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渡

“你带他们去这附近找找，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到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是，张队”

林媛活动了一下腰酸背痛的身体，正准备起身打杯水。急诊的护士就急匆匆地敲了敲她开着的门。“林医生，我们急诊接了个冠心病的患者，需要马上做手术。您看您能不能赶紧填一下手术通知单，发您电脑上了”

“没问题，你们先去做术前准备吧”林媛只能暂时放下喝水的念头，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手术。

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林媛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后才坐下休息。她不是什么特别有天赋的人，但胜在努力。

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七岁的时候被林家收养。身上就被挂了林家大小姐这个头衔 。林家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哥哥，她在林家可谓是锦衣玉食的小公主。爸爸妈妈一首拿他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她很感恩，林父林母让她做的一切她都顺从地去做。

学钢琴，学跳舞，练书法，练马术，学打高尔夫。小到兴趣爱好，大到自己的人生，她无权决定。因为哥哥们也是这样过的，大哥从小就被带到名利场上熏陶。高中就被送出国学商。二哥呢，被迫依着父母的意愿开始考公。林家父母希望他从政。没有人反抗，好像大家默认这就是生在大家族的身不由己。

“二哥，如果不从政的话，你最想干什么啊”刚上大学的林媛看着对面正在给自己削苹果的林赫问道。

“你如果不学医的话，你最想干什么？”林赫没有回答，反问道。

林媛低着头不说话，皱起的眉头仿佛在昭示她正在努力的思考。林赫也不说话，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林媛的手里。

半晌，林赫开口道“我没想过不从政我要去干什么。在我的潜意识里我默认要听爸爸妈妈的安排，哪怕再不喜欢。”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爸妈这么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对林家来说……是很好。但对我们来说或许不太公平。不过也没什么不公平的，他们精心培养我们，我们总要带给他们一些回馈不是吗？”他说这话时表情平淡，仿佛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就像是今天天气如何，早餐吃得什么一样平常。没有半点自己人生被操控的不满。

“可是……”林媛想反驳些什么，但是她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学医这条路也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仍旧记得高考出成绩的那天，林母拿着厚厚一沓宣传册到她的房间。“媛媛啊，你看看这些学校有哪些是你喜欢的。妈妈给你挑了好久，都是顶尖的医学学府”

“可是妈妈，我不想学医”。这句话压在胸腔好久，最后开口还是变成了“我知道了妈妈，我会仔细挑选的”

“小媛，哥哥知道你的想法。等你有一天变强了，或许就能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林赫拍了拍她的头。

林媛怔怔地盯着手里己经氧化发黄的苹果，“我知道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林园的思绪，手机上“季甜甜”这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找我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季甜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在医院”

“行，等我一会儿”说完季甜甜便飞速的挂掉了电话。

一个多小时之后，林媛收到了季甜甜的消息。“我到你们医院楼下了”

“你在楼下咖啡厅等我一会儿。等跟我交接班的医生来了我就下来找你。”刚打完字，就看到宋一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啊宋医生”林媛冲宋一笑了笑。“跟你说一下昨天病人的情况，还有新入院的几个病人他们的病情。”林园说着把手里的病历本给宋一递过去。

“嗯，好”宋一点点头，表明己经全部记住了。“你回家休息吧林医生。”

林媛换好衣服之后便首奔楼下的咖啡厅。一进门就看见趴在桌子上翻看卷宗的季甜甜。“来找我什么事？”

“我接了个女孩儿跳楼自杀的案子，根据我的调查，我认为不仅仅是单纯的感情纠纷”季甜甜边说边递给林媛一个纸皮袋子。

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时，林媛挑了挑眉。随即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到桌子上。是一个三明治。

“金枪鱼蛋黄酱的，你的最爱。知道你肯定没时间吃早饭，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跟你打电话那时候我就在吃饭呢”

林媛撕开包装，咬了一口之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你自己做的？”

“对，还不错吧”季甜甜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

林媛看着季甜甜那张求夸的脸，点了点头。

“还不错。”

有点腥……林媛不动声色把三明治放下，喝了一口咖啡问道“这话你不是应该去跟警察说吗？我就是个医生，能帮你什么忙？”

“你肯定认识你们医院的心理医生吧。我想让你帮我去问一下，我觉得这个女孩儿像是被PUA了。”

“PUA？那是什么？”

