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时

大概是立秋那天，姆妈包了饺子，她放下书包，飞也似地赶去厨房，大快朵颐起来。以至于他来时，她的嘴角还挂着韭菜末，呆呆地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那年她刚过生日不久，十九岁整，喜欢扎两个小辫子，穿洁白的裙子，踩着玛丽珍皮鞋，背着粉红色的书包，像个瓷娃娃一样。他己经二十五岁了，研究生刚毕业，不苟言笑的，很高大，喜欢抽烟。这一点是她闻出来的，男人烟味特别重，令人退避三舍。

她父亲在市局财政部里工作，当着一把手，母亲是个舞蹈家，整日在全国各地奔波巡演，她大部分时间跟家里的姆妈一块儿，守着偌大的别墅，一个人上学下课。

虽然如此，严厉的家教使她并不具有贵小姐那般的娇气，她看上去天真可爱，其实接触久了会发现，无趣到了极致。她不交朋友，十几年来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学校，家，宿舍。

其实舞蹈家并不是她的生母，她刚出生的时候被放到了父亲家门口，生母就从人海中消失了，从此再也找不见。从小到大，她唯一得到的拥抱就是父亲把她从门口抱到了家里。

她还有两个兄弟姐妹。舞蹈家和前夫离婚后带着一个小男孩嫁给了她父亲，然后在她两岁的时候，又生下了一个女孩。

她在家里的存在感极低。哥哥和妹妹不太待见她，他们的圈子里的朋友自然也连带着嫌弃她。好像还没介绍她的名字，她叫章子。但其实没多少人记得，因为大家都喂喂地差使着。

只有那一天，黎孝平到阳台点了一根烟，夏天的阳光很明媚，知了在树丛里撕心裂肺地叫着，他眯着眼睛，开口了。

你，是章子？

她点了点头，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她稍微有点胖的身材，笑了。

需要好好锻炼一下。他说。

我一首在运动，只是减不下来。她蹙眉，没有生气，拢了拢鬓角的一缕头发。言笑晏晏。

今天很热。他说。

是的。您进来吧，我给您倒茶。

好。

他进去了，看她从容不迫地坐在沙发上，有模有样地沏茶。

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很清冽，微微的苦中带着回甘。门后的竹林沙沙作响，一阵风突来，好像是夏日的雷阵雨，她去收衣服关窗。

不一会儿，她父亲回来，她向他告别，便退到二楼去，关上了房门。

不知怎的，章父的茶，竟没有刚才的味道了。

章父毕恭毕敬地对章孝平说话，只是气氛并不美妙。章孝平在他面前，吞云吐雾起来，迟迟没有回音。临了，他说了句，你的女儿挺漂亮。

因为赶飞机，他拔步就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她来的倒是及时，送了一把很厚实的黑色立式伞。

雨中，她说，黎先生，您的跆拳道练得真好，有机会可以教教我吗？

他回首，她抬着头，眸如秋泓，头发上别着一根银色小发卡，很是雅致。但他从来不是惜花之人，并没有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