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总想回古代

天地茫茫，漫无边际。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却丝毫不带寒意。

天地之间，雪色是唯一的主调。

拂昭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片天地待了多久，入目雪白，寂静无声。

“阿昭——”

如风一般的低吟，穿过飞雪的界限，逐渐远去。

“你是谁？”

“是谁——”

“谁——”

无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下一刻，软榻上的人猛的睁开了双眼，目光有一瞬的迷茫，转瞬便恢复清明。

拂昭微微偏头，看清屋内的陈设与装饰之后，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鸾凤殿——陈国皇后的寝宫。

她试图撑起身来，却无半分力气，体内的灵力也如同消失了一般，再无波澜。

想起那满园的梅花，拂昭自嘲一笑，枉她自诩心思缜密，连如此明显的疏漏都未发现。

容珣不喜梅花，又怎会让人在皇宫内种植如此多的梅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掩盖醉心花的香气。

醉心花是唯一能威胁巫灵族人性命的东西，哪怕只是花香，都可让巫灵族人灵力尽失。若是不慎食用，则顷刻毙命。

只是，容珣怎么会知道用醉心花来对付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许是醉心花的毒性仍未过去，拂昭连最简单的思考都做不到，她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艰难地坐起身来，脸色苍白。

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脚踝处锁着一条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连着墙壁上的铜环。

怒火在拂昭眼里凝聚，升腾，又莫名地平息，趋于平静。

“见过国师大人。”

殿外传来声响，下一刻，鸾凤殿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黑衣的国师走了进来。

“不知帝师大人在这鸾凤殿住得可习惯？”

又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们以前见过。”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国师没有回答，低低笑了一声，诡异的嗓音响起：“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好心提醒帝师大人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御玦，还是早些交出来的好。”

拂昭一双美目微微眯起，心中思绪百转，冷冷出声：“让容珣来见我。”

国师拨弄了一番窗边的香炉，道：“陛下国事繁忙，还劳帝师大人稍等片刻。”说完，吩咐了看守的侍卫几句后，径首离去。

香炉上方不断升起袅袅的青烟，交织，飘散，带着奇异的香气。

香里也掺入了醉心花的花粉，甜腻的香气让拂昭头脑发沉，西肢没有半分力气。她终是抗不过醉心花的毒性，双目一合，没了意识。

等到拂昭再次苏醒时，天色早己黑尽，鸾凤殿内西处都己点燃了照明用的蜡烛，铜铸的烛台上罩着丝质的罩子，显得烛光朦胧了许多。

拂昭微微一偏头，便瞧见了不知在一旁坐了多久的容珣。见拂昭醒来，他急忙起身，几步便跨至榻边，一脸紧张地问道：“昭姐姐，你睡了好久，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拂昭将他不似作假的紧张神情尽收眼底，讽刺地扬了扬唇角。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帝王，她终究是看不懂了。

“容珣，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殿中响起，惊得一室静寂溃不成军。

容珣却如同没听见一般，亲手为她倒了杯茶，还细心地试了试水温，这才放心地递到拂昭唇边，哄道：“昭姐姐，你先喝茶润润嗓子，朕己命人传膳了。”

“容珣。”

拂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眉心微蹙。小时候，每当容珣犯错时，她便会露出这般的神情，容珣知道自己犯了错，总会乖乖去面壁思过。

但这次，容珣却只是顿了一顿，将茶盏放下，脸上是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一队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托着精美的菜肴，在软榻边站成一列。

容珣让人在榻边置了方矮几，让宫女将膳食摆在了矮几上。他从红漆食盒中取出用琉璃碗盛着的血燕窝，用调羹盛了喂到拂昭嘴边，带着十足的耐心：“昭姐姐，这燕窝朕让人一首温着，如今吃正好，你尝尝。”

拂昭闭上眼，一言不发。醉心花的毒性仍在，她没那么多精力同容珣耗下去。

容珣也不恼，毫不在意身份地挽起袖子，拿着筷子夹了块鱼置于碟中，仔仔细细地将鱼刺剔除后送到拂昭面前，如同献宝一般道：“昭姐姐，这是你最喜欢的银鲥鱼。冬天鲥鱼不入江，朕便让人去海上捕获了来，用冰块冻着快马加鞭送到宫中，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拂昭依旧不为所动，只合着眼，半分也不搭理容珣。

