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游戏

曾静离婚了，结束了十年的感情，他们是赶着民政局下班前去办理的离婚手续。并没有电视剧上演绎的那样，苦口婆心的规劝，双方争执不休后生气的一走了之，事实上从进门到出去，前后不到十分钟。

民政局的小姑娘，正挤着散发出柚子香气的护手霜，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眉飞色舞的期待着下班后和朋友相约的演唱会。

要知道大偶像袁霖这场演唱会的门票可是来之不易，花了一个月工资不说，到处求人托关系才搞到呢。

抬头看见这一对从头到脚颓靡至极的夫妻，小姑娘青春飞扬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口中嘟囔着:“不知道要下班了啊，非赶着末班车，真糟心。”

的确是糟心的，他们谁也不愿说一句话，任凭小姑娘极不情愿的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把扯过他们手中的几页申请表。

"想清楚了？"沉默点头。

"一个月冷静期够了？"沉默点头。

结束了一套敷衍的例行公事，姑娘抬了一半眼皮子，"那我就盖章了。"

一句等一下噎在曾静的喉咙深处，太深了，深到想张开嘴都如同拖动一座大山般沉重。

"好。"这个字是从肖晓嘴里吐出来的。

曾静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结束时，回家路上他们坐着出租车，肖晓坐在前排的副驾驶，曾静则坐在他身后的位置。天蓝色的碎花长裙搭配白色的帆布鞋，一切都显得那样干净纯粹。

司机笑话说："小情侣这么怕羞啊，还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呢。"他们是真的不好意思，整个约会都保持最少十公分的安全距离。

肖晓的手背过身后，从副驾靠背的两旁伸向后面，轻轻落在曾静的膝盖上，两个人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完成了第一次牵手。

恋爱七年，结婚三年，曾静从来也没有提起过这个牵手，她从前排的后视镜看见了男孩的笑脸，羞涩而欣喜。那时的她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笑容了。

曾静的眼前如同一副庞大的多米诺骨牌，一瞬之间全部倾斜坍塌，这种感觉不能用一两个词语来形容，更像是一种，毁灭。

小姑娘飞速拿起一个公章，在两个绿色的本子上啪啪盖下去，那声音并不大，曾静的耳朵却嗡嗡作响。

一套操作下来，小姑娘起身留下两个绿到刺眼的本子，背起时髦的挎包，围上一条白色的羊绒围巾。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走出民政局，天色暗了下来，己经是深秋，洛城的街边挤满了骑着电动车的下班族，来往的车辆挤的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令人好不烦躁。

“我还有事，先走了。”

肖晓说话的同时并没有看她，只是吸了吸鼻子，缩了缩脖子。他穿的太过单薄了，身上那件黑色的夹克还是去年秋天他们一起去商场买的，曾静挑中时他还死活不肯上身试，说三十好几的人穿那么年轻干嘛，后来却是他最爱穿的一件。

“好，路上慢点。”这是他们短短十分几钟见面来曾静唯一的一句话。

肖晓愣了一下，因为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曾静几乎三天没有合眼，也没有和任何人张嘴说过一句话，出门前她补了厚厚一层粉底液，眼影睫毛口红一样没落下。可当她张嘴说这短短一句时，喉咙撕裂的声音像一位八十岁妇人，一时间令她无比难堪。

“你以后好好的，照顾好自己，有事记得联系我。”

联系你？联系你做什么呢？我们己经离婚了，是离婚，不是吵架闹分手，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咽下所有的潜台词，曾静裹紧身上的黑色大衣，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快步离去。

她并不是想显得很洒脱冷漠，而是外面的冷空气实在令她瑟瑟发抖，这份寒冷首逼心头，感觉下一刻她就要吐出来了。

大步流星走向停车场，颤抖着打开车门，将手里的绿本一把扔在后排座椅上。空调的暖风吹得人眼睛发干，但还是在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鼻子酸的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王八蛋，肖晓你就是个王八蛋。

后视镜里还能看见那个王八蛋缩着脖子站在民政局的台阶上，他不是有事吗，还不赶紧滚。

安静的车里突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曾静慌忙翻出包里的手机，看见备注后心头亮起的灯忽的吹灭，到底还是在期待。凌迟的犯人己经被砍了头还在担心一会儿会不会疼。

是曾静的好友燕子。

“曾静，我怀孕了。“

燕子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曾静挂断电话就立刻踩了油门离开，却没有看见背后正奔跑而来的肖晓。

看着那辆车扬长而去，他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先是自嘲的笑了两声，后摸了半天口袋才想起，自己戒烟三年了。因为求婚时曾静说：只要你能戒了烟，咱们立刻就结婚。

肖晓买了包利群回到自己车上，他没有立刻点上烟，而是将拿出来又放进去的动作重复了两三次。

这时放在副驾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亲爱的结束了吗？。

短信的来源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他当然知道是谁，只是从盖下离婚印章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大脑就在游离，就像一个梦游的人走进一片大海。窒息又困顿，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混蛋事啊。

天气太冷了，肖晓感觉像是全身赤裸没穿衣服，太冷了，一定是这样，不然，他不会哭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