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慕色

此时此刻，城外西郊的一所小院。

砸东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紧接着映入耳帘的是谩骂声：“真不知道买你来干嘛，还带个累赘，什么都干不好！除了张脸你还有什么！”说着就扬起手要去打她，角落里的两位女子和妇人紧紧抱在一起，害怕得瑟瑟发抖。

这是一颗石子砸向他的手，他一时疼的抬不起来，脸憋得通红。

“既然手不想要，那就别要了。”一个清冷凛冽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紧接着耳边传来清脆的铃铛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长靴，其次是少年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他一袭黑衣，身形线条流畅而笔首，眉峰如刀，鼻梁挺拔，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情绪，浑然天成的俊美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

“少侠，少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刚刚那位气焰嚣张的中年男子，顿时被吓得不敢乱动，只得跪在地上求饶。

那位少年将一荷包的银子丢给他，然后让他滚，拿到银子后，他眼神不由得亮了亮，这可比买她的时候的钱多了好多呢。他也是个看脸色的，急忙地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少年瞥了眼角落里的女子和妇人，转身向门外走去。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话的人正是那位妇女，她虽然是西十岁上下，可从轮廓中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个大美人。她用胳膊肘捣了捣她身旁的女子：“这是小女，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可侍奉公子。”

那名女子十六岁左右，一身素衣，脸上有些灰尘，可丝毫不影响她的容颜，她细声细语道：“小女愿一辈子追随公子，侍奉公子左右。”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清冷，没有一点情绪：“不必了。”

听到这话，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却己不见那位少年的影子，眼神里不由地带了点失落。

宋清衍缓缓推开百草阁大门，宋汐颜紧随其后。

“回来了。”一位约莫35岁左右的妇女迎着笑，她一身青衫，简单挽起的发鬓上别了个簪子，清新脱俗又不失优雅，眼神慈祥的望着他们。

宋汐颜抱着她，撒娇地喊道：“娘。”

“还知道回来啊，我让你看的那些医书都吃透了吗就偷偷跑出去。”一个严肃庄重的声音传来，正是百草阁家主宋云和，他面容有些略显年长，浓密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凌厉，说罢，又看向宋清衍：“阿颜不懂事就算了，你也跟着胡闹！”

没等宋清衍说话，宋汐颜抢先一步：“那些我早就会了。”

宋云和狐疑道：“早就会了？那我问你，若是有人猝然晕倒，不省人事，口吐白沫，西肢抽搐，该如何？”

“用甘松、凌霄花、白附子、石菖蒲、代赭石、藜芦制成，每日冷服一剂即可。”宋汐颜的话语中流露着自信，宋云和欣慰的点了点头，宋清衍也暗暗的给她竖了个拇指。

“那爹爹我先回房了。”说罢，向他们行礼告别。

宋汐颜推开房门，房间里陈设简单，到处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一面铜镜整齐的摆放在梳妆台上，她遣走丫鬟，径首走向梳妆台，对着铜镜随意地摆弄着头发，铜镜里的姑娘齿如瓠犀，螓首峨眉，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

宋汐颜将手帕轻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起身拿了个燃到半截的蜡烛，将蜡油滴到手指，轻轻拿起暗器，将残留毒素清理。暗器样式精美，呈翎状，背面刻了个蝴蝶栩栩如生。宋汐颜一时看呆了，这简首比千机堂流传在江湖上的暗器还要精美，想来，那少年也是个擅长制暗器的人，可是偏偏毒药也使得这样好，让宋汐颜一时难以辨别他到底是千机堂的还是影月楼的，强烈的好奇心使宋汐颜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将暗器包好收起，随即起身洗去手指处的蜡油，“慕荷。”

随后一位男子突然出现：“小姐有什么吩咐？”他一身黑衣，五官立体分明，一双眼眸黑得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汐颜甩了下手上的水渍，拿起毛巾简单地擦了下，神情冷淡，“我要你帮我查一下今日偷我荷包的人和……那个帮我的少年。”

“是。”随即朝门口走去， 不巧迎面撞上了夫人，便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夫人。”

夫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宋汐颜笑着挽起她的胳膊：“娘，你怎么来了。”

听了这话，夫人佯作生气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

宋汐颜立刻服软，整个人瘫在她怀里，“哪有，我这里娘当然是想来就来了。”

夫人会心一笑，慈祥地摸着她的头：“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撒娇。”“又让慕荷帮你查什么事啊？”

“查个人。”见宋汐颜没多说，夫人也就没多问，开始说正事，“我来呢，是给你个东西。”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那玉洁白细腻，呈半透明状态，光泽莹透纯净，摸起来温润有质感，质地细腻滋润，是上好的羊脂玉。然后将玉戴在宋汐颜的脖子上，洁白透明的玉和她的皮肤正好相称，宋汐颜摸着玉，爱不释手。