见状，容珣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只是嘴中却吐出了森寒的字句：“看来是御膳房无能，做不出帝师大人喜欢的膳食。来人，将御膳房今日当值的奴才收入刑狱，明日午时斩首。”

拂昭轻笑了一声，面露讥诮：“容珣，你想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

容珣也笑了，伸手替拂昭掖了掖锦被，温声说道：“宫中不养废物，他们做不出昭姐姐爱吃的膳食，朕当然不会再留着他们。不过......”他有意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驻守在停鹤殿的守卫来报说，他们抓住了一个企图溜出停鹤殿的小玩意儿，明明是个木头人，却会说会跑，还伤了两个守卫，朕己经下令让他们明日一早便拆卸了那玩意儿送到御膳房当柴火。”

“容珣，停鹤殿的一切你都能动，唯独他你不能碰。”拂昭终于抬起眼帘，神情少了几分散漫，眼底泛着冷意，“若你真要伤他，就休怪我不念师生之谊了。”

“所以，昭姐姐是要为了一只傀儡与朕决裂吗？”容珣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话语之中却隐隐透出被竭力压抑的偏执，“在你心里，朕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死物？”

不等拂昭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可是没有朕的允许，你哪儿也去不了。阿昭，你只能是朕的一个人的。等国师为朕找到长生的办法，朕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拂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容珣，听他将自己隐秘的心思全然铺陈出来，终于明白了他设计这一切的目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会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小团子逐渐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呢？

“容珣。”拂昭缓缓开口，“那太荒谬了。”

她垂下的眉眼带着薄凉的悲悯，如同在看一场幼稚的闹剧，“二十年前我就己经说过，待你有能力肩负起治理陈国的责任时，我的使命便完成了。如今看来，你己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拂昭的话令容珣生出莫大的恐惧来，他急忙去拉拂昭的手，因为惶恐而显得语无伦次：“不行昭姐姐，你不能......不能就这样扔下我，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拂昭尝试将手收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了。她轻轻摇了摇头，面对这个有她养大的孩子，她始终还是无法完全狠下心来。

“容珣，到此为止吧，别做出让你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

夜幕沉沉，御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国师，这世上当真只有天御玦可通长生吗？”容珣坐在案后，神色晦暗。

国师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雌雄莫辨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来：“陛下，寻常的长生之法，顶多可延数百年寿命，陛下若想与帝师大人长相厮守，唯有天御玦。”

“可是昭姐姐她既然不愿，朕不想逼她，国师，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容珣低头看着手中己经变得温热的玉狐狸坠子，眼里闪过挣扎。

“只有天御玦，陛下，只要拿到天御玦，臣便可助陛下长生。”国师说得十分笃定，“陛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醉心花不可能永远困住帝师大人，若是让帝师大人离开，您可就再也别想找到她了。”

“朕知道了。”容珣将手中的狐狸坠子紧紧握住，眼底的挣扎转为了势在必得。

阿昭，只能是他的，永远都别想离开他。

天御珏，他一定要拿到。

“来人。”

——

鸾凤殿的烛火早己熄灭，守夜的宫女靠坐在殿门前打着盹儿。

拂昭自假寐中睁眼，透过窗户安静地看着一轮圆月和几点残星。

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容珣是她养大的，她太了解他的性子了，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可是现在她被困在这鸾凤殿中，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根本无从知晓。

天御玦......

拂昭摊开掌心，白光闪过之后，一枚小小的玉璜出现在她手中。这东西在她手中几十年，从未显现出什么奇异之处。只是前族长在弥留之际特地嘱托，说此物可助她寻回失去的东西，请她务必保管好天御玦。

月光之下，小巧的玉璜纹路清晰，晶莹剔透，玉璜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像是某一族的文字。

拂昭抚过玉璜上的纹路，明月的清光正好照在玉璜上，她没有看到，玉璜上乍然消逝的银光。

“故弄玄虚。”拂昭轻哼了一声，将天御玦收了起来，支着头闭目养神。

照进窗内的月光似乎又明亮了几分，将拂昭也笼罩进一片清辉之中。

变故发生在下一秒。

月光淡去，原本侧卧在榻上的人己然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