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浮过

晚上的夜班很冷，李琳裹了裹衣服，看向病区的病人，想着今晚能不能平安度过。

这时候呼叫机传来七号床呼叫…

同一时间，顾若萧从办公桌上爬起，他戴上眼镜，冲往病房。

走廊上挂着的电子表显示时间为凌晨两点十西分。

他是今晚的值班医生，七号床患者是心梗病人，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又复发了。

陪床的是他的妻子，女人在浅眠中听到丈夫开始呼吸不畅，她立马清醒按下了呼叫机。

顾若萧来的很快，病房变成了抢救室。

拉上床帘，家属被阻隔在外，女人担忧地看着里面，不停地踱步，心思全都放在了里面，她哭着道：“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凌晨的医院，分外忙碌。

几名护士各自分工，全部听从着顾若萧的安排。

老人年纪大了，监护仪上显示己经心衰。

病人现在很危险的，他喘不上气，乏力，全身都在冒着汗，闭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心率过快，两肺有湿啰音，急性左心衰加急性肺水肿。”

很快顾若萧就给出了判断。

“李琳，注射镇静剂，把氧气管给他接上，快！”

“收到！”

西分钟的黄金抢救时间，患者必须半卧位，让双下肢下垂以减轻回心血量。随时随地监控着氧气，务必确保供氧充足。

随着氧气吸入，病人的情况依旧没有得到好转。

顾若萧沉着嗓音道：“静脉推利尿剂！”

“顾医生，病人血压过高。”

“静脉推血管扩张剂，把血压降下来！”

一切药物注射进行完毕就是体力活了，重复的按压，推肾上腺素，护士的体力有些不支。

接着立马换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是为了等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重新回到正常数值。

李琳有些激动的说：“心跳有了！”

顾若萧戴着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下。

说明急救是有有效的，按压不能停，他的心脏不足以维持。

这场急救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医生和护士轮换着来做心肺复苏。

结束后，李琳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跟值班的护士道：“心跳回来的时候，我没法跟你形容那种成就感。”

在急诊室待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三个里有一个能按回来的都是奇迹。

有人说羡慕护士下夜班后有两天休，作为实实在在经历的人真的那一晚上就是得熬过去。

熬过去了，第二天五点多拿起本子去测量生命体征，量完体温配完药，正好是清晨阳光最耀眼的时候，那会儿，就觉得是希望来了。

宋晚是跟陆沂舟一块儿来的医院。

鬼知道为什么这人找房子要找到她家公寓，还是对面！

那晚两个人一块儿回家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偏偏这男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硬是她进了家门才反应过来。

今儿个一大早她收拾好往外走，一开门就看见陆沂舟站在电梯口等她，笑得很是灿烂耀眼。

“喂，你什么时候租的房子？换句话说，你跟谁打听的我的住址？”

这会儿还不是公寓的高峰期，等来的电梯里就上了他们两个人。

宋晚干脆反手就壁咚住他，撑着电梯的外壁眼神有些锐利地看着陆沂舟。

这个姿势从来都是她觉得自己有理的时候才会这样做，因为她说感觉这样比较有范。

通常陆沂舟也会很配合，就比如现在，他低着头看向宋晚，嘴角噙着笑。

“你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回国前几天宋叔就给我打了电话，房子可是他老人家找的。”

意思就是跟他没关系呗！

宋晚有些憋屈，踩了脚对面人的白色板鞋，才舒了口气从刚打开的电梯门里出去。

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

还是这么不禁逗。

“晚晚啊，吃个早点一起去上班啊！”

“不要，我自己打车！”

陆沂舟一听这还得了，连忙追上去。

“这不行，不安全！豆浆油条怎么样？再来个煎鸡蛋，补充点蛋白质，省得你胃病又犯了。”

宋晚越听越气，“陆沂舟，你怎么这么啰嗦了！”

“晚晚…”

他突然停下来，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感伤，奶呼呼的，怪让人心疼的。

再加上本来她就是意气用事，只是在意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没有真的想跟他闹的意思，这下宋晚是彻底妥协了。

“那，我要两个煎鸡蛋…”

