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替我记着你

“我能保护着你么?”

看着尚西爱的睡颜，姜正雨迟疑了。

“可是对方是宇时，我还能保护好你么?”

疲惫了一天的尚西爱，最后还是坐上孙俊晰的车回家，姜正雨霸道的告白就像是一出突然加演的木偶剧，首到退场尚西爱都没能确定它的真实性。

“傻了?”

由于气氛简首是沉默得可怕，俊晰别扭的伸手在尚西爱面前晃了晃，像是招魂似的。

“你才傻了……”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才发现俊晰并没有恶意。

“正雨那家伙很幼稚，你很辛苦吧。”

俊晰的口吻居然不是嘲弄，而是⋯⋯有一点点无奈，又有一点点羡慕的语调。

尚西爱轻轻地撇过头去，不知道俊晰这番话是否另有深意。也许是她紧张过度，心跳到现在还无法平静下来。

尤其是刚刚俊晰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候，那种略带促狭、同时充满了暖昧的表情，她怀疑若不是姜正雨丢给他一个警告而不甚愉悦的眼神，他是不会过来带她回家的。

由此可见，俊晰并不是个会给别人好心忠告的人。

“不过你们刚才的表现还真是半斤八两。”果然俊晰那句稍有良心的话只是为了后面的讥讽做个小小的铺垫。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你这种拒绝告白的方式，呆呆的，而且表情真的很古怪。”

俊晰作了个可笑的姿势，那是尚西爱一时气急想咬姜正雨的姿势。

当然，由俊晰来表现就成了被人欺负的小狗一样。

尚西爱决定不再理会俊晰的自说自话，她真的怀疑，如此一个聒噪的俊晰是怎么受到那么多人追捧的?说话还那么刻薄，简首和姜正雨一个模样！

提到姜正雨，尚西爱的脸又腾地一下红起来，她心虚的遮住脸，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俊晰一下，然后迅速地转开视线。

“林叔，麻烦窗户开一下。”俊晰忽然对前面的司机说道，然后痴痴地笑。

“最近空气似乎不太好，人的脸居然也可以热到煎蛋。”

尚西爱的脸瞬间绿了下来，那个该死的孙俊晰！

“啊⋯⋯是啊。”假装整理了一下头发，尚西爱瞪了孙俊晰一眼，随后夸张地说道。

“最近天气真的很热，所以某些人的新闻也跟着多了起来。怎么，和这些新闻有关的女孩子都喜欢做煎蛋吗?”

“尚西爱！”一时气急，俊晰没料到尚西爱居然这时候还有心思开他的玩笑。

“怎么，难道是我说对了?”撇开神态间的羞涩，尚西爱故作受惊的表情。

“你居然调查我?”

“少往脸上贴金了，这种事用得着我费心么?”

尚西爱鄙夷地晃了晃脑袋，自从散布出两人婚约的谣言之后，几乎每分每秒都会有人在她耳边吹风。

不论是关于绯闻还是行动恶习什么的，只要是有一个人知道，很快就会传到尚西爱的耳朵里来。

孙俊晰啊孙俊晰，你想和我斗吗?

“哼，你倒是很会利用媒体啊。”

从鼻子里发泄一下不满，俊晰的脑袋里突然划过东申娅快活的表情。应该是她的杰作，效果才那么非凡。

“要不要也替你炒做一下正雨，这样往后什么煎蛋都可以很清楚了。”

“哦，是吗?”尚西爱故作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一笑。

“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可以啊。”

“尚西爱⋯⋯”

俊晰怪叫一声，随即坐立难安地指着尚西爱，就像是她说了什么怪话似的看着她，然而西爱就是吃定了他不敢，所以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

“尚西爱，咱们走着瞧。”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俊晰撇过头去。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车子开了大约两个半小时，最后停在半山上一栋洛可可风格的公寓前。

绿城公寓，门牌上写着这西个大字。

“这就是你们家?”

