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在线阅读

逐王

  • 状态:已完结
  • 作者:想听晚安
  • 分类:古代言情
  • 主角:陈伯,胡百城,元卯
  • 双男主,古代言情,虐文,将军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崩塌了,他过去信仰的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为虚无,他眼里只有森冷的刀刃,冲天的的血柱和那个再也不能见到的人。总有一天,他要讲这些人生吞,活剥。就算将自己化为恶鬼,他也要看着他们堕入无间地狱,受尽业火焚烧之苦

《逐王》精彩内容赏析

元思空自然不会把银子首接拿给元卯,而是拿给了岳轻霜,到时候元卯就算知道了,也不舍得责骂岳轻霜, 这二十两足以缓解隆冬之急了。

事情虽然过去了, 但元思空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靖远王还没走,封野那小崽子明显恨他, 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他们一日不走, 他一日不得解脱。

果然, 三日之后,元思空正在马棚内挑马, 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特别的蹄声。

他心脏一紧。

那不是辽东马的蹄声。他们的马, 马掌都是普通的铁, 叩地声脆。而背后这个蹄声, 沉闷、厚重,是沙铁的动静。徐虎说过,用得起沙铁做铁掌的, 只有一支军队,那就是封家军。

元思空转身匍匐在地,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

“把头给我抬起来。”头顶传来稚气而傲慢的童音,听来十分不友好。

元思空腹诽了一句, 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于是慢慢抬起头,恭敬又谦卑地叫道: “草民见过少将军。”

封野坐于健硕的高头大马之上,虽然脸上还有瘀青未散, 但依然看得出容貌之精巧、气质之尊贵。只是, 这马对他来说太高了, 有种小孩子穿大人衣物的滑稽, 真不晓得他是怎么驾驭的, 以及能不能下来。

封野皱起眉: “你叫我少将军是何深意? 讽刺我?”

“草民不敢。”元思空只是想拍个马屁而己, 他看得出来封野极其崇拜自己的父亲。

“不准叫我少将军,将军之名我要自己打来, 轮得到你奉承?”

“草民知罪。”元思空低下头, “草民不知小殿下驾临, 有失远迎。”

封野冷哼一声, 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思空: “少来这些废话。你不是说,你剖马是为了医马吗?”

“是。”

“我的马儿今日体有微恙, 食欲低迷, 你医得吗?”

“草民……斗胆一试。”

封野眼中闪烁着恶意: “很好, 医好有赏, 医不好, 我就重重地罚你!”

元思空明知封野是故意来找碴儿, 也无可奈何,见他侧身要下马,还要匍匐过去,跪于马下。

封野也理所应当地将元思空的背当成上马石,重重地跳了上去。

元思空闷哼一声,身体往下一沉, 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封野复又跳到地上,趾高气扬地说:“医吧。”

元思空这才站起身,查看起那匹马。混了西北马血统的秦马非常高大,他要踮起脚才能观察马儿的口鼻。只见它鼻腔湿润, 而口齿干燥,看上去没有大碍,但精神确有萎靡, 封野也不像在说谎。

他围着看了一圈, 最后用手按压马腹,才找到答案。马腹又鼓又硬,显然是有积食,排泄不出,因而食欲不振, 他向封野解释了一番。

封野挑了挑眉:“就是便秘了?”

“回小殿下,是的。”

“医得吗?”

“医得。只需以一剂草药,顺水服下, 两三个时辰后自然就通畅了。”

“两三个时辰? 我现在就要跑马, 太慢了。”封野挑衅地看着元思空。

“积食乃无关痛痒之常见小疾, 草民以为, 不宜为此倍量汤药。”

“我不管, 你现在就要医好它。”封野露出一个坏笑, “不然, 你来当我的马儿好了,背着我跑上二十里?”

元思空心里大骂,老子先摔死你, 表面上还是谦恭地说道: “小殿下不要急, 草民有法子。”

封野将两只小短胳膊交横于胸前,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就等着他治不好,自己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罚他。

元思空开始脱衣服。

封野后退了一步: “你做什么?”

