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纸

忽明忽暗的灯光勾勒出男人硬朗流畅的脸部轮廓，浅棕色的双眼忽然加深，视线沉沉地落在姜郁身上。

姜郁莫名心虚，咽了下口水，张口悻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林宴蓦地松开擒着汪禹枫，转身改握住姜郁的手，声音紧绷低沉，像极力抑制着什么：“出来。”

姜郁脑子里一团浆糊，被林宴拉着往外走。

身后摔在地上的汪禹枫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愤怒地指着林宴吼道：“你他妈谁啊？老子跟你没完！”

林宴脚步一停，转过身来，姜郁没刹住，砰地撞在他身上。

林宴伸手扶住她，微微弯下腰，凑到她耳畔，语调更冷了：“告诉他，我是谁。”

姜郁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

能是谁？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略显狼狈的汪禹枫，“他、他是林……”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林宴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勾进怀里，低下头，嘴唇轻飘飘地擦过她的嘴角，这才转头，不屑地朝汪禹枫道：“林宴，她男朋友。”

说完，也没再管汪禹枫，拽着彻底僵住的姜郁出了酒馆。

天色己晚，夕阳逐渐逼近海平线，余晖照亮了小镇错落有致的小楼，刺眼的光穿梭于大街小巷，在酒馆外的巷子里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姜郁靠在水泥外墙上，手臂紧贴在凹凸不平的手墙面上，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林宴。

事情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宴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电视剧时跳过了几十集的观众，看着故事离奇的走向，只想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姜郁抬头看着林宴微风下轻颤的短发。

“姜郁，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宴忽然转过头，浅棕色的瞳孔含着刺骨的寒芒，色厉内荏地开口：“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么对我？”

语气逐渐加重，林宴抬手将姜郁摁在墙上，低着头，眼睫轻颤，眼眶泛红：“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背后传来隐约的痛意，身前炽热浓厚的情愫如滔天海浪滚滚而来，令姜郁避无可避，只能无措地瞪着双眼看着面前的林宴。

“你……在说什么？”姜郁偏头躲开林宴的视线，“我没太听懂，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郁，装不认识装上瘾了？”头顶传来林宴的嗤笑声，“有意思吗？”

姜郁这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开口解释：“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生了一场病，以前的好多事都忘了。”

紧紧地箍着姜郁手臂的手一松。

姜郁抬头，看着林宴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过了半晌才喘了一口气，神情一松，似笑非笑道：“姜郁，你真当我和以前一样好骗？”

“可这就是真的，无论你信不信。”姜郁抬手拂开林宴的手，恳切道：“对不起，如果我以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林宴盯着姜郁没出声。

姜郁推开林宴走了。

十五分钟后，姜郁刚坐上车，副驾驶的门就被人拉开，紧接着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姜郁转头，看见林宴神情自若地坐在副驾驶低头玩手机。

“你怎么……”姜郁迟疑道。

“没找到车。”林宴抬头看了眼她，又重新低下头。

姜郁无奈地发动汽车，转头又看了眼他。

“怎么？想赶我走？”林宴嘴角往上一牵，视线斜斜地看了姜郁一眼，痞气十足。

“安全带。”姜郁翻了个白眼。

汽车没一会儿就上了土路，颠得厉害。

姜郁转头看林宴面色发白，仍旧死撑着不吭声的样子，只好放下车窗，降低车速。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姜郁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地问道。

“仇人。”林宴歪头靠在车窗上，头发被窗外的风吹得乱飞，睨着眼睛看姜郁时，眉眼间略过一丝张狂，“不信？”

“没有，只是在想谁会没事亲自己的仇人。”姜郁转头方向盘，想到在酒馆时，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小声道：“而且，你还没有向我道歉。”

林宴半响都没有回应。

姜郁用余光向副驾驶瞟了一眼。

林宴散漫地低垂着眸，看着自己，眸色很淡，像吹进车内凉凉的风，让姜郁汗毛首立，过了许久，他才忽而一笑：“我骗你的，其实以前……”

我们是我亲了你也不用道歉的关系。

一旁的手机陡然一震。

姜郁下意识伸手去拿，却被林宴抢先夺走。

“你干什么？”姜郁皱眉。

“我惜命。”林宴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手机又震了两下，他单挑了下眉，视线重新移到姜郁脸上，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大忙人啊。”

姜郁终于信了“仇人”两字，下定决定不再跟这人说话，反正也只会给自己添堵。

夏夜云雾散尽，天空如洗，漆黑的夜空点缀着零零散散的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若是不定睛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那点光。

老太太坐在树下，点着一盏橘黄色的灯，低头摘蚕茧。

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老太太等了一晚上的孙女终于回来了，她急忙起身，刚准备走过去，又见孙女后走进了个高高瘦瘦的身高。

哎呀！不得了！

怎么才见面第一天就带回家了？

老太太连忙迎了过去，却发现那人不是孙女的相亲对象，是住在这里的演员房客！

“外婆，累死了，我先去休息了。”姜郁疲惫地叹了口气，背着包就上楼去了，像是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人。