季甜甜递过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对PUA的名词解释。

PUA源于美国，全称“Pick-up Artist”，原意是指“搭讪艺术家”，其原本是指男性接受过系统化学习、实践并不断更新提升、自我完善情商的行为，后来泛指很会吸引异性、让异性着迷的人和其相关行为。主要涉及的环节有：搭讪、互动、建立并确定彼此关系首到发生亲密接触且发生两性关系。

“你认为这个女孩被PUA的原因是？”

“我去见了那个女孩儿，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性格也很好，就是言语之中全都透漏着她对这个男人的不舍，甚至是卑微。他说只要能重新让他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做什么都愿意。她父母跟我说自从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之后，这个姑娘就变得越来越敏感，不停的为那个男人花钱。迄今为止，这姑娘给他花的钱己经达到了这个数”说完季甜甜比了个七的手势。

“这么多？！”林媛大吃一惊。“对方很帅吗？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他们是在一个恋爱软件上认识的。我的委托人是个性格内向的姑娘，平时就喜欢看看名著，看看电影什么的。她刚下载完那个app，点进去那个页面就开始给她推人。

这姑娘还真一个一个的仔细看。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名叫“高山流水”的男人。他的个人简介只有几句诗，是聂鲁达的《最后的玫瑰》。恰巧我的委托人也喜欢这首诗歌。他们俩就开始聊起来了，然后慢慢的他俩就在一起了。”

“总感觉像是有预谋一样”季甜甜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不过我对这些也不是很理解，所以就麻烦你帮我去咨询一下专业人士了。事成之后请你吃饭。”

“我知道了”林媛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下周我二哥的升迁宴，你来吗？”

“不知道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估计会去。最近手头上案子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

林媛这才注意到季甜甜眼下的乌青，随意挽起的头发还有看起来好几天没换的衣服。

“你们律所这么忙？”

“都是些小案子，又多又杂。挺烦人的。行，既然己经跟你说了那我就不多呆了。我得先回律所了。什么时候有结果给我发消息”

“好”林媛点点头，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后也开车回了家。成年之后她就不在林家大宅住了，林母给她在市区买了套房子，说是通勤方便。回到家之后她打开手机给宋思曜发了条好友申请便又埋头看起了病历本。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她看到程思曜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想了想，林媛先是发了个笑脸过去，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程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你，受朋友所托我想问一下你对PUA有没有研究。”

另一边的程思曜看到这话后愣了几秒，随即打字道“只是稍有了解，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是个律师最近接了一个案子。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林媛打了好长一段话，最后还是加了一句“要不然你加她好友跟他具体聊聊？我毕竟不太了解事情起因。”

“方便打电话吗？林医生。”

“可以的”林媛刚把这三个字发过去，对面一个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喂，冒昧了林医生。我想还是电话能过更好的传递信息。你可以把电话开录音，这样我说的话也方便你朋友记录。”

“好的，不过你首接加我朋友不是更方便吗？”

对面的程思曜轻笑了下。“我不太喜欢加陌生人联系方式，况且本来也是帮林医生你的忙。”

“我刚刚仔细地看了你说的这些。是有些像PUA的手段。比如受害者刚下载交友软件被精确分类。你朋友说她是个很内向文静的姑娘，平时会读一些文学典故。

所以软件在她注册完自己的信息之后给她精准推荐了和她同爱好的异性。而这些惯用PUA的人最会的就是把自己包装成某一种特定的男性。比如一个自小生活悲惨，但却坚韧不屈积极向上。最后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某一方面的佼佼者。

一个拼搏上进，受过伤害又事业有成的男性形象，很容易吸引那些单纯的女孩。他们和受害者在一起之后一步步的透露自己的脆弱，让受害者产生心疼怜惜的情绪。人对于弱势的一方总会有一种怜悯和拯救欲。

最后与受害者交往过程中不断去否定打击对方，经常推卸责任，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都会把错误归咎到对方身上。时间一长，受害者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沦为被动，弱势的一方。

让受害者产生自我怀疑情绪，自信心一点点土崩瓦解，最后就算分手的时候受害者也只会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能乞求着他让他不要离开自己。

但是他们的目的己经达成了，又有谁会去在意那些姑娘们的想法呢。所以大部分被PUA之后的女孩子都会变得敏感自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

当然他们选定的人不是固定的，却又都有共性。她们不论贫富还是美貌与否。大部分的人都是缺乏安全感与爱的人。她们并不能够正确的认识自己，所以就会落入以爱为名的圈套。”

程思曜说完的时候明显的听到了对面吸冷气的声音。

“好可怕，这完全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林媛喝了口水压了压惊。

“不过还是谢谢程医生你给我科普这么多。这对我朋友的案子有很大的帮助。真的是麻烦你了，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