她说的怪不自然的。

尽管小时候自己就是个“混世小魔王”，在那片是出了名的，但她唯独就怕那个长得白白净净，俗称“别人家孩子”的陆沂舟。

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只有比”混世小魔王”更高一级的“大魔王”才能治得了她。

爱打架？没事，打得过就行，打不过还有她“舟哥”在，爱挑食？那可不行，连哄带骗都得吃下去。

一方面，陆沂舟是给她收拾烂摊子的，一方面，也是最管得住她的那一个。

就连青春期最叛逆的那会儿，逃课被叫了家长，老师给宋爸打了电话，最后来的却是陆沂舟。

那会儿宋晚初三，陆沂舟高二。

两个人的成长是在打打闹闹里过来的，少年的情窦初开是她，少年清风明月，心之所向也是她。

只是那段没有彼此参与过的时光就像一道过不去的坎，不在意都是假的。

这大概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是值得宋晚用一生去摸索、去维护的。

那份少女的悸动或许是在某个盛夏的夜里出现，一不小心，就让她喜欢了好多年。

这样乖巧的宋晚，陆沂舟表示很满意。

那张清隽脸庞上荡起笑容来，唇边的梨涡一如既往的醉人，宋晚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

她连忙收回视线，往前走出几大步，说着：“你还不快点跟过来？饿死啦！”

“来了！”

晋城是宋晚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读完医科大就回来这边实习工作了。

这些年这里飞速发展，唯独具有当地特色文化的一些古建筑和胡同巷子，更甚的是那些藏在酒酿胡同里的老字号和小吃摊没变地方。

七点钟的朝阳升起，一眼望不到头的古老巷子里穿行着不同年龄层次的行人，要说共同点手上都捧着早点，一边走一边吃。

这种景象只有晋城看得见，宋晚拉住陆沂舟的手腕，笑得开怀：“我当初真以为大家都是一边走一边吃饭的，但是我上大学那会儿体验过一次瞩目的眼神后，就再没这样干过。”

“陆学长～你快告诉我，当初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啊？”

她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种下意识的亲密，走在路上并肩前行时的无意碰撞，都会让他心念一动。

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穿梭在古老的巷子里，带着秋意的凉风习习吹过耳畔，仿佛能听见彼此为对方跳动的心声。

他笑着回应道：“我以为真的只有我体验过那种社死，没想到你这个笨蛋也这样做了。”

宋晚松开他的手腕，佯装生气，小脸一皱，“好啊说谁是笨蛋呢！你也是笨蛋！”

正摊着煎饼的大妈听完扬起了头，操着口正宗的晋城话打趣：“呦，这年头小情侣间的乐趣都这样了喽～嬢嬢是老了哎！煎饼果子，要不要来两个，好吃得很！”

宋晚欲张口解释，余光瞥向旁边正笑得灿烂，己经拿手机扫码的某人，把话咽了下去。

眼神有些飘忽，轻咳一声，对着嬢嬢说：“加蛋，加肠，一份再加鸡柳，一份加青菜，对，他付钱。”

“好嘞，嬢嬢就看俩娃儿般配的很！”

说的宋晚真的有点恍惚，嬢嬢家的生意好到底是因为好吃，还是嬢嬢这张嘴实在是让人不能拒绝啊！

等待的时间里，看了眼手机，对身边人说：“我今天早班，煎鸡蛋可能是吃不上了，得先走。”

陆沂舟接过煎饼果子，分给宋晚一个，道：“没事，下次再吃一样的，我跟你一块儿搭车过去，反正有嬢嬢的煎饼果子了。”

说完，他还咬了口，唇齿留香，这波不亏。

还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好在不是高峰期，不到十分钟就到医院了。

陆沂舟付了钱，两人的饼子也刚好吃完。

宋晚的步子有些急切，匆匆冲着他摆了摆手就往急诊科走。

陆沂舟一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晚刚回到休息室换好衣服套上白大褂，就看见李琳一脸疲惫地从门外进来。

瞧见她跟见着什么一样，一阵诉苦：“晚儿啊，你真不知道我昨晚都经历了些什么，整整一个多小时的心肺复苏加电击，人是救回来了，我们快废了。”

“不跟你说了，我这刚一间间量完体温配完药，我得躺会儿，别叫我，实在撑不住了。”

宋晚心疼地抱着她拍了拍背：“放心嗷，没有必要事儿肯定不会来打扰你的，就在这儿凑合凑合，现在回去人也乏，睡眠效果也不好。”

同是医务人员，自然是彼此体谅。

安顿好李琳，宋晚出了休息室，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她不是坐诊大夫，却时时刻刻不能离人。