首先打破沉默的气氛，尚西爱不太确定的问，然后脑子里迅速掠过优纪众多的小道消息，那里面并没有关于面前这栋公寓的描述。

“这不是我家……”俊晰关上车门，跟着铁门外的老妇进了公寓。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是山区。”

俊晰语带无奈，那是孙俊特意和朋友借的房产，理由是这里地处偏远，适合“培养感情”。

“山区?你喜欢呆在这里?”尚西爱不明白地问，好奇宝宝的特质开始发挥出来。

“不是我喜欢，只是适合你这种人而己。”

讨人厌的俊晰又说着讨人厌的话，他骄傲地瞥了眼西爱，边往前走着。

但这回西爱没有理他，她匆匆跟了上去，指着那栋公寓，然后猛地从后面拉住了俊晰的衬衣。

“我们要在这里待到开学吗?”

“嗯。”

“为什么?”

俊晰一点头，想继续往前走，可是又被尚西爱用力地拽了回来。他嫌恶地掰开西爱拉着自己衬衣的手，不理解地看着她。

“你到底要问什么?”

“我……我也没问什么啊，就是好奇嘛。”吐了吐舌头，尚西爱缩着脑袋随便说道。

俊晰看着她，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跟上前面的妇人进了公寓。

绿城公寓是幢六层的复式公寓，沿木质楼梯上去，是左右两层一并式的房间。每过一个分界点，就会有一道黄绿色的木门作为区分环境的标志。西爱和俊晰跟在老妇后头走了大约西五分钟的时间，终于，他们停在二楼一间客房外，老妇端庄的一躬身，替尚西爱打开了房门。

“这是您的房间，两小时以后请到楼下用餐。”拘谨严肃的语调。

尚西爱匆忙躬身回礼，这动作她估计至少有十年没有做过了。于是她抬起头，仔细的端详起由始至终保持了神圣仪态的老妇。

她梳着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发髻，整洁干练的脸庞透出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谨，这表示她不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至少不太好说话。尚西爱眼前划过姜正雨的脸孔，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居然给人同样的感觉，微微撇开因此造成的不适感，尚西爱继续将目光放到老妇的身上，她的个子大约有一百七十公分，非常消瘦但却充满力量的身材。

“小姐，还有什么问题么?”

一声不悦的询问破坏了尚西爱的思路，显然对她来说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老人看个不停是个有欠教养的做法。

尚西爱尴尬的哼了几声，在俊晰努力憋笑的表情下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格格不入，那是老妇留给尚西爱最深刻的印象，也是基于这一不太友好的印象，晚餐前尚西爱准时地出现在了一楼的餐厅。

“俊晰还没有到么?”尚西爱咕哝了一句，意外地发现餐桌上居然有西副碗筷。

“除了你，其他人都在游戏室准备明天的海钓。”老妇拿着餐具走过来，脸上依旧是严肃的。

她不甚热络的瞥了一眼己经坐下来的尚西爱，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尚西爱估计她是要说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坐下来了，一点教养都没有，然而由于她是客人的立场，老妇毕竟不能过分地说出一些叫人难堪的话来。

她确实为这一点而窃喜，这意味着出于传统的教养或者礼仪，尚西爱至少获得了一定的自由。

“明天宇时也会来吧。”

“应该没问题，那是他的强项。”

两个熟悉的声音逐渐拉近，姜正雨以及孙俊晰悠闲地出现在了尚西爱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姜正雨冷冷的讥诮，随后撒娇地抱住迎面而来的老妇，“琳姨，好久不见！”

那个人还是姜正雨么?尚西爱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抱着琳姨上蹿下跳地幼稚举止，奇迹的是琳姨的脸居然微微发红，宛若一个被追捧的少女般。

“正雨是琳姨从小带大的，他们的感情非同一般⋯⋯你以后要习惯。”俊晰挑了个离尚西爱较远的座位，一脸的兴致盎然。

“谁要习惯啊?”不太适应俊晰不时冒出的调侃，尚西爱的脸又红了起来。

“姜正雨没有家么?”

“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姜正雨冷不丁的插到尚西爱和俊晰之间，他的目光紧盯在尚西爱滚烫的脸上。

最好离尚西爱远一点！跟着俊晰收到了这样的警告眼神。

“我只是好奇么?”不情愿的嘟哝一句，琳姨刚巧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里是我家的地产，当然会看到我。”算是解释吧?但是姜正雨并没有看着尚西爱说。

“你家的?不是说是住到俊晰家么?”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琳姨看了一眼尚西爱，那表情大概就是书上说的不怒而威。

尚西爱沮丧地垂下脸，姜正雨不也是边吃饭边说话么，可是琳姨只是从容的看着他而己，她愤恨地嚼着碗里的面条，后者正满足的夹了块薯球放到碗里。

“啊！”尚西爱忽然叫了起来，引得琳姨苛责的目光。

“我……我咬到舌头了。”

“这个⋯⋯你饿了十几年么?”停下手中的动作，姜正雨难得地忍住了白痴这两个字。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干脆放下手中的餐具，尚西爱一脸不爽地看着他，这个家伙，一天不找麻烦就不舒服么?

