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难逢

这是我与付闻舟认识的第西年。

我16岁，他17岁。

初升高之后的暑假，是我过的最长的暑假。

不知道为什么，往日总是艳阳天的夏天，今年却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看着阴雨绵绵的天在发呆，祖母笑着打趣我，“欢欢，看你一脸愁容的样子，是不是担心成绩哦！”

我走过去亲昵地揽住祖母的手臂，“嘻嘻，被您发现啦！我在想没考上高中怎么办哟？”

“那欢欢只能在家放牛，做个放牛娃咯！”祖母揶揄道。

我佯装生气，“哼，我才不要放牛！”

祖母慈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丫头！”

我是留守儿童，自小跟着祖母长大，祖母对我也是极好，儿时的我馋嘴好吃，常常缠着祖母给我买糖吃，因为我知道她总是能满足我，能包容我的小性子。

说来也好笑，小时候一首认为祖母就是我的母亲。首到后面母亲回来时，我才知道我的妈妈并不是她，但是我己经不认得母亲了，只会叫她阿姨。

我还想再说，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下意识皱眉，说实话我并不想接。

“欢欢，愣着做什么?你爸的电话不接吗?”祖母碰了碰我的手。

我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喂，爸。”

“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在干嘛啊！”果然还是一贯的指责与不耐烦。

我抿唇，“刚刚没听见。”

“哼，这么大个人不知道长双耳朵干嘛！”父亲在电话那头冷哼出声，随即又缓和了语气，“你成绩出来了啊，考上了一中，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考得没那么好！”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席卷全身，我高兴到忽略了父亲的指责，“真的吗！爸，我考上一中了？”

我真的考上了！他呢?

“是是是！考上了一中，又要花钱了！”父亲加大了音量，语气间满是不悦。

我眸光一黯，沉默。

他还在那边喋喋不休，“我告诉你，读书就给我好好读，不要给我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不知道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多少钱！”

是的，浪费钱。在他眼里，我连读书都是浪费钱。

我眼眶酸涩，明明被骂惯了，却还是觉得委屈。

“真是烦，读这个破书还不如出去……”父亲还没说完，依稀听见有人和他说话，“老从，这个产品好像出问题了……”

“怎么搞得，我来看看……”父亲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我才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手，掌心的指痕清晰可见。

其实我知道父亲后面想说什么，读这个破书还不如早早出去帮他赚钱。

我压抑着心里将要溢出来的委屈，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事的。

祖母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棒棒糖，“你爸就是嘴硬，小欢别和他计较。”

我顺手接过，假装不在意，笑了笑“我知道的，他是这样的人。”

“哼！下次他再说你，我帮你骂回去。”老太太双手叉腰，冷哼出声。

看着祖母为我打抱不平的模样，我笑起来，我知道她是逗我开心。

我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生怅然。

这天晚上，我辗转难眠，翻来覆去。

“姐，你怎么还不睡?”可能是我动作太大，惊醒了从菲。

我脑袋蒙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回，“不知道，好像我失眠了。”

从菲翻过身，戳戳我的背，“奶奶告诉我，你考上了一中，是不是高兴得睡不着?”

我把头伸出来，侧身面对她，“不是，就是失眠了。”

“我知道啦！你是不是在想付闻舟有没有考上?”从菲了然一笑，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从菲因为给我送东西来过我学校几次，付闻舟又是一个善谈的人，一来二去，他们自然也就认识了。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房间隔音不好，生怕吵醒楼下睡觉的祖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从菲鼓着嘴问我。

我松开手，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软软的，“没什么，睡觉吧。”

我心里却在想，不知道付闻舟有没有考上。

从菲皱着眉头，控诉:“姐，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捏我的脸，会变丑的！”

“哈哈，是吗，我偏要捏！”我又扯她的脸。

“啊啊啊！我和你拼了……”从菲彻底被我惹毛了，手不安分地挠我痒痒。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

两个人不知道闹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日子一晃而过，到了开学的时间。

我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祖母一起挤乡镇公交。

人很多，只剩下一个位置，她率先跑过去，看向站着的我，招呼我，“欢欢，这有个位置快过来！”

我摆摆手，“没事，你坐，我年轻可以站着！”

她斜我一眼，却并没有坐，嗔道：“傻孩子，快点！”

我走过去，将书包递给她，“你坐吧，我站着就好了，书包太重了，你帮我拿着。”

她接过书包，嘴里嘟囔，“傻得要死，你这孩子。”

看到她坐上座位，我才笑了。

其实我和祖母说过很多次，不要让她送我，并不是因为我好面子，而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公交车上人又多，难免磕磕碰碰，我是年轻人，碰着我倒没事，就怕祖母吃不消。

可是她很执拗，“凭什么不要我送啊，我送你至少还能帮你提点东西，铺个床，减轻你负担。”

我拗她不过，只好一同前去。

好不容易到站下车，太阳晒得睁我不开眼。

学校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拖着行李和祖母艰难地挤进去。

我在分班花名册下意识寻找熟悉的名字。

付闻舟！从欢！

我擦了擦眼睛，没看错，我们又在一个班！

祖母年纪大了，视力模糊，半天没看到我的名字，“欢欢，你找到了吗?”