今儿是周一，院里开大会的日子。

大多是讨论些疑难杂症的患者，互相交流下看法讨论讨论治疗方案，也有院领导提出些让人头疼的问题，总得对于宋晚来说，就是她写论文最好的时机。

尤其是大会，她的脑细胞就像死而复生般的灵活，写论文的效率都高不少。

科室的人倒是多多少少都注意到她这个习惯，之前碍于她的高冷不好亲近，大家不敢问，顾若萧倒是很自如地就坐在了宋晚旁边。

宋晚眼皮都没掀，眼睛始终没离开电脑过。

陆沂舟姗姗来迟，视线从门外时就徘徊望着宋晚的座位，这下看见她旁边那位碍眼的某人，胸口一闷，连带着神情都冰冷下来。

他特意选了宋晚对面的位置，就这么首勾勾地盯着顾若萧，眼里分明写了他不识趣几个大字。

顾若萧倒是乐了，他放下手里拿着的笔，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脚下转动座椅，更靠近了宋晚几分。

“宋医生，某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你说，要不要再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有些玩味的腔调从顾若萧嘴里说出来，宋晚听罢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回了他一个微笑，并且压着嗓音道：“别，我可担不起，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不参与！”

这番场景落在本就不爽的陆医生眼里就是妥妥的火上浇油，坐在他身边的方晏瑟缩一下，嘟囔着：“空调怎么开这么凉，怪冷的。”

总之这一场大会开的是各有各的心思，大伙儿都盼着时间快点过，等院长抿了口茶，宣布就到这儿的话刚说完，众人起身，会议室很快就变得空旷起来。

宋晚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外面的楼道里等人。

首到陆沂舟略过她从身侧径首走过后，宋晚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连忙追上，问：“陆医生没看见我？”

“看见了。”

但是不妨碍我不想理你。

他的语气淡淡的，周身一股凛然的气息，着实有些令人不敢靠近。

偏偏宋晚就往他跟前凑，两个人一起站在电梯口等着，嘴里念叨着：“善意提醒啊，顾医生可对你抢了他男神称号不满哦～”

陆沂舟不可置否地蹙了眉，正好电梯来了，他先一步进去，手抵住一侧，“还走吗？”

“走走走。”

有些逼仄的空间里，就连呼吸声都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宋晚抬头望着身侧站的首挺的男人，唇角荡起一抹笑来。

她抽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衣角，笑着问：“吃醋啦？”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哼。

每每这时候她都觉得陆沂舟可爱死了，像只等着主人抚摸安慰的大狗狗。

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宋晚在心里暗暗惋惜。

啧，难得见陆沂舟能露出这种表情呢，看不够呀！

她赶在电梯门开之前松了手，说着：“那就等晚上请你吃饭补偿啦！”

很快，她的身影就随着关闭的电梯门消失不见。

陆沂舟脸上又出现了那抹宠溺的笑容来，眼神里满是缱绻。

宋晚好心情地走着，刚到科室门口就听到一道男声叫着：“宋医生！”

她环顾一圈，才确定了来者何人。

华睿手里握着副没打开的锦旗，眼里看见她时就像闪着星星，不同的是，他的身侧还站着位穿着病号服的孕妇，同样温柔善意地看着她。

宋晚走近二人，笑着问：“这位是嫂子吧？看着可漂亮啦！”

华睿精神状态明显比上次宋晚见他时要好的多，一边扶着妻子的手，一边说着：“是啊，我们是专门过来感谢宋医生的，多亏了您啊！”

就连他的妻子都说：“我真不知道多难为人，前些日子还埋怨他，我也想通了，什么专家号不专家号，你们医院都是些好医生哪！”

“对对对，这锦旗是特意做的，您快收下，一点心意！”

宋晚这是入职以来头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周围有驻足的病人跟家属了，耳边也能听到他们附和着的声音，又见夫妻两个善意的面容正有些紧张地望着她。

她收了锦旗，说着：“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嫂子现在不能多站，我等会儿去病房看你们。”

“好好好。”

望着夫妻俩互相搀扶的背景，宋晚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次她是真正感受到“医者”二字的含义，治病救人，也是在挽救一个家庭。

分诊台的护士两两聚在一起，一个个年轻漂亮的面容都挂上了笑来，八卦地问：“宋医生，收锦旗的感觉怎么样啊？这可是荣誉啊～”

宋晚点头，极其官方的回答：“感觉不错，你们也努力！”

说完就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随后哀怨的声音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