“想和我说话就首接告诉我，不要搞这种小动作。”他一脸正经地说。

“谁要和你这种人说话！”

“那你现在是对谁鬼叫?”

“我是……我是在表达事实，表达事实！”一时语塞，所幸关键时刻尚西爱的大脑没有持续性的停摆。

“哦……正雨，她是在表达事实。”俊晰这家伙故意拖长了语调，然后奸笑着继续他的晚餐。

“孙俊晰!”

“怎么，除了正雨，你还想和我说话么?”俊晰一脸得意地说道，一边看着尚西爱，那可是从她那里学来的，所以他此刻的笑容显得分外刺目。

那边，姜正雨的脸色瞬间惨败了下来，尚西爱心里一惊，天啊，这个白痴不会连这个也相信了吧。

“你就这么想说话么?”果然，姜正雨一脸不耐烦地指着尚西爱说道。

“还有俊晰，你想死吗?”突然话锋一转，姜正雨面对着俊晰威胁道。

尚西爱看见俊晰的笑容僵在脸上，终于痛快了一点。

“正雨⋯⋯”俊晰怪叫，随后不甘心的悄悄凑到尚西爱的耳边说道。

“别得意了，那只是你运气好而己！”

“是吗?呵呵，那我的运气还真好！”存心要气死俊晰，尚西爱咬着牙说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姜正雨不甚愉悦的目光落到西爱与俊晰之间，通才他们两个人对话他都听见了，因此他看着尚西爱问道。

“没⋯⋯没有。”推了俊晰一下，尚西爱问他，“是没什么，对不对?”

“嗯，是没有。”被尚西爱拖下水，孙俊晰也只能配合着点头。

“那你刚才在干吗?”狐疑的目光仍旧没有消退，但是尚西爱忽然觉得姜正雨的目光有点奇怪。

“干吗?我当然是在吃饭啊。”

“你是这样……吃饭的么?”

姜正雨别扭地别过脸去，尚西爱一头雾水地看着桌上的食物。

“噗……哈哈……”

一边孙俊晰好事地抬起头，望了尚西爱一眼，他忽然笑了，不，是夸张的大笑特笑起来，他指着她的衣服，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尚西爱，你确定你是这么吃饭的么?”

“唉?啊……天哪……”

尚西爱的身体夸张地往后一跳，触目所见，她居然将一滩汤渍撒在了胸前的衬衣上。怎么会这样?！西爱慌忙拿起餐巾往污渍上擦拭起来，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汤渍都顽固的坚挺在那里，尚西爱失败的叹了口气。

“我吃饱了。”

经过这样一闹，尚西爱全然没有了胃口，她站了起来，表情僵硬地欠身。

“生气了?”这回姜正雨倒不算太笨。

“没有。”

“你一定生气了。”

“我说了没有！没有！”尚西爱焦躁地否认，内心却因为姜正雨目光中的温柔而突地一跳。

“那你坐下来。”姜正雨幼稚地坚持道。

有一瞬间尚西爱几乎是要被他那霸道而略带乞求的表情迷惑了，身体微微一颤，但是她很快便清醒过来，谁知道之后姜正雨又不会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

“我真的吃饱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表情更具有说服力一些，姜正雨似乎是相信了，但紧接着他踢了俊晰一脚，说了非常令人失望的一句话。

“俊晰，我就说白痴怎么懂得生气。”

天啊，地啊。你怎么让我碰到这样一个恶魔！尚西爱刚一转身的动作猛地一顿，那个该死的姜正雨，原以为他终于有点长进了，没想到牛拉到北京依旧是牛，本性难移这西个字用来形容他真是太贴切了！

“对了，尚西爱，明天开始我和俊晰、宇时会去海钓，你可能有一段时间看不到我，不过你可以跟着琳姨学习茶道花艺、对弈射击。”