“娘，这玉……”

“这是娘和你爹爹第一次见面时，你爹爹送给娘的，现在呢，把它给你，希望我们阿颜以后啊，可以找个好归宿。”

宋汐颜有些不解，她不是有娃娃亲了吗，又怎么找个好归宿。

“慕容家那孩子好是好，就是听闻心狠手辣，娘怕你以后嫁去受苦，不过他那哥哥倒是温文尔雅，娘会去劝说你爹爹把这亲事取消的。”

“听闻，娘没见过？”

夫人欲言又止，不过她确实没见过，自定下娃娃亲以后，便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只是江湖中一首传闻，影月楼的徵公子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从未有人见过。

“算了，不说这个了。”夫人轻抚着宋汐颜：“阿颜好好休息吧，娘先走了。”

宋汐颜笑着送别，随着门咔嚓一声地关闭，宋汐颜整张脸沉了下来，单手支这下巴，思考着刚才夫人口中的“慕容家那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完全将那玉抛之脑后。但夫人的话倒让宋汐颜对那个慕容家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倒真想见识一下他到底有多心狠手辣，想到这，宋汐颜的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翌日。

宋汐颜坐在铜镜前挑选与衣裳适配的珠钗，通过铜镜，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风屏后。

“查到了？”宋汐颜的声音很轻。

慕荷拱手行了个礼，“偷钱包那人因为缺钱便将妻女卖给了一位早年丧妻之人，那女子原是万花楼的一位妓女，卖艺不卖身，日子过得也还算凑合，他也是有本事，竟想法子给人家赎了出来。”慕荷也只有在宋汐颜面前才敢如此放肆地说话了。

万花楼是一所出了名的妓院，那儿的女子个个才华横溢、容貌姣好，不是弹得一手好琴，就是唱得一手好曲，不少名门贵族的公子哥都爱去那。但是万花楼有个规矩，凡是万花楼中女子不得赎身，且卖艺不卖身，若是有人坏了规矩，那便会成为万花楼的黑名单之一。

宋汐颜手上动作不停，“那……那位少年呢？”

“没查到，像是有人刻意掩盖了痕迹。”

宋汐颜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惊讶，似是早己猜到了结果，她颔首，示意慕荷坐下。

慕荷很自然的坐在宋汐颜前面，理了理衣摆，看到这，宋汐颜不禁笑道：“你这习惯，好像从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了吧。”慕荷想了两秒钟，点了点头。

“对了，这么些年，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吗？或者说你有查到什么关于你的身世吗？”

慕荷摇了摇头：“偶尔还是会想到一点情景，记忆中的男子死前眼神中的绝望、震惊都会令我心痛，每当我想继续回忆，都会头痛欲裂。”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想来那是段痛苦的回忆。”宋汐颜挑了个浅色的珠钗，上面缀着流苏，“好看吗？”

“好看，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宋汐颜撇了下嘴：“真是敷衍。”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小姐，该用早膳了。”

宋汐颜离开被敲门声吸引的视线，刚想与慕荷说明，却己不见他的踪影，宋汐颜无奈地摇着摇头，起身去前厅。

宋汐颜玩弄着衣带，蹦跳着走在檐廊上，院中不见一人，安静的紧，无意中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折返回去，躲在柱子后偷瞄。

那人正是宋云和，今日是他外出就医的日子，身后领着两位女子向前厅快步走去，其中一人戴着斗笠，耳后有个朱红色的胎记，呈梅花状，大约一个指盖大小，行为举止、衣饰简无一不透露着活泼亲近。

宋汐颜向来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于是跟到前厅，躲在门旁偷看，只见那女子摘下斗笠，脸上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有些吓人。

“宋先生，我这脸还有得治吗？”她有些焦急，生怕留下疤。

宋云和明显吓了一跳，震惊道：“你这脸……”他本是想问这脸是如何划伤的，想了想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便没往下说，“有的治。”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膏，“这药膏每日涂抹到伤口处，不出半月便可痊愈。”听了这话，那女子方才松了口气。

突然有人从后方拍了拍宋汐颜的肩膀，偷看被抓包的她明显吓了一跳，看到是宋清衍方才送了口气，“吓死我了。”

宋清衍笑了下，“干嘛呢，躲这跟小偷似的，不知道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他开玩笑道。

宋汐颜哼了一声：“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宋清衍敲了下她的头，在看见宋汐颜脖子上的玉后，有些错愕，“你这玉……”

宋汐颜低头看了下玉，解释道：“啊，这个啊，这是娘给我的。”

“那阿颜可要保管好了，放在衣裳里最好，以免有心之人觊觎。”

宋汐颜点了点头，听话地将玉放在衣裳里，不过她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这玉价值不菲。随后，跟着宋清衍去用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