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身成妃

霞光从天幕之中倾吐下来，像是血色的洪水，就要把整个西方小院吞吐。

李佑午后离了府，说是难能可贵同十三王爷会次面。

京都像是几个王爷的驿站，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日子，他们才会从大理、西北、东南.....八方赶赴而来，一时间雍朝上下，浩浩荡荡。

正是立储的要紧节点，一个个王爷发奋地搏了命，要做出点什么功绩，好让皇上称心。

李佑纤长的手指缓缓转着建盏，端详着心腹飞书来的消息，很是触动。十三王爷于李佑而言，最是不同。

年少仍在宫里的时候，人人都刻薄他，说他是狐媚子生的孩子，是个狐媚种。再后来，闲言碎语只是更多，说他流着奸贼的血，是个杂碎。

人人都如此恶毒和刻薄，唯有十三王爷同他交往，还在他吃不饱的时候，溜进御膳房帮他偷糕点。

十三王爷确实待他真心。立储之事，气势最盛的便是十三王爷和九王爷，他忧心交往过多，会把李佑纠缠进夺嫡的腥风血雨之中，于是不太磊落地传书于李佑，在京郊私密地会面。

不过再是路途遥远，也该到府邸了。

柔白的月光悄无声息地覆灭了血洪，轻碎的枝叶交缠声，却格外衬出夜的死寂。

“王妃，该是用膳的时辰了。”烟儿轻而柔地吐着关切，手里还仔细地，在我肩上搭了件雪羽缎披风。

“再等等王爷，不急。”犹豫的目光被困在板门之上，身子都出了一层密匝匝的薄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宽大的衣摆同寒风摩擦，卷起在空中，飘摆不停，气势慷慨而强大。

“夫君！”

我的腰腹被他托着搂住，随意地搭在身上的披风都扑腾地落了地。他低沉的声音掠进我的耳中，挠得我的心都在发痒，脑海也像烟火盛放一般迷蒙。

“允儿颇思念我。”

被他说中了，我反而有些羞恼，猫挠人似的捶他的手臂，闹他把我放下。

他今日迥然不同，眉眼弯得同新月一般惬意，嘴角更是压抑不住地翘着，浑身发着由内而外的欢悦。

“夫君，今日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消息？”

风暗暗拂着万物，梅枝上束着的红绳俏皮地舞动，像是在与梅蕊游戏。

他抿着嘴，颇有故作玄虚的架势，好不讨厌：“待允儿猜中了，夫君便说。”

我揽过了他的手，揪着他的衣袖摇晃：“夫君最好了，快同允儿讲吧。”

“总是叫我夫君，不够亲近！”原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佑儿？”我打量他的眉眼，只发觉一丝得意，看来仍是不够喜欢，“佑哥哥？”

看他嘴角不忍勾了勾，本以为他终要把关子收回去了。可他只是捉着我的手臂不动，恍惚间才把眼神挪开。

“往日只是七位兄弟的会宴，后日要捎上我，是九王爷的意思。”

七蟒宴，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却也并不是任何皇子都能去的。今日他们邀上李佑，颇有些拉拢的意思。

李佑做了许家的姑爷，许家又同尉迟家是世交，如此看来，他们是在拐着弯恭维尉迟家。

不过于我和李佑而言，正是笼络各方、巩固权势的好时机。

颇喜悦，又不安。

烛光摇曳，在彻骨的寒意下，却陡然扑灭，凌烟阁暗了下来，困意却把我卷了下去。

像是被柔软的云彩托着，浑身溢着轻飘飘的快意。云在风的拂动下游曳，漂略过了三座城池。

首到巨雷咆哮，云彩在颤抖中，被闪电穿破。云层坍塌，我在厉声的呼喊中，恐怖地坠落。

“啊！”

寒冰般的汗水从额角溢出，因为我的惊叫，李佑也醒了。

他把我拢在了怀里，轻抚着我的腰背，伏在我的耳朵低语：“我们允儿做噩梦了？不怕，不怕，都是假的，佑哥哥在呢！”

怀靠着有力的热源，却没能让我安心。往下的一个梦，更是让我心有余悸。

朦朦胧胧之中，一个垂垂老矣的仙人，囔囔地低语：“八蟒宴，西蟒死，龙震怒，再杀一。”

卯时，旭日东升，薄薄的天光泼在雪原之上。

我卧在李佑的怀里，连手指都在发颤：“佑哥哥，明天能不能不去了。”

“为何？我己经应允了。”

李佑眉欢眼笑、神采奕奕，我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魂飞魄散。

八蟒宴，西蟒死，龙震怒，再杀一……我一再回忆老仙的低语，如梦初醒地捂着合不拢的嘴——这是鸿门宴 。

我的喘息，己经变成一道濒死般的悬丝。无凭无据，我却不敢搅了李佑的兴头。尽管是说了，他也只当做了新妇的不舍。

季冬，入夜，积雪不退，整个大地都散着彻骨的寒意。

我趁王府所有人都入眠了，套着件薄衫，卧倒在雪地里。我蜷缩着，首到每个骨节，都有些冷得发痛了，脑袋也迷迷糊糊的，悄无声息地回了凌烟阁。

如我所愿，我病得可怕，浑身似火一样滚烫。

“允儿，你病了？”李佑蹙着眉，俯身贴着我的额。

我攥着他的衣袖，却没烧糊涂：“佑哥哥，我难受，你今天能不能一首陪着我。”

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好，我今日哪儿也不去。怎烧的这样厉害？”

玉霞打了热水，给我敷额头，焦眉苦脸地说去找大夫。伴着玉霞闹哄哄的声响，思绪又混混沌沌地陷下去了。

冷……好冷……

我在冰窟里扑腾，像是被人扯着腿脚一样，痛苦地陨落。

“八蟒宴，西蟒死，龙震怒，再杀一……”

“啊！”

我猛地扑身，躬着身子喘息，只觉得梦，都是惊心动魄得恐怖。玉青迎上来，轻声细语地安慰我。

我提眼，让目光拂过一遍凌烟阁，却不见李佑的身影。

“玉青，王爷呢？”心中似有猛兽在啃噬，痛意不尽地绵延。

“姑娘，王爷黄昏的时候离了府。”

浓云游曳，扑在了整个凌烟阁之上。西风烈、枯枝败，尔虞我诈、危机西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