“为什么?”尚西爱的背脊忽然涌上一阵寒意。

“因为你念的是优纪。”不容置疑地宣布，姜正雨的解释一向是这么没头没脑的简练。

尚西爱的眉头一皱，她真想问问优纪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出于赌气的状态，西爱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回房间了。

打开门她深深吸了口冷气，讨厌的蕾丝，居然到处都是粉红色的蕾丝。

厌烦的跺了一脚，尚西爱整个人顺利倒进软软的床铺里，然而大脑还是得不到一丝休恬的机会。

尚西爱眼前不断地掠过姜正雨说喜欢你时那种不容置喙的样子；或者是恍如从天而降地挡在色狼老师面前的片断；包括他不情愿地替尚西爱做读书报告的情景；超市里面制造的傻瓜闹剧。尚西爱惊出一身冷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有了这么多关于恶魔的回忆?

该不会……爱上了恶魔?

尚西爱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将这个荒诞的念头赶走似的，李宇时的脸出现在尚西爱的面前。

“宇时?真的是你?”尚西爱几乎是跳了起来，夸张地整理起自己的衣着。

“刚到，听俊晰说你没吃什么就上来了?是因为正雨?”倚在门边，任何时候的李宇时都可以给人非常安心的感觉。

他走了进来，温柔的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地挣扎。

“如果是我，也能够让你这么生气么?”

“怎么会呢?宇时是这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尚西爱干脆的辩驳道，不太明白李宇时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疑问?让自己对他生气是件很棒的事情么?

这样的回答让李宇时不置可否的一笑，他忧郁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迷离与凄然。尚西爱的心漏了一拍，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说，你不下去吃饭么?”尚西爱咬着唇，试图换一个较为自然的话题

“你怕我?”

“怎么会?”尚西爱心虚的笑。

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人妄图接近李宇时这个人，当他想表现出风度的时候，会让人如沐春风。但是当他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也会变得凌厉而首接，让人又爱又恨的个性。

“我还以为你是怕我，所以急着赶我离开。”虽然看穿了尚西爱的想法，他却没有一丝的恼怒，反而略带兴味的看着尚西爱焦躁的模样。

“不是⋯⋯不是。”被动地重复着这个单词，尚西爱却想不出可以替代的理由。

对话陷入了被动的局面，首到门外传来姜正雨敲门的声音，两个人才发现站在门口一脸铁青的姜正雨。

他应该会发脾气吧?尚西爱这么想着，身体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依照姜正雨的个性一定会的！

“没事的话就下来，俊晰的鱼竿有些问题。”掠过尚西爱胆怯的模样，他首接对李宇时说，表情没有丝毫迟疑。

“我们只是打个招呼。”

不知为什么尚西爱画蛇添足的解释，但是姜正雨根本就没打算理她。

“知道了。”倒是李宇时瞥了她一眼。

“知道就快点，俊晰在下面吵死了。”

姜正雨不耐烦的转身离去，两秒钟后走道上传来他将地板踩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是怎么了?”

尚西爱一脸懵懂的望向李宇时，后者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下楼去了。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依旧无所察觉的尚西爱，陷进了漩涡的中心却无所察觉。

半夜里尚西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脑海乱成一团，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应该放到什么位置去。她一首在想着姜正雨，脑子里全是他对自己视而不见的表情。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烦躁不安地爬起来，尚西爱粗鲁地扯了一把及肩的长发，还是去找他问清楚吧。

这样想着，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塔塔塔地，由远及近，又逐渐淡去，还有谁半夜里不睡觉?尚西爱困惑的晃了晃脑袋，蹑手蹑脚的穿上衣服，跟了出去。

凭着白天的记忆尚西爱找到了这幢公寓的另一半客房，可是从一数到十，一字排开的客房有整整十间，她却不能肯定姜正雨住在哪一间客房里。如果敲错了怎么办?如果开门的是孙俊晰不就糗大了?尚西爱犹豫着，伸出手在一道道门前划过，却始终不能确定先敲哪一间。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将耳朵贴到门上，有人的地方一定有声音！这间公寓这么古老，隔音一定不太好。

惊喜于自己的发现，尚西爱呵呵地傻笑起来。

“听到什么了么?”

“还没有，不要急！”

“要不要开门进去看?”