“医马。”

元思空将外衣褪下, 叠好置于干爽之处,然后去仓房拿出了一桶甘油和一件围裙,将甘油放在地上,围裙套在身上, 最后开始卷袖子。

封野狐疑地看着他。

元思空卷好了袖子,用手挖起一捧甘油, 面不改色地涂抹在了马儿的肛口。

封野连后退了两步, 他看出元思空要干吗了, 脸上浮现一丝惊悚。

元思空一边用拳头轻轻捶揉马腹,一边用甘油软化肛口,然后淡定地把胳膊一点点伸了进去。

封野小脸刷白,腹内翻涌,差点吐出来。

元思空悄悄瞥了他一眼,嘴角隐含一丝戏谑的笑,还不忘大声说道:“小殿下心急,草民只好用这粗鄙之法, 让马儿把积食排出。小殿下若觉不适,便不要看了, 勿要损了您的千金之躯啊。”边说还边往里灌甘油。

“少啰唆!”封野又气又急,不愿看但又不甘示弱, 就强迫自己看,“我若连这都看不得,将来如何领兵打仗!”他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心里十分后悔来这一趟。

“小殿下所言极是, 草民敬佩。”元思空见差不多了, 才将满是污秽的手臂抽了出来, 并退开了几步。

那马儿腹内翻江倒海, 很快地,粪便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泻物, “噗”的一声从肛口狂喷了出来, 喷溅出丈余。

封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

元思空憋笑憋得腮帮子生痛,心里痛快极了。

趁着封野哇哇大吐, 元思空去仓房里洗手。积食是马儿常有小疾,他第一次见徐虎这样治疗,也恶心得差点要吐, 后来研习医马, 更恶心的也见过、试过, 现在早就心如止水了。

用皂角仔细清洗干净, 他才走出仓房,穿上外衣, 见封野还蹲在地上,小脸惨白, 眼睛水汪汪的, 突觉心有不忍,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是不是欺负得有点狠了? 他走了过去,蹲在封野身边:“小殿下, 您……”

封野一扭头,见他跟见了鬼一样, 后退了好几步: “滚远点, 别靠近我!”

元思空故作无辜状:“哦。”

封野看了看他的手臂。

元思空抬起来展示了一下: “洗干净了。”

“你身上臭死了!”

“是吗?”元思空自己闻了闻,好像没什么味道了, 他也不甚在意,“您要不要喝点水?”

“哪里有水?”

“仓房内便有,草民去拿?”

“你给我待着,我自己去。”封野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跑向了仓房。

元思空坐在草地上,打算休息一会儿,脸上则露出了愉悦的浅笑。

片刻, 封野出来了, 大约也整理了仪容, 神情不如适才那般狼狈了。

元思空道: “小殿下,您还要跑马吗?草民扶您上马?”

“不要,让它歇着,它也臭死了。”封野将地上一颗小石子踢向了他的马。

那马儿一派悠然自得地啃着地上的草。

封野坐在距离元思空几尺远的地方,气哼哼地道:“说吧,要什么赏?”

“啊?”元思空没反应过来。

“我说过, 医好了有赏。”

封野噘着嘴,小脸气鼓鼓的, 煞是可爱, 让元思空想到了小时候的元南聿,两人第一次相遇时,不也是这般年纪嘛。他乐道: “为小殿下分忧乃草民之福,岂敢请赏。”

“少装出一副卑微的模样, 我知你心里不服。”封野扁了扁嘴, “可剖马尸就是犯法。”

“草民知罪了。”元思空嘴上认输,心里诚如封野所说, 极为不服。他悔恨的是被封野撞见现行, 连累元卯, 而不是剖马尸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条禁令迂腐愚钝,看似保护马儿,实则遗害更多。

封野轻哼一声:“至于你袭击我一事,我早晚会跟你算账。”

“草民也知罪了, 小殿下尽可责罚。”

“我若因此罚你,倒是我仗势欺人, 你且等着, 要不了多久, 你便不会是我对手。”

“那是自然,虎父无犬子, 小殿下将来必像靖远王一般叱咤风云。”

这话大概是真的讨了封野的欢心,他面色缓和了一些: “赶紧说,要赏你什么。执令之人,言出则必行, 令行禁止,上行下效,方可成军。”

元思空见封野是认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抛向了封野的马。他咽了咽口水,心想, 这秦马真真是高昂雄俊、英姿勃发,若能骑上一骑,不知能否感受到封家军纵横千里、攻城略地的豪情气魄。

封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骑我的马?”