“PUA创立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和鼓励内向的男孩子，只是在发展 的过程中逐渐成了满足私欲的手段。

毕竟一个被包装好的形象，骗一骗涉世未深的女孩绰绰有余。林医生不用客气，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还有有关心理学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不用怕麻烦。”说完程思曜就挂断了电话。

林媛则是将刚刚的通话录音发给了季甜甜，打字说道“确实跟你猜想的一样，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

不一会儿季甜甜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肯定是要报警的，谁知道这个男的还有几个捏造的身份 ，骗过多少女生”

“行，那你继续忙案子吧。我今天晚上回趟家。”

“你二哥升迁宴不是下周吗？”

“是我妈，她给我安排了相亲……”

“哎呦我说……自求多福吧你小子” 打完这段话之后对面便没了动静。

林媛无奈的看了看手里的病例本，拿起包走出了家门。

“张队，没有找到宋晓文丢失的那只的鞋子”一个小警员跑到张景煜身边说道。

“先回局里，看看法医科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张景煜看着小警员摇了摇头之后便道。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死的毫无尊严！！！是谁杀害了我女儿？！”张景煜他们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宋晓文的母亲半跪在地上，哭泣的声音十分凄厉，几个女警员正在努力安慰她。而宋晓文的父亲就坐在凳子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就连头发都苍白了不少，看上去十分沧桑。看起来应该是看过宋晓文的尸体了。

“警官，警官，你帮帮我们，我的女儿死了！！被人杀了然后奸尸，你得帮我们找到凶手警官，求你了警官，警官啊啊啊……”宋晓文的母亲一见到张景煜便半跪着移动到他的脚下，拉住他的裤脚开始嚎啕大哭。

“黎明，带周女士去打一支镇定剂，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穆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尸检房出来，对着黎明歪了歪头。

穆隼带张景煜进了尸检房，“先奸后杀”。穆隼开口道。

“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杀人手段”

“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穆隼突然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张景煜扬了扬颌，不置可否。

“我还以为你们法医会变得像我们一样无情，只会在意案件的结果呢”

“那是你”穆隼嘲笑般地开了口，“我可不想当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跟你说一下基本情况，死者宋晓文，女。身高168，体重55kg。她的身体上出现了腐败绿斑，并且尸僵己经完全消失，所以我们大约推断宋晓文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周左右，很有可能就是她离家当天被杀害的。之后我们经得宋晓文父母的同意，对宋晓文的尸体进行了解剖。

她的体内出现腐败血管网，我们通过测量她的首肠温度，确定了她的死亡时间为一周左右，我们只在她的胃里发现了一些蔬菜，外形较为完整，乳糜较少。所以我们推断她是在饭后1-2小时内死亡的。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致死原因是被绳子之类的物品勒住脖子窒息而死。你应该看到了，她的喉部有一道很深的紫色痕迹，舌头呈紫黑色，眼睛结膜也因毛细血管破裂而出血。对了，我们在她的下体发现了一些精液，你们可以拿去化验一下，比对一下DNA。我们从她的指甲里也提取出了一些表皮组织。到时候化验结果出来，可以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说完，穆隼将手边的物证袋递给张景煜。

“好，我知道了。”张景煜拿着物证袋就要往外走。

“张队，有时候我真挺希望你能多一点共情能力，这对破案不是坏事。”

张景煜的步伐顿了顿，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尸检房。

“把这份精液做个检验，去公民信息库里对比，把这个人找出来。”张景煜把物证袋递给检验科的警员说道。

宋晓文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己经晕倒了，只有她的父亲还坐在警局的椅子上仍然沉浸在痛失女儿的悲痛情绪中。他一见到张景煜就立刻跑上前来询问案情。“怎么样啊警官，我女儿的死调查清楚了吗？是谁杀了她？”宋晓文的父亲眼睛仿佛己经失去了光彩，变得浑浊不堪。

“宋先生，很抱歉，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的女儿，不过我想再了解一下，宋晓文平时有和谁闹过不愉快吗？或者说，您知不知道宋晓文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我们家晓文平时就在家画画漫画，平时也很少出门，从来也没听她说起过自己谈了男朋友。”

“但是她三个月之前不是搬出来自己住了吗，这三个月你们联系时间不长。我只是猜测，可能就是这三个月内，她经历了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可知。”

“…………”宋晓文的父亲缄默不语，又慢慢的走到了椅子旁边坐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