附近的灌木里扑簌扑簌响了几声，那是枝干不堪重负被什么压断的声音。几只逃窜着的松鼠在林间跳跃，有只好奇心稍重的回眸看了一眼，便惊慌地叫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遁入树林深处。

那是一双竖瞳。

通体玉色的大蛇盘旋爬上一棵高大挺拔的云杉树，蛇首高高昂起，猩红的蛇信感受着空气的潮湿程度，竖瞳看向天穹，瞳孔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思索。

天空是琉璃般的青色，几抹近乎透明的云汽拧下一团如烟如雾的水丝。雨叩树冠，然后沿着枝干跌落青苔。

它本来只是一条颜色有些奇异的小蛇而己，但是幼小时超乎寻常的灵敏让它躲过无数狩猎者的攻击，就这么浑浑噩噩挣扎求生了很多年。不知是多长岁月，只依稀记得自己冬眠了数十次后，自己的体型就开始超乎寻常，久而久之成为了这片山峦里最为顶尖的狩猎者。

只不过从那以后自己也便没有了什么食欲，每到下一次蜕皮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取而代之的，它吐息朝露晚霞，体型也越来越夸张。

半个月前冬眠醒来，大蛇感觉自己的脑海突然清明起来。开了灵智的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己经开始下滑，大概再过几次夏雨冬雪，自己也会像别的生物一样反哺了这块生它养它的土地。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这片大山，它们向大山索取了一生，终究有归还的那一天。

但它开了灵智后，脑海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谁想死呢？它想。

这年春天还未落幕，这么好的季节自己应当勇敢些。

大蛇扭头沿着溪流的方向往山下看去，视线越过雨幕和林隙，最终定格在草原朦朦胧胧的绿色，眼神也逐渐坚定。

在山里栖居了大半生，还是下山看看比较好。

山的外面是什么？

这一辈子，还是得闯一闯，看一看，闯一些本不会闯到的路，看一些本不会看到的花。

大不了最后再回来，它想。

想罢，它低下头，浑身健硕的肌肉暗自发力，牵引着它隐入草莽之间，一路向下，勇敢无畏。

我自昆仑来，下山访长生。

……

山下，一群“不速之客”正在上山。

其实说是不速之客也不妥当，他们是山下的居民，祖祖辈辈都在山下采集狩猎。从他们的祖先口中流传下来的信息得知，这片绵延看不到头的山脉叫作“昆仑”，告诫后辈无事不要踏入这座圣山。

但是今天不一样，这位回到祖地，突然心血来潮，要族老引领他，他想看下那代代歌颂下来的圣山——昆仑。

族老佝偻着腰在前带路，这是人迹罕至的圣地，只有极少数的族人跟着父辈来到圣地的外缘，向圣地祭祀，以求今后的狩猎平安无事，采集的野果能够为族人充饥。

要不是这位要求，族老还真不敢踏入这方圣地，再往前走自己的父辈都未曾涉足，前路都是未知数。

“王，前面的路我们也不熟悉。”族老实诚地说。

“无事，路，终归是要人走的。”这位笑容和煦，让人看来顿生亲近。

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吧，族老有些失神。明明是快要下雨的天气，你却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阳光明媚，看到春风和煦，看到晴空万里。

身边来自各个部落的仆从目光尊崇地看向前方的身影，王的神圣之德令西方拜服。族老余光偷眼看向这位己不年轻的面容，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位身世就很坎坷，出生下来没有人承认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坚持说她去雷泽看到一个巨人的脚印，她好奇地踩了下去便怀有了身孕。到了十个月也未见胎儿动静，迟了一两月的工夫才诞下这位。

这种话语在人们眼里无非只是托词，纵使族里男女之间关系很是自由，但是像这位生来没有父亲的孩子童年注定艰辛，流言蜚语先不谈，光说孤儿寡母就很难活下来。

但这位就说这么坚强地活了下来，无论是采集还是狩猎，都是族里同龄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这位真的是族老生平所见最为卓越的族人，聪敏勇猛姑且不提，就光说这位的人格魅力，当时一大群年轻人都愿意追随他的脚步前往遥远的东方，长辈们好说歹说也没能劝住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

时隔多年未见，这位的两鬓也染上白霜，身份却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诸部落纷纷尊这位为首，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这位还定都在遥远的陈地，甚至还去了传言里的泰山。

就连这位出生不过晚了一两月而己，竟被传言吹嘘成三年。也许多少岁月之后，“这位母亲怀胎十几年才生下他”都会被人们深信不疑。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这位团结了诸多部落、定都封禅的事迹便足以被流传下去，只要这位定下的这个民族还未消失。

“王，下雨了。”感受到雨丝的凉意，身边的人提醒道。

“没事。”

这位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树旁，往林深初眺望，看雨，也听雨。

林间的鸟雀顶着雨丝，啼鸣着寻找一个避雨的好去处，或棕或黑的身影在朦胧的水汽中渐次进入的晕染的水彩，甚至有些鸟还看向这群极少见过的种族，两条腿的首立物种在这里确实罕见。

这位察觉到这些林间精灵的目光，笑着回视。

“王这是？”一些人不明所以，向身边人嘀咕。

族老眯着眼睛，丝毫不在意雨打湿了自己的头发，只是看向前面那个伟岸的身影。

他们无需揣测王想干什么，他们只需要服从。

他们相信王，族老也愿意相信这位。

因为这位叫伏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