元思空不知封野会不会恼怒,所以也不敢轻易作答。

封野站起身,拍了拍衣物:“走吧, 但你要带上我。”

元思空眼前一亮:“当——当真吗?”

“大丈夫一言九鼎,废什么话!”不过西尺小儿, 却敢自言丈夫,实在有些滑稽。可元思空分明在封野那圆嘟嘟的小脸上看到了成竹在胸,他说封野有朝一日会像封剑平那般名震天下,也并非全是恭维,那小兽一般不惧神佛的气魄浑然天成,是深植血脉、超脱年龄的。

元思空登时兴奋了起来,他跑到马前,半蹲下身,等着封野踩他上马。

封野上来就踹了他一脚: “走开,我自己能上。”

元思空只好让开,他这才发现马儿的鞍是特制的, 马镫有两副, 一长一短,侧襟上还有专门助力的绳套, 明显就是专为封野和大人同乘设计的。

封野抓住绳套, 把身体往上一提, 小手又挂住了鞍, 脚再去够马镫,最后真的靠自己爬上了比他高上许多的马,动作娴熟灵巧, 显然练过许多回了。元思空微微一笑,也跨上了马, 坐在封野身后,踩住另外一套脚镫。

封野拉住缰绳,用力一扯, 小腿一夹,高喝道: “驾!”

马儿小跑了起来。

赵大有的马场是辽东最好的马场,有着一望无垠的草原, 虽然到了冬天这里会被白雪覆盖, 但眼下还是满目的青黄长草, 在北风的吹动下推开层层涟漪,马儿跑动犹如浮于碧波之上, 天高水阔,无比地畅快自由。

封野毕竟年幼, 对马儿的驾驭受到身长的限制, 始终不敢太快, 元思空干脆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 挥起马鞭, 大叫:“驾!”

马儿受了刺激, 甩开蹄子疯狂奔跑了起来, 西蹄交叠, 长鬃飞扬,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化龙。

封野开心地大笑: “再快点! 飞起来!”

元思空驭马的能力很好, 马儿跑得又快又稳。他想象着自己正披甲戴盔, 驰骋于辽东大地,这广袤无边的沃土,是他的家乡, 尽管受尽金贼铁骑的践踏, 也挺住了不肯弯折的脊梁的他的家乡!

封野指着前方,学着大人的模样, 高喊道: “杀——”

元思空也跟着吼道: “杀——”

杀! 杀光染指我山河的逆贼, 杀光进犯我中原的蛮夷!

一匹马, 两个少年, 就这样驰骋于如血的夕阳之下, 无远弗届, 仿佛要至天的尽头。

首到他们跑乏了,才回到了马厩,众侍卫一拥而上,明显是在寻找封野。

一个着玄色飞鱼暗纹常服的少年也在其列,他腰佩宝剑, 冠饰美玉,容貌与封野颇为神似,俊美无比,有神仙之姿, 尊贵不可冒犯。

“兄长!”封野玩得热血沸腾,在马上欢快地挥舞着小胳膊。

元思空不敢怠慢, 忙跳下了马, 跪匐于地:“草民见过世子。”

此人正是封剑平的长子——封猎, 几年前己被当今圣上册封为靖远王世子。

封猎脸上挂着淡笑: “起来吧。”同时走上前去。

封野从马上跳了下去, 首接扑进了封猎怀里。

封猎佯怒道: “又上哪儿疯去了? 寻你也寻不到。”

“去跑马了!”封野的小脸被寒风吹得粉扑扑的, “兄长为何也来马场?”

“西处瞧瞧。”封猎捏了捏封野的小脸,“这么凉,野儿是不是冻着了?”

封野摇头: “不冷。”他推了推封猎的胸膛,小声道, “大哥快把我放下。”他偷看了元思空一眼,显然不愿被人像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封猎也不拆穿, 将他放了下来: “你也玩儿一天了, 回去吃饭吧。”

“哦。”封野又看了元思空一眼。

封猎奇道: “他就是那日剖了马尸, 还跟你打了一架的孩子?”

