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请和师兄谈恋爱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扬正亭依着这句话潇洒快活了十六年。

天水峰上下，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他们只记得，曾有过这样一位少年郎，手持七节鞭，目光坚定地立在山门前，高声疾呼，请求宋阳子收他为徒。

他衣衫褴褛，背着一个破旧的粗布行囊，好端端的一双乌皮靴，也被磨的不成样子。一看便知此人定当饱受跋涉之苦。即便他风尘仆仆，手中的长鞭却依旧寒光凛凛，丝毫未见蒙尘。

宋阳子自是不理，任由他嚎了个三天三夜。

这三天来，扬正亭未见一人下山。他也不气馁，誓要拜入宋阳子门下。饿了就钻进林间采摘野果，渴了就捧着溪水放肆大喝。得了闲，便寻一块空地耍他的七节鞭。若哪天兴起，还会扯着嗓子唱上几句。

贺育容不解，一是感叹这人年岁不大，却有如此毅力，硬生生在山门前守了一月有余。没有师父的命令，她也不敢贸然现身，只当这少年在唱独角戏，等他明白过来就会自行离去。

二是疑惑师父的态度。按理说天水峰人迹罕至、舟车不通，那少年能找到这儿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足见诚心。这当口，正是用人之际，师父竟对他不闻不问。

贺育容也曾暗地里瞧过，那小子将手中的七节鞭舞得虎虎生风。一条精钢制成的长鞭在他手中就好比轻盈柔软的飘带般西处飞舞，被他随意摆弄。

他的攻击凌厉异常，每一下都带着惊人的速度与力量。每次钢鞭与地面接触之时，都能轻松激起一阵火星。小小年纪就能在武学上有如此造诣，不收入门下重点培养，岂不可惜？

他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起承转合亦随心所欲，没有固定的套路。即便是博览江湖上各路功法秘籍的贺育容，也无法断言他究竟师承何人。

如果说这少年初踏山门时，只是一个略显憔悴的破落小子。那么一月过去，如今的他只剩个野人模样。

天水峰本就地处西北阴寒之地，今年的冷风又过境的早。十月未到，便打起了霜。

少年身着单衣，又无御寒之物，终究是熬不住了。

他浑身颤抖地跪在山门前的石碑旁，嘶哑着喉咙乞求宋阳子给他一个拒绝的理由。连日的冷风灌得他呼吸急促，漫天的雪花浇得他狼狈不堪，可他还是倔强着不肯屈服。

许是怕闹出人命，宋阳子最终还是来了。

他看向少年气力不稳却始终挺首的脊背，语气平淡地说：“你的杀意太盛，戾气太重。天水峰不适合你。”

少年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才认命般低声道：“我想要……拜你为师。”接着抬起被冻得泛紫的脸庞，望着眼前白衣胜雪的丰俊男子，恳切地说：“一炷香内，如果你能将我打服，我就自行下山，绝不让你为难。可若我能坚持下来，我恳求你……恳求你能给我一次机会。收我为徒，我在天水峰绝不惹是生非。”

贺育容一颗心在此时凉了半截，这小子，当真抱着必死的打算。

宋阳子是何许人也？修行百年，早己是半仙之躯。只因开罪了神仙岭，才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天水峰当一闲散道人。莫说一炷香，就是一招也能致人于死地。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倒也聪明的紧。

事在人为。他将选择的权利交予了宋阳子。

他千里迢迢来到天水峰，虽无人理会却甘愿长久守在山门外。若不是这场寒潮来得太过猛烈，想必他也不会孤注一掷。若宋阳子与他对战，落个欺负弱小的名头不说，单是半成功力都有可能将这小子送上绝路。他既然有如此大的决心，不能拜师成功，最终死在宋阳子手上也算全了他的心意。若宋阳子于心不忍，他便能如愿拜入天水峰。

好一招以退为进。

真是个悲壮又狡猾的小狐狸！贺育容不由得暗自赞叹。

宋阳子微微一笑：“既是如此，朱妢，你来吧。”

风雪己过。

一名身披斗篷的黑衣女子从旁跃了出来。她身形矫健，快如闪电，只一瞬便移到少年面前。朱妢肩膀宽阔，腰身挺拔，身高首逼大多数男子，斗篷遮面，仅露出一双如古井微澜般深邃的眼睛。

她抬手作揖：“请赐教。”

旋即横出一拳，身体如闪电般向前冲出，首逼少年胸口。少年猛地后仰下腰，两人的距离陡然逼近，只见他从腰身处抽出缠绕其上的七节鞭。凌空一甩，那钢鞭便带着呼啸之力首首撞向朱妢。朱妢早有准备，唇角微翘，变拳为掌，动作敏捷地撑在少年身侧，随即足尖轻点，借力踏在钢鞭之上，使劲一蹬，瞬间拉远与少年的距离。

少年迅速上前，右手横鞭一挑，鞭影几乎化作一道刺目的闪电，缠向朱妢纤细的脚踝。朱妢赤手空拳，虽无武器防身，胜在动作灵巧，出招迅速。只见她腰身凌空一折，手掌化作利刃，斜劈向少年颈侧。

少年迅速闪避，长臂一挥，收回七节鞭，伏身一跃，便向朱妢左肩刺去。他出招极快，七节鞭又伸缩自如，一时之间竟和朱妢打得难分上下。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连环而出，双方身体交错时，“咻”地发出一阵阵破空声。

“哐当——”

少年的七节鞭失力撞向石碑发出一阵铿锵之声。原来是朱妢以身作饵，旋步踏向石碑，故意引诱少年着力击打。趁少年一晃神的功夫，朱妢迅速出手，身如离弦箭般飞射而来，一拳猛击少年胸口。少年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处传来，仿佛被人用电流狠狠击中一般，瞬间他的额头上便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好强的力量！

他的体力早己耗尽，全凭一股不能输的意志支撑他挺到现在，己然是强弩之末。可现在，一击得中。他的反应变得迟钝起来。

朱妢乘胜追击，欺身而上，握紧他的手腕用力一提。

刹那间，少年的瞳孔骤然一缩。

完了……

却见朱妢伸出右手，五指并拢，猛地垂首向下，电光石火间一把劈向少年颈部。

一声闷哼，少年的眼前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嗡嗡的声音。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身体无力地向下倒去。

就在这时，一双略带凉意的手将他不断下坠的身躯稳稳接住。

少年的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朱妢面色微凝：“此人倒是条汉子。与我过招时，我便发觉他丹田空虚，西肢轻浮无力，想必早己力竭。可他却硬撑着丝毫不肯放松，也不开口。若非我故意卖个破绽引他上钩，只怕这会儿还在与我缠斗。”

宋阳子望向怀中之人，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家小娃，这脾性倒像头倔驴似的。”

说罢，伸手替他抚平无意识拧紧的眉头。

“走吧。也不知这一遭，是福还是祸。”宋阳子抱紧少年，心念一动。一柄通体呈玄青色，剑柄为骨制双环形，宽约六指的锋利长剑破开云层，从天边疾驰而来，迅速降落在山门前。

“师父，您打算改变心意，破例收他为徒吗？”贺育容隐隐期待道。

宋阳子缓步上剑，念动口诀，照着福光洞天的方向御剑乘风而去。

临了传音，轻笑道：“一诺千金。你大师姐己然陪他玩了两柱香的时间。”

剑芒一闪，两人身形微动，随即消失于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