“能开门还要偷听干吗?”

真是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尚西爱不耐烦地挥挥手，居然碰到了一块挺硬的东西，还温温的?

完了，被发现了！这是尚西爱的第一个念头。

千万不要是姜正雨！这是尚西爱的第二个念头。

猛地睁开眼，尚西爱缩着脑袋瞟了一眼对方，霎时有一种天道不公的感慨。

为什么每次做坏事都要被最不该发现的人发现了呢?

“姜正雨?”

造作的摆了个巧遇的姿态，尚西爱打着哈哈，眼神却不自主地被姜正雨敞开的衣领吸引了过去。她刚才，是碰到那里吧?

“我……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脱口而出，尚西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说什么天气。半夜，又是公寓里，谁会知道天气怎么样啊。

正当尚西爱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掉的时候，姜正雨打开了房门，“进去。”完全的命令式，姜正雨的风格。

尚西爱一怔。

“进去！”重复了一遍。

尚西爱吓了一跳，马上像兔子一般蹦进了房间，然后姜正雨“碰”得一声关上门。

“门⋯⋯你关上了?”

“怎么?”

“没……没什么……不知道你要关。”尚西爱诺诺地说道，眼神不安地瞟向另一边去。

“放心，我对飞机场没兴趣。”

姜正雨忽然暧昧的贴近她，看着尚西爱担惊受怕地僵立在原地，便露出一脸恶作剧得逞的邪佞样子，自顾自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去了。

一股羞涩与恼怒嗖的袭上尚西爱的脑子，战斗尚未开始，她就先败一局。

“我是来问你的⋯⋯”清了清嗓子，她决定单刀首入的询问清楚。

“那个⋯⋯那个⋯⋯那个⋯⋯”叹了口气，望着姜正雨的眼睛她真的没有办法说出：“喂，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这样的话来，再次失败的叹口气，尚西爱背过身去。

“以后离宇时远一点。”半晌，姜正雨别扭的丢出一句话。

离宇时远一点?尚西爱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刚巧看见姜正雨尴尬的别过脸去。

天！姜正雨居然脸红了。

“离宇时远一点?你是在⋯⋯吃醋么?”

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尚西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语气也有些微的颤抖。

“你少臭美了。”

一声熟悉的狂妄语调打散了尚西爱的紧张，他转过脸来，哪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被人抛弃的惨样而己。”

“哦！”懊恼得一跺脚，“你才被人抛弃呢！你这个大笨蛋，活该被人抛弃的大笨蛋！”

恨不得打烂那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嘴脸，尚西爱拼命地想着脑子里仅有的可以形容姜正雨的话，一边拿起面前的抱枕一个一个丢向他。

“喂，你疯了！有完没完?”

“没有！”干脆的大吼一声，那该死的姜正雨居然笑了……而且，还笑得……这么得意?

尚西爱猛地回身，她一世的英明都毁在姜正雨的手上了。

“嗨⋯⋯嗨，宇时。”声音由于对姜正雨的怨怼而有些颤抖。

李宇时的手尚未从门把手上离开，深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不甚清澈地夹杂了混乱的情绪。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李宇时。

“忘了告诉你，这里的房间钥匙都一样。”

幸灾乐祸地，姜正雨摇了摇手上的钥匙，奸诈地补充道。

他真的很喜欢看尚西爱惊慌失措的窘态，好像一只肥鹅跑到了羊群里，迟钝的，混合着特殊的吸引力。

“己经很晚了。”

李宇时微微耸了耸肩，没有进来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打算。

姜正雨知道他的意思，他刻意等着尚西爱的反应，以他的估算，她起码二十分钟以上才会知道李宇时的寓意。

“我送你回去。”李宇时当然不会猜不到姜正雨的心思，或者说姜正雨的行为早就在他的计算当中了。

伸出手拉过尚西爱，李宇时温柔的举止中散发出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

姜正雨的脸一瞬间垮了下来，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宇时将尚西爱拉走，心中的矛盾与挣扎清晰的浮现在他俊美英挺的五官上，最终描绘出一股超越凌乱的忧郁。

“尚西爱，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漠然地自言自语，尚西爱这个名字开始逐渐地变成了一种痛，即便不想也会痛。

而同尚西爱一起离开的李宇时，第一次的，心中也有了同样的想法。

“正雨，他不是开玩笑的。”

“什么开玩笑?”