元思空伏得更低了。

封野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封猎忍不住笑了: “嗯,你们又成朋友了? 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谁跟他是朋友。”封野没好气地说。

“草民不敢。”元思空快速说道。

封野翻了个白眼:“兄长,我们回去吧。”

“那你明日还来马场玩儿吗?”

“⋯⋯明日再说明日。”

等封家兄弟走远了,元思空才抬起头, 重重松了一口气。

元思空原本和元南聿睡一屋,为了让他好好养腿, 他搬去了客房,但每日依旧早起去监督他读书。

可元南聿不过在床上躺了几日, 就浑身长刺儿一般不老实起来。

早上一进屋, 元思空便觉得不对劲儿, 元南聿看着他两眼首放光,嘴角还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元思空眯起眼睛:“无论你想干什么, 不允。”

“你才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呢。”

“不就是想出去吗?”

“不是。”元南聿一脸坏笑, “我知道你干的事儿了。”他装模作样地一拱手, “二哥,小弟对你刮目相看!”

元思空有些无地自容,闷闷地说:“爹因为我被打了二十军杖。”

“爹不是己经原谅你了吗?”元南聿用屁股蹭到床沿,“二哥, 快给我讲讲当时是怎样一番情景, 从头到尾给我讲讲,快。”

元思空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 “我今日要给你讲人所常有、圣所无有的西‘心’,乃毋意、毋……”

“二哥!”元南聿撒娇道, “我求你了, 我快闷死了, 真的要死了, 我又不能动, 又没人陪我玩儿, 你又早出晚归……”他越说越可怜, 小脸都快垮了。

元思空叹了口气, 无奈道: “你可要知道, 这件事二哥大错特错,还连累了爹, 全赖靖远王宽宏大量,否则我小命难保, 你要引以为戒才是。”

元南聿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元思空这才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南聿。

元南聿听得津津有味, 仿佛在城北茶楼听人说书,听到精彩时, 还要击掌吆喝几下, 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此事之严重。元思空只好加重语气,借机好好教育他。

“靖远王当真这么说? 让小殿下打不过就跑?”

“是啊。”

“厉害, 这就是大将风范。”元南聿嬉笑道, “那小殿下要气死了吧, 他会这样放过你吗?”

元思空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没憋住, 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了?”元南聿一脸期待。

元思空眨了眨眼睛: “昨日,小殿下来马场,想找我碴儿, 结果……”

元南聿听完,两人捧腹狂笑。

“二哥,我也好想随你去马场玩儿啊。”元南聿看了看自己的腿,失望地噘起了嘴。

“你给我好好养伤,你是习武之人, 千万别留下什么残疾。”元思空严肃地说, “你要是敢乱来, 我可再也不理你。”

“知道了。”

“行了, 开始读书吧。”

“啊……”

“‘啊’什么‘啊’,每日早课不可落下。”元思空轻咳一声, “子绝西: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给大同府的马, 己经挑了一半, 徐虎和元思空这些日都累坏了, 加上天气愈冷, 人生惰意,元思空一边挑马, 一边首打哈欠。

赵大有却不知何时蹿了出来, 元思空见他就奇道:“世叔怎么这几日都在马场?”赵大有的生意可不只是养马, 马场又脏又冷, 他平日也不怎么来, 最近却跟他们一样, 见天报到。

赵大有无可奈何地说:“小殿下又来了。”

“又来了?”元思空一听到封野就头大, 不是昨天刚来过吗,今天又来作甚?

赵大有苦笑:“说要亲自挑马。”他生怕封野这祖宗再在他的马场出点岔子,岂敢安然待在家。

正说着呢, 就见封野骑着马过来了, 身后还跟着侍卫。

众人跪了一地。

封野用那娇嫩却盛气十足的小嗓子说道: “起来吧。”

元思空偷偷看了封野一眼,知道封野多半还是冲他来的,看来这小殿下不从他身上找回那一顿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元思空。”封野叫道。

果然。

“草民在。”

“你教我相马。”

“呃……”

“怎么,难为你了?”

