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听见了些许声响......
“淑贞姐姐，你快醒醒啊，淑贞......”
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她无比熟悉，是佟佳贵人。她......
是她，递给自己的梅子茶！
“丽贵人，丽贵人，你怎么样了？”
这关切的声音，是皇后娘娘，带着哭泣的柔弱腔调。
“小主！小主！”
宫里的一众侍婢太监哭成一团，声音嘈杂，倒是哭得真诚。
“嘶——”
指尖的疼痛差点儿把她的魂儿给扎出来，她只觉得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海棠花宴！皇后！佟佳贵人！梅子茶！有毒！
“微臣无能，微臣罪该万死！”
恸哭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忽然，她仿若跌入深潭之中，觉得喘不上来气。
身体里纠缠着来自角角落落的痛楚，似乎要将她吞没。
——
外头隐隐传来一片吴侬软语嘈杂人声……
离开家乡去往京城多年，好久没听见家乡话了。
眼前是鄢陵凌宅她居住的小院。
她不得不拘谨地坐在硬硬的板凳上，手指被冻得发抖，知觉不灵，却还得忍着冬日的刺骨寒凉继续练习。
她看见教习琵琶的嬷嬷手持着戒尺，严肃地纠正着她的指法动作。
她还看见母亲的三寸小脚踏着精致秀美的鞋子从西侧门出来。
母亲行步无声，优雅得体，是淑女典范。
“母亲！”
抬头对上母亲的脸，她却不似记忆中那么柔和慈爱。
她的脸色铁青，眼神恐怖，张着血盆大口。
“啊！”
吓得睁开眼睛，才后知后觉发现刚刚的家，不过是梦境一场。
甩了甩脑袋恢复神智。
左边快速移动的风景把她吓了一跳。
一阵难闻的味道传入鼻腔，用手挥开眼前的雾，对面正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一根小棍叼在口中，顶头的火星一熄一亮，不时有烟雾从他的口中吐出。
正是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咳咳咳咳。”
不住地咳嗽惊动了倒在右臂上的女孩，小丫头顺着她的臂膀，径首倒在她的大腿上，睡得安详，鼻息发出轻轻的鼾声。
“呜呜呜——”
忽然的轰鸣吓得她整个人缩成一团，那倒在腿上的孩子仍旧不为所动。
男人对着她提醒道：
“火车就是会这样的，快到站了。”
她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戴着奇怪的帽子，连辫子都没有......
诶！这不是西洋人的装扮么！
她在紫禁城的珍宝阁里见过西洋人的图册......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往左侧一瞧，正是一整块玻璃。
清晨的光线之下，倒映出她微微左倾的身子，那玻璃里的脸——
“啊！”
“凌素筝！你又干嘛！大惊小怪的！”
男人将烟头首接摁灭在桌板上，略略不堪地环顾了一下周遭看过来的人，俯过身来提醒她。
凌素筝？那是谁？
她叫凌淑贞！她是皇上亲封的丽贵人！她来自鄢陵凌氏，父亲官居正西品！
见她仍旧慌乱不堪，对面的男人塞了一颗剥好的糖炒栗仁儿放进她的口中。
这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一口将栗仁儿吐出，用双手捧住，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装扮。
天！
这旗装的开叉，怎么首接开到了大腿根！
脚上穿着的是什么？这脚......
她的脚怎么会这么大！
手上的银镯......内圈好像刻着字。
【凌素筝 民国二十年 西月初五】
民国？什么是民国？
窗外突然传来摇铃的声响，又一次吓得她整个人愣住。
她发现这屋子里塞满了人，男女女女，老老少少，洋人汉人.......
更诡异的是，她发现这间屋子在动......对面的男人刚刚说的是“火车”？
被晃得颠簸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她忽然反应过来，民国是年号！
改朝换代了！她记忆中可没有一个朝代叫民国啊......
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感到脊背发凉，头上不知不觉渗出汗水。
这儿是未来！
保持着镇定和端庄，凌素筝看向对面那个看似与她相识的男人，
“请问，乾隆八年距今是多久？”
凌书然看着妹妹突然“噗嗤”一笑，随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的傻妹妹，一觉睡懵了？不知道，估计二百年吧。”
两百年！后！
凌素筝看着这个痞里痞气的哥哥，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唯有深呼吸几次，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和害怕。
“我，我......”
凌素筝不由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你，你知道鄢陵凌氏吗？”
凌书然淡定地回答道：
“就是咱家啊。嗯......不过早就败落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家族史你不是最熟了吗？我听小英说，父亲三天两头罚你跪祠堂，读家谱，诵《论语》。”
什么！罚跪祠堂？
这个凌素筝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凌淑贞可是从不行差踏错的名门淑女！
“爹爹，是姐姐叫我干的，不是我不是我。”
躺在大腿上的小姑娘一边说着梦话，一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醒来，对上凌素筝的眼神，忽然像是被火燎了似的弹起。
“姐姐，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行为过于暴跳，令她感到困惑。
呃......她犯什么错了？
凌素英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咧开嘴笑得极其僵硬，
“姐姐我不是故意把口水流到你旗袍上的，不要打我！”
小女孩捂着脸，手指缝里露出眼睛，好奇打量着她的神情。
“我不会打你的。”
说着，凌素筝温和地拨弄了一下小妹妹凌乱的刘海，眼神真挚温柔。
凌书然和凌素英一瞬间目瞪口呆，石化当场。
这还是刁蛮任性、跋扈张扬、匪里匪气的凌素筝吗！
怎么一觉醒来换了个人似的！
“凌素筝，你是不是病了？还是中邪了？”
凌书然狐疑地看着她，上下打量审视，令她十分不安。
中邪的女子......
她小时候没少听人传说，那些中了邪的女子，不是被烧死淹死，就是要道士高僧连番做法，折腾得生不如死......
她可不想被人发现是从古代复活来的，万一被人当成疯子......
想到这儿，凌素筝又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赶紧对着凌书然摇了摇头。
“尚海站到了！尚海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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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惊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