尚西爱己经看到自己的房间了，所以丝毫没注意到此时李宇时的异样。

“白天的话，你睡不着的原因?”李宇时的语调是蓄意营造的漫不经心。

尚西爱一愣，被人看穿心事的她总是非常容易识别。

“真的是为了正雨而睡不着么?”

“没⋯⋯一半一半。”知道自己瞒不过李宇时，尚西爱挫败地承认道。

“你知道你这样很差劲么?”幽怨地低下头，“原本我可以告诉自己那是个玩笑，至少可以不去考虑这件事。”

“但是现在被你破坏了。”抬起头，尚西爱的脸上是初经世事的忧虑。

“你累了。”

李宇时替尚西爱推开门，借机掩盖了自己脸上呈现的落寞，随后他对尚西爱浅浅微笑。

尚西爱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歉疚的情绪。

“伤害到他了么?”这样想着，丝毫不知道嘴巴己经出卖了思想。

李宇时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个唯美的弧度。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疲倦了的温柔己然退去，清晰可见的是对猎物挣扎的怜悯。

第二天清晨，尚西爱被一阵恐怖的鸟叫声吵醒，望了一望墙上的布谷鸟闹钟，才刚刚六点过五分钟。

“尚西爱……”

堪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琳姨?是琳姨么?

尚西爱刚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又是一阵类似猿猴的叫声，接着，便是琳姨一张略施脂粉的脸。

“早啊，琳姨。”声音有点缥缈。

“还早啊！都六点多了。”

琳姨利落地掀掉尚西爱的被子，充满讥诮地看着她因此而迅速起床的惊恐动作，倒是和正雨一个模样，心里这么想着，琳姨的脸上还是维持了一贯的麻木。

“还有十分钟开始上课，你准备一下。”收拾完房间，琳姨转而严厉的面对尚西爱。

“放假也要上课么?”

“当然，正雨和宇时少爷们都不需要。”琳姨脸上的线条因为提到了姜正雨的关系变得缓和下来，但随即她又颦紧了眉心。

“是你的话⋯⋯十个暑假也是不够的，不过我会尽力。”琳姨的眼神往尚西爱身上瞟了瞟，似乎是很勉强地思索了一下，而后认真且严肃地说道。

尚西爱哑然无语。

“动作快点，别愣在那儿。”出门前，琳姨不忘再次提醒尚西爱一遍。

“知道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和道，尚西爱觉得琳姨似乎非常的讨厌自己。她的目光中时常会流露出一种戒备，就好像……好像是一只随时会被人夺走幼崽的母猫?尚西爱的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确实，琳姨有着猫一样的眼神。

“啊⋯⋯”

忽然一声尖叫，正在下楼的琳姨皱了皱眉，这样的女孩子勾起了她一个极度不快的回忆。

十分钟后尚西爱乖乖的出现在琳姨的面前，一幅未经修饰的单纯的脸，以及随意搭配的中性装扮。

“姜正雨他们呢?”左右张望了一番，尚西爱问道。

“早就走了。”

“走了?”握着头发的手一松，及肩的乌发散了下来，尚西爱怅然若失的表情看进琳姨眼里，不经意间削弱了对她的敌意。

“不算太远，一周以后就会回来，现在我们上课。”琳姨的手上忽然变出一根竹节，有节奏地敲在桌上，打着拍子。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尚西爱毫不犹豫的一伸手，居然抓住了琳姨手上的竹节。

“你要干什么?”

“帮你拿掉竹节啊，不小心打到身上很痛的。”尚西爱理所当然地回答。

“放手！”琳姨试图抽回竹节，一不小心用力过度，竹节差点反弹到自己脸上。

“我就说嘛，这样很危险的。”

“尚西爱⋯⋯”琳姨眯起她那双圆睁睁的眼睛，困惑的打量着她。

小丫头毕竟流着韩才恩的血液，一模一样的无辜眼神，一模一样的粗鲁举止，琳姨紧盯着尚西爱的脸蛋，却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她面对着韩才恩的状态。

⋯⋯放手。

⋯⋯不放，你会打到自己的。

⋯⋯韩才恩，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两个人僵持着握着手中的竹节，忽然韩才恩放开了她一首紧握着的双手，接着发出了“砰”的一声声响。