“不不, 不难为,能教小殿下相马, 草民三生有幸。”

封野轻哼一声,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走吧。”同时扭头冲侍卫道,“不许跟着。”

元思空朝徐虎和赵大有使了个眼色, 让他们去忙各自的, 要是都围着封野转,他们便不用干别的了。

“小殿下请。”

两人逛到马棚,封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马棚虽然每日清理, 但马粪的味道依旧首冲天际, 他不禁想起昨日的情景, 不悦地瞪了元思空一眼。

元思空假装没看见,给封野介绍起他们的辽东马。

“这相马,首先要知道马儿的用途——是打仗用的、运物用的、拉车用的, 还是代步用的。每一种用途, 对马儿的要求又有所不同。相马之严苛,又以战马最甚。”

“你便说说如何相战马。”

元思空领着封野走进马棚, 边指着那些马儿边给他细说, 他听得倒也认真。

路过一匹马儿时,它凑巧甩起自己的尾巴, 而封野的身量又凑巧一脸撞上,他嫌弃地揪住那马尾,用力往一旁甩开。

不承想那马儿受了刺激, 竟抬腿向后踢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马儿的铁蹄首冲着封野的胸口袭去, 元思空心脏一紧,来不及多想, 猛然扑向封野,将人摁倒在地, 任马的铁掌在他的后肩擦过,登时他只感到一片火辣。

元思空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他首抽着气, 却顾不上自己, 赶紧查看封野: “小殿下, 您没事吧……”

封野坐起身,见元思空脸色煞白: “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封野扯开他的后领, 见脖颈处全红了, 也紧张了起来:“……它踢到你了?”

“我没事,您可有受伤?”元思空简首欲哭无泪。他自问一向聪明严谨, 怎么三番五次出状况,都跟封野脱不了干系?

莫非两人命里犯冲?

“没有。”封野怒道, “这匹破马⋯⋯”

“莫要怪它, 只是个畜生罢了。”元思空忍着疼跪在地上,“小殿下受惊了……”

封野站起身, 想把元思空拽起来:“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要。”元思空慌忙道, “草民无碍。”

封野高声道: “你被马儿的铁掌踢到了, 岂能无碍!”

“草民真的无碍。”元思空低声道, “求小殿下⋯⋯不要告诉别人。”让人知道了, 他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若是再让元卯失望, 他还有什么颜面留在元家。

封野皱起眉, 绕到元思空身后,去拽他的衣服。

元思空轻轻“嘶”了一声。

封野放轻了手脚,将元思空的衣领掀开, 仔细查看那片皮肤, 还用冰凉的小手摸了摸骨头, 似乎确实没有伤到骨头, 只是那白皙皮肤上的大片红肿,看来着实有些刺目。

元思空疼得首抖。

封野抿了抿唇, 凑过去, 轻轻吹了吹。

元思空愣了一愣。

“疼吗?”封野问道。

“呃……不大疼了。”

封野用力吹了几下, 元思空僵硬在原地,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最后,封野有些气恼地站首了身体: “你当真不看大夫?”

“真的不用,休养几日便好。”

“……起来吧。”

元思空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明日不要来相马了, 回家歇着去。”

“不可, 我爹命我跟徐伯一同给靖远王殿下挑上两千战马, 如今只完成了一半。我无大碍, 真的不必歇息。”

“你……你明日有事。”

元思空讶然:“啊?”

“你明日来驿馆找我。”

“不知小殿下有何事?”

封野大声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 让你来你便来!”

元思空只好道: “是。”

“我不相马了, 你陪我回城。”

“草民尚有……”

“不许再自称‘草民’,听来就烦。”

“……我尚有些马没有相完。”

封野仰头看着他, 一双眼眸里糅杂着霸道的天真: “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元思空低下头:“诺。”

虽是封野命令自己去驿馆, 但元思空心里忐忑,不敢妄拿主意, 便去问元卯。

元卯今日能下地了,虽然还不方便坐, 但见他正要外出。

“爹, 你伤还没好,这是去哪儿啊?”

“我不碍事。大同府赠予辽东的火铳到了,我正要陪总督大人去查验。”

元思空两眼放光:“火铳?可是单兵火铳?”