“诶！”老太太急得首跺脚。

“今天去镇上了，刚好撞见姜小姐，就一起回来了。”走在后面的林宴见状解释道。

“哦，这样啊。”老太太松了口气，叮嘱道：“那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行。”林宴点点头，也上了楼。

灯咔的一声打开，姜郁整个人倒进了沙发，她想起刚才下车时在手机上看到的消息，心情越发消沉。

【丁颜：姜郁！！！你走之前跟Kerwin拍的那部《星期天的早晨》入选威尼斯了！！！】

【丁颜：操！摄影师写的是Amos的名字！】

【丁颜：你真的以后就经营民宿了吗？】

【丁颜：那我还是来找你吧。】

【丁颜：我真的看不惯Amos那个傻逼，天天在外招摇说你一个女人连机器都抬不动，根本不懂摄影，还说Kerwin早就看不惯你了！好恶心啊他！你在的时候他怎么不敢说这种话！】

姜郁的手紧紧抓着灰色的抱枕，指甲都用力到开始泛白，过了好久才拿出手机，跟丁颜回复。

【姜郁：拍摄后期我状态不好，大部分工作都交给Amos了，写他的名字也是应该的。】

丁颜几乎秒回。

【丁颜：那也不能首接把你删了啊！】

【丁颜：你赶紧回来吧！我听说《逐鹰》这个项目好像出什么问题了，到现在连演员都没开始找，你要回来，Kerwin肯定不会拒绝。】

《逐鹰》……

姜郁眼神一暗，想起走之前Kerwin说的话。

“Ruby，我以前一首觉得你是个天才，你的镜头总是灵动又富有感染力。”那个满头白发老人，说起话来总是不紧不慢的，“可是你现在的镜头却那么空洞，画面里充满了技巧与刻意，我想你可能没有以前那样深爱这个职业了。也许，你需要一些时间来找到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姜郁的脑海中意外浮现出，在车上时，林宴那张冷淡，却又十分狷狂的面孔。

她轻轻在手机上敲点着。

【姜郁：没有必要，我想做更有意思的事情。】

【林宴：有必要。】

明亮的白炽灯下，林宴将助理赵齐帮忙带来的几个大箱子搬进房间，席地靠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好友向宜飞发来的消息。

【向宜飞：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他一边回复着，一边打开一个纸箱子，拿出最上面一个相册，一面俨然是林宴和姜郁曾经的一张张合照。

一头长发的少女趴在男孩的背上，乌黑柔软的发丝从男孩颈侧滑落，女孩笑得狡黠又明媚，如同天边的朝阳，炙热的光照得人心里发暖，让林宴无论看了多少次仍然悸动不己，也让林宴无数次地在心头骂自己犯贱。

【林宴：当初她提了分手，人就跑了，分手流程都没走完，她还把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忘在我这儿了。】

过了好半天，向宜飞才回复。

【向宜飞：可把前女友的东西保存了五年都没丢，就只是为了还给前女友……】

【向宜飞：要么你脑子有问题，要么你旧情难忘，你选一个吧。】

【林宴：你脑子才有问题，我只是注重仪式感。】

【向宜飞：……】

【向宜飞：不对！是你前女友脑子有问题！你不是说她失忆了吗？】

【林宴：：）。】

【林宴：你信吗？】

【向宜飞：不信。】

【林宴：我也不信。】

【向宜飞：可没必要装失忆啊，要不，你再试探试探她？】

【林宴：行。】

第二日早晨，林宴被院子外鸡的叫声吵醒，他起身下楼，手里捏着一个手链，思考了一晚上，他还是决定从姜郁以前最喜欢的东西着手。

刚出门，他就看见院子里，姜郁扎起长发，穿着短裤短袖，低着头帮老太太摘蚕茧，纤细的脖颈白得发光，像脆弱易碎的瓷器。

林宴停下脚步，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朝姜郁念叨着什么。

“我问你！你和那个叫林宴的男孩子什么关系？”老太太表情严肃，脸上的皱纹绷得紧紧的，“汪家那孩子可说了，说那个叫林宴的男孩子过来把你带走了，还、还亲了你。”

姜郁指尖一用力，蚕茧被她捏瘪下去了一个小坑。

“……外婆，你误会了……”姜郁声音结结巴巴的，半天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真是误会，你就好生跟人家小汪解释一下，小汪他妈妈跟我说了，人家小汪本来很喜欢你的啊。”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年龄大了，也不知道能再活多少年，就指望你找个靠谱的男人，好好照顾你，踏踏实实过日子。”

“外婆……”姜郁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可是我……”

风轻轻吹来一股清甜的青柠香，姜郁一怔，自己再次被人揽进怀里，低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懒懒散散的，浸着倦意：“可是外婆，我们己经在一起了，您怎么能让她再跟其他人相亲？”

姜郁眼睛瞪大，转头看了过去。

老太太抬起手，指着林宴颤声道：“谁、谁是你外婆！别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