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

陆离从榻上起身，向来干爽的竹榻因几日帘外雨潺潺而沾染了暮春的湿润——陆离与药师的竹榻总是换得比常人要早得许多，药师的理由是“瞎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而陆离的理由是“血气方刚，故求清凉”。

也正因为陆离恰处长身体的年纪，精通药食的药师在炖汤熬药，准备饮食时会注意不要放太多太补的东西，如黄芪，白术，当归，白芍，西红花等。但昨日药师不小心错放了一些乌头，首接导致陆离错梦了一夜昔年。

陆离坐在竹榻上抱着双膝出了一回神，晨曦晦暗，只有远处天际隐隐漏了一线天光，是这个节气少有的晴天。

忽然间，一滴竹间露“嗒”地滴下来，撞在起居室的窗棂上，倒把陆离一惊，径首将他从回忆中拉扯回来。陆离轻手轻脚地下榻洗漱，慢慢推开总是吱呀呀叫的木门，在外头将水缸里的旧水换了，又接了一壶山泉回炉灶旁烧上，才一把推开药师的寝室门，没大没小地大喊道：

“起床啦起床啦，日上三竿了还睡！成天要我早起练功，倒是自己偷懒。”

药师地从床上欠起身，笑道:"我不用出山，你也打算在这儿一辈子？”

陆离撇了撇嘴，并未答话，将药师的衣裳抱来放在他身侧后，便推门出去了。

待药师换好衣后，陆离便卡得分毫不差地进来了，拿起前些日子自己费了好些功夫雕出来的桃木梳，轻轻地为药师束发，与药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闲话。

“......前几日听闻罗刹峰的峰主殷无心与安定峰峰主曲无尘大战一场为论正道......"

"狗咬狗，一嘴毛。”

“引来下门派纷纷争论。”

“咸吃萝卜淡操心。”

“......又听说 ......”

"哎，你哪来那么多‘听说’，”，药师不耐烦地微微一低头，夺过陆离手中的长发自己慢慢绾着，沉声道，“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从前我便与你说过这话，你如今不过是下了几次山，胡乱听了几次谣，便这般没有主见了？”

陆离讪讪地住了声，心想人家好歹能打能飞，在这天下也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宗师，怎在您这被贬得狗屁不如。想到这，他不禁好奇地问：“那师尊可有什么敬仰的前辈？”

药师兀地一愣，望着眼前的陆离想起另一个少年，少年站在他身边，皱着眉问：“那你可有什么想要效仿的前辈？”

自己那时是怎样答的？是了，自己细细擦着无妄剑，头也不抬地道：“天下诸侯皆争霸，独我成王。道既不同，又谈何效仿？”。

少年被噎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师己即可？好生猖狂。”

早岁那知世事艰，药师蓦然笑了起来，倒是把陆离弄得一头雾水。

药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轻轻咳了两声，道：“走吧，说好今日带你上山采药。”

陆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将方才的问题与药师的反应抛之脑后，兴高采烈地去准备药篓药锄，还专门为药师取了一套蓑笠——这也是他私下里寻时间为他的师尊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