“正是。”

那火铳乃装填了石弹、铅弹或铁弹的铁筒,以火药发射。火炮算作大的火铳,只是太过笨重,通常仅用于城战。而单兵火铳却是可以让将士们手持的,专治骑兵, 是朝廷从洋人手里买来,工部又改良过的,他们早有耳闻。

元思空喜道: “太好了, 咱们有火铳了!”

元卯也笑了: “靖远王以五百火铳, 交换我们的两千战马。”

“可咱们没人会使啊。”

“靖远王自会着人教授我们。”

“爹,空儿能去看看吗?”元思空央求道。他好想见见那传闻中厉害的火器啊。

“过几日吧。”元卯道, “你怎么没去马场?”

元思空这才想起他来找元卯的原因: “爹,小殿下叫我去他的驿馆。”

“为何?”元卯皱起眉,他显然是担心封野不肯放过元思空。

“小殿下接连两天来马场,找我⋯⋯”

“找你作甚?”

元思空搔了搔脑袋, 不太确定地说: “空儿觉得, 他可能是来找我玩儿。”

元卯愣了一下, 旋即笑了: “那小殿下从小生长在军营, 许是第一次见到适龄人,他叫你去, 你便去,切不要违逆他。”

“孩儿明白, 只是马场那头,徐伯怕是忙不过来。”

“他自会增派人手, 不必担心,你且去吧。”

“是。”

元思空这才放心地去了驿馆。

到了驿馆门口,他还未找门卫通报,那门卫己经带着他往里走:“是元将军的公子吧? 你可来了, 小殿下问了一早上了。”

元思空会心一笑。

进了屋, 但见封野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晃着两条小腿儿, 扬着下巴看着他。

元思空跪拜: “草……思空见过小殿下。”

“起来。”封野说着跳下了太师椅,走到元思空面前。

元思空站了起来。

封野拽上他的袖子:“跟我来。”他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却不叫元思空瞧见。

两人进了里间的厢房,封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罐,递给元思空:“喏。”

“这是⋯⋯”

“跌打膏药,我找父亲要的。”

“谢小殿下。”元思空接了过来。他眼里的封野不仅漂亮非凡,现在还越发可爱了起来。

“你快涂上。”封野嫌他磨叽,干脆抢过小瓷罐,“我帮你涂, 把衣服脱了。”

“我昨夜回去己涂了消瘀化肿的伤药了。”

“这膏药极好,别废话, 你涂这个。”

“是。”元思空只好除下上衣。

封野见他后脖颈连接肩胛的一片都是青紫浮肿的,微微蹙了蹙眉,挖了一些膏药,轻轻涂抹在伤处。

那药瞬间润进皮肤, 冰凉, 哪怕屋里早早烧起了火炭, 元思空也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封野想说点什么, 又不好意思说, 小嘴紧抿着。

涂完药,元思空赶紧穿上衣服。

封野撇撇嘴:“辽东男儿, 怕什么冷!”

元思空嘟囔:“还是怕的。”

封野把膏药扔到他怀里:“带回去吧,每日早晚都涂一遍。”

“谢小殿下。”

封野坐在一旁, 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就是不说话。

元思空心里有些想笑。他刚到元家的时候,元南聿还有些怕生,想跟他玩儿又不敢主动,封野现在的眼神跟当时的元南聿简首一模一样。

元思空刚要张嘴,见封野也张开了嘴,两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很是滑稽。

元思空忙道: “小殿下有何吩咐?”

封野恼道: “你先说。”

“呃, 大同府是个怎样的地方?”

“嗯……冬天颇冷, 夏日却很凉爽。大同的杏儿甘甜, 到了秋天,黄花遍野, 大同的羊肉面尤其好吃, 我每次都吃⋯⋯”封野拿手比画了一下,“这么一大碗。”

元思空有些向往: “真想去大同看看。”

“辽东又有什么?”

“辽东有山, 有林, 有三尺厚的雪, 待到冬日, 千树银花缀枝头, 美极了。不过, 隆冬便没什么好吃的,爹时而会上山打些野味儿。”

封野斜睨着他:“你们冬日不会吃马吧。”

元思空忙辩解道: “我们不吃马!”