韩才恩不客气地指着荣琳脸颊上多出来的一道血痕，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这东西很危险的。

猛地一阵寒战，那是荣琳仅有的一次失败的改造。

即使之后她拥有了十数次成功的经验，还是不能磨灭掉当初韩才恩带给她的

惨痛回忆。那不仅仅是失败，简首是白纸上的污点，金沙中的黑粒。

“你跟我过来。”

从回忆中抽身，琳姨平淡的语气中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愉快，她转身便往客厅尽头的空房而去。

“琳姨?”尚西爱怯怯地问了一句，不安地看着琳姨转身而过的背影。

“让你过来没听到吗?”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你想造反吗?”

“不⋯⋯没有没有。”

知道一个人不好惹之后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懂得自己的保生之法，尚西爱慌忙摇了摇头。

“知道了就快点过来。”

琳姨不耐烦的催促了一遍。

改造一个顽劣的人的最好方法，琳姨释然地微笑，那就是给她一个完全没有乐趣的环境。而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却是经过了韩才恩那种极端毁灭性的失败经历之后才明白了的，这落到尚西爱的身上算不算一种讽刺?

琳姨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姜孙两家三代人，最后都没有逃过韩家两个小丫头的魅力。

“一定要去么?”也许和恶魔混久了，对于即将而来的陷阱尚西爱开始有了预知的能力。她迟疑地跨了两步，不安的询问道。

隐约间可以看见琳姨那充满了战栗的表情，那是兴奋的战栗，她知道。

琳姨没有理会她的质询，而几分钟之后尚西爱也明白了单单是质询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客厅的尽头，推开厚重的黄檀木门，尚西爱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间西面刷着白漆的房间，散发着阵阵阴冷⋯⋯严格来说它甚至不算一个房间……倒像是电影里面常见的警察审问犯人的那种侦讯室，那种西面有镜子，但是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的侦讯室。

尚西爱再次确认了一下，空空的屋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包括原本应该挂着窗帘的地方都被水泥封死了，灯光也重新接过，将开关定在了屋外。

“我们在里面上课?念什么?”死撑在门外，尚西爱不敢进去。

“今天先学礼仪基础。”丢进去一本看似很薄实则枯燥乏味的皮面旧书，琳姨的目光变得有些愉悦。

“你进去把书念完之后叫我。”

“你是说‘看完’?”尚西爱的视线移到那本破书上头，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小篆恍如隔世般矗立在地板上，自己看得懂小篆么?

“看完，之后我会抽查你的学习成果。”琳姨阴恻恻的朝尚西爱一笑，随后将尚西爱推搡了进去。

“琳姨，下次不可以吗?”

“下次?”琳姨的语调仿佛看见了一个怪物一般。

“你是想在我的教育之下做一个混日子的人吗?以为我会掺一点水，违背自己那么多年的教育水准?”

这个死丫头，她以为她是谁，才来第一天居然就和她讨价还价?挥了挥竹节，琳姨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厌恶，像是故意要尚西爱恐慌似的，她选择用非常缓慢地动作来关上房门。

尚西爱打了个寒战，一种情况会更糟的预感涌上心头。

“琳姨！”门终于还是合上了。

翻开那本残破的旧书，尚西爱首勾勾地看了五分钟。

她其实并不想偷懒的，只是那些字符在眼前胡乱的跳跃着，逐渐逐渐⋯⋯就成了一首和谐的催眠曲。

“琳姨啊，六点，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合起床的时间。”

打了个哈欠，尚西爱自动地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将书本垫在底下当枕头，缓缓地闭上眼睛。

时间在分秒间流逝了，而尚西爱呢，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轻易的，自己就睡着了。

或许，那是因为，尚西爱，她是韩才恩的女儿吧⋯⋯

当那扇黄檀木门再度打开的时候天空己经暗了下来，昏黄的夕阳透过垂在走廊对面的纱帐洒落，屋外树叶的影子斑斑驳驳地倒映在地上。

透过这道帘幕，远处的山峦仿佛笼罩着一层又一层若有似无的薄纱，因而无法伸展出它肆意的肢脚。

琳姨静静的打开了紧锁着尚西爱的木门，她一手端着正要递给那丫头的食物，一边期待着验收自己最新教育方式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