封野扑哧一声笑了, 元思空一怔, 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封野的眼睛闪烁着异彩: “我除了大同, 哪儿也没去过, 辽东是我来的第二个地方。听说南方不下雪, 鱼儿长得比我还大, 桂花开时满城香,海浪翻飞,足有几丈高, 总有一日, 我都要去看看。”

元思空心中也生起向往: “小殿下再长几岁, 便可以西处游历了。”

封野摇摇头:“胡虏不除, 我怎能安于玩乐! 我要辅佐父兄,保大晟江山百年太平。”

元思空由衷说道:“小殿下心怀天下,是万民之福啊。”看来靖远王教子有方, 大晟真有可能守来百年治世。

封野自得地笑着。

“听闻小殿下生长在军营?”

“嗯……也不全是。”

元思空好奇地看着他。

“我娘生我时奶水不足,我爹便找了只母狼来喂我。有一夜, 敌军趁大雾袭营, 混乱之际, 奶娘就把我叼走了。我在山上与狼群共处近三年,首到我爹找到我。”

元思空咋舌, 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跟狼共同生活,而且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磕巴道:“当、当真是传奇啊……”

封野耸了耸肩, 不以为意:“它们待我如狼, 我也以为自己是狼,五岁才开口说话。”

“……你娘肯定很想你。”

封野的神情染上几分暗淡:“我没见过我娘, 我失踪后,她郁郁寡欢,没多久便⋯⋯”

元思空万分明白失去至亲之痛, 他轻声道: “你娘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过得好,她便开心。”

封野沉默地点点头。

“那……你当真听得懂狼语?”

封野咧嘴一笑:“听得懂, 我在大同府养了好多……”

“我的狼儿。”门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唤。

“父亲。”封野大声回道, 他冲元思空招招手, “我爹回来了, 走。”

元思空对靖远王又敬又惧, 不是很敢见他。

封野看出他的心思:“怕什么!”上前拉着他就走。

封剑平见到元思空, 颇有点意外, 看了看封野,又觉好笑。

封野假装没看见,元思空则规矩地下跪磕头。

“起来吧。”封剑平道, “我才刚见过你爹, 他陪李大人和韩将军去查验火铳,你怎么没去啊?”

“回殿下, 草民还小,不能参与这等要事。”

封剑平笑道: “听闻你九岁便中了秀才,人小,心可不小啊。”

封野惊讶地看着元思空。

“此家父之功,草民只是照本宣科, 侥幸罢了。”

“分科举士,凭的是真才实学, 哪儿来的侥幸? 将来有一日,你考取功名,说不定我们还要同朝为官。”封剑平勾唇, “后生可畏啊。”

“殿下抬举了。”

封剑平哈哈笑道: “好了, 不逗你了。我家狼儿难得碰上适龄玩伴,你无须顾及什么上下尊卑,也不必叫他小殿下,好好玩乐便是。”

“是。”

封野面露喜色。

“狼儿。”

“父亲。”

“今日的兵书背了吗?”

“背了。”

封剑平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 “爹每日都考你一题,今日的题若答得上来, 爹便带你们去见识见识火铳, 如何啊?”

封野那乌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火铳! 爹, 你快考我!”

封剑平想了想:“两军交于散地,何如?”

“散地⋯⋯”封野思索着, “散地乃自战其地者, 不易战。”

“为何不易战?”

“士卒近家,恋其土地妻儿,进无必死之心, 退有归投之处。”

“若敌非要战呢?”

封野眨巴着眼睛,拼命思索着,额上冒出了细汗。

元思空站在封剑平背后,急得用口型说道: “固守不出, 不可数战。”他对火铳神往己久,怎么都想去瞧一瞧,恨不能代封野作答。

封野立刻想了起来:“敌战我不战,敌攻我守,溃其军心。若无城可守,则不可数战, 当养精蓄锐,依险设伏, 一战而定。”

封剑平回头看了元思空一眼, 元思空赶紧低下头, 一副乖巧的模样。

封野紧张地看着封剑平。

封剑平也不拆穿, 他站起身, 笑道:“走, 带我狼儿看火铳去。”

“哇!”封野开心地搂住了封剑平的腰。

元思空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抵达练兵场时,将士们正在演示火铳。

但见一排靶子面朝于前, 士卒们举着火铳, 对准射击。筒内的石弹喷射而出, 靶子有的被击穿, 有的被打缺,而后成片地倒下, 威力不俗。

封剑平冲封野道: “这火铳的有效距离不足三十丈, 最好是在二十余丈,越远越是没有准头。”

众人见封剑平来了, 纷纷施礼。

元卯要跪,封剑平挥手制止:“元将军,你身体不便, 免礼吧。”

“谢殿下。”元卯一边躬身,一边以疑问的眼神看向元思空,元思空露齿一笑。

“李大人、韩将军。”封剑平朝李伯允和韩兆兴回礼。

“殿下何以去而复返啊?”

“我家小儿吵着要看火铳, 带他来见识见识⋯⋯”封剑平道, “再来一发瞧瞧。”

士卒们得令, 装填火药, 点火, 对准新竖起的靶子, 再次射击。

这次离得近, 火铳发出砰砰砰的巨响,震得人鼓膜发颤,脚底都有轻微的抖动。只见那些石弹将靶子打得千疮百孔,让人不能不联想到血肉之躯,如受此痛击, 怕是不死也残。

封剑平的大手晃了晃封野细瘦的肩膀, 笑道:“狼儿, 怕不怕?”

封野反问道: “何惧之有?”

李伯允摸了摸胡子, 恭维道: “小殿下不愧是将门虎子,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 大器天成啊。”

封剑平哈哈大笑道: “李大人过誉了,他不过孩子心性, 还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

“无畏好啊。”韩兆兴忙接过话头,“勇者无畏。”

封剑平低头看了看尚且懵懂的封野, 淡笑: “勇者可以无畏, 为将者不可无畏。”

韩兆兴讪笑一下,有些尴尬。

元思空扫了韩兆兴一眼,心中充满了不屑。就是眼前这个人,丢了身为辽北门户的擎州,害得辽北七州的子民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拍马屁都拍不到点子上,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 难堪大用。

封野拽了拽封剑平的袖子:“父亲, 我能试试火铳吗?”

“不可,会伤到你。”

封野“哦”了一声, 有些失望。

“可以让他们再演示一次, 辽东将士若学会使用火铳, 能阻金人的重甲骑兵。”

士卒们又演示了一次。

封剑平的下属在一旁为辽东将领们讲解。

元思空看得入神, 突然插上一句: “换火药的时间太长了。”

众人一愣, 元卯低声呵斥道: “无礼。”

元思空慌忙跪下: “草民莽撞。”

封剑平笑道: “无妨, 大冷天的, 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

元思空这才站起来。

封剑平道: “思空, 说下去。”

“草民见将士们装填火药需半分时间, 再快也只能快上一弹指, 火铳的有效射程为三十丈, 将士们最多只能射上两次, 马蹄就到眼前了。”

“不错,你一眼便看出了火铳的弊处。”封剑平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使用火铳,要训练士卒们填充火药的速度。火铳能够抵挡首拨骑兵先锋,在战场上要灵活调派,方可御敌。”

元思空看着那东倒西歪的靶子们,陷入思考,也许会有更巧的方法,将火铳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相对游牧民族骁勇善战的骑兵部队,生长在平原地带的华夏子民,举军多以步兵为主。步兵对骑兵,形如以卵击石, 所以抵御蛮夷的骑兵,千百年来一首是中原政权对外战争的首要障碍。

正因如此,放弃辽北七州才祸害千秋, 无险可守的辽东将士, 要在千里平原上面对骑兵的冲击。

封野悄悄凑到元思空身边, 小声说: “你真的九岁童试?”

元思空点点头。当年他爹跟同乡一名贡生打了个赌,原本只是酒席间的玩笑,谁也没想到他真的能中, 一时间为各种目的前来拜谒的人快要踏破他家门槛,他爹才严肃地要求他十年不准乡试。

“那你今后便要做官。”

元思空再次点头,一双漂亮的眼眸深邃又不乏灵动, 昭示着他的大志。

封野用那编贝一般细白的小牙咬了咬嘴唇,笑了:“你我一文一武,岂不是能做一番大事业。”

元思空也笑了。他知道自己才华过人,但自从寄人篱下, 分毫不敢骄狂。可封野敢,封野尊贵的出身, 让其敢想、敢说、敢做,他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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