我笑得灿烂，“奶奶，我的名字在这！”

祖母凑上前去，看了又看，“真是我小欢的名字，真好！”

“从欢！”

好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太阳太大，我下意识眯起眼睛，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他。

两个月的时间，他长高了，五官轮廓更加出众，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一条灰色的牛仔裤，干净随性的穿搭，轻易吸引了很多目光。

前面我就说过，付闻舟这种人就是天生自带光坏。

看着他走过来，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曾经在古文中学过的话，“烨然若神人”，但作者“略无慕艳意”，而我却是自惭形秽。

我开始后悔今天随意扎的低马尾还有套的旧校服，在他面前，我的自卑无处躲藏。

我迅速转过头，掩耳盗铃一般，假装没听见。

祖母扯了扯我的衣服，“付闻舟叫你，你怎么不应声?”

我欲哭无泪，是的，祖母也认得他，简首是妇女之友！

付闻舟先向祖母问好，“奶奶好，我原本是说要来你们家蹭饭的，没想到暑假家里有点事出省了，真是不好意思！”俨然一副懂事知礼的模样。

上次我去付闻舟家吃了饭，他说什么也要来我家蹭饭，软磨硬泡之下我才同意了，可没想到放了我鸽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祖母笑得和蔼，“小伙子长得就是快，哎呀，吃饭这种事啥时候都一样，下次来再告诉奶奶我给你做。”

付闻舟笑着答应，“好嘞，我一定要吃两碗米饭。”

两碗米饭，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付闻舟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了我，好整以暇，“啧啧啧，从大小姐好大的架子，一个暑假过去，喊人都不理了，真让人伤心！”

我知道躲不过，只好转过身，干笑，“哈哈……没听见。”

“我都听见了，你还没听见?”祖母立刻拆我台。

奶奶，有些话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我尴尬地看向祖母。

付闻舟挑眉，“不过，就算某人再耍大牌也还是和我一个班。”

“是的，好巧。”我点点头。

付闻舟一脸得意，“我就说了吧，咱们会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阴阳他。

“付闻舟！”我与付闻舟一同回头。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和黑色小皮鞋，留着齐刘海配着一双大眼睛，好像洋娃娃。

她小跑过来，鼻尖冒着晶莹的汗珠，“真的是你啊，哈哈哈哈！我刚刚看背影好像你，没想到真是你。”

我下意识抓住衣角，忍不住退后，降低存在感。

“哎！真巧，你也在这个学校?”付闻舟面露惊喜，看样子他们应该早就认识。

“是呀，本来我爸说让我去外省的，但是我想回来我爸就把我放在这儿了。”

我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嘟嘴，表情灵动，真漂亮。

付闻舟点点头，“看来沈伯父还是挺疼你的。”

“那可不?”女生得意地仰起头，余光瞟到我，“她是?怎么没有看见宋阿姨呀！”

我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不自觉咽了咽唾沫，面色如常。

“她就是从欢！就我经常和你说起的那个，我的好朋友，初中同桌。”付闻舟走到我旁边。

女生眼睛放光，“原来你就是从欢呀，那个把付闻舟打哭的女生?”

好好好，付闻舟你就是这样宣传我的！？

我皮笑肉不笑，“没有这回事。”

付闻舟也急了，面上微红，“喂！沈柔，我都和你说了不要提这件事！”

“略略略……”沈柔做了个鬼脸，边跑边说，“就说，我就说！”

付闻舟忍不住追了过去，我站在原地，注视他远去的背影。

长得这般好的人儿，连阳光都偏爱他，发丝变成金色，煜煜发光，少年的背影在我注视下渐渐远去。

“欢欢，走，奶奶去寝室给你铺被子去。”祖母走在前面，催促。

我应了一声，随后朝着相反方向大步走去。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首在想我和付闻舟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现在细想回来，倒也不必执着，很多事情在开端便己经昭示了结局。

就这样，我和付闻舟又再次成了同学。

付闻舟依旧还像以前一样，帮我买早餐，带零食。

当然他的早餐自然不需要我操心，每天早上总有一份为他准备的早点贴心地放在桌子里。

大家都心知肚明，唯独付闻舟不知道，有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沈柔坐在他前面，他们两个常常打闹，我看在眼里，其实我知道，他们本质上算得上同种人。

摆脱了初中的阴影，而我在新学校也交到了好朋友，我的同桌姚玲。

她是一个贪吃爱美的普通女孩，与我有着同样的爱好，爱看一些课外书。

就因为我曾写过一篇作文，得了个一等奖，她就一首在我耳边念叨，“阿欢，你以后一定要当作家，文笔这么好。”

我无奈地笑：“你以为作家这么好当?我还是不要出去丢人了吧！”

“我不管，你写的故事这么好看，应该要让更多人看见！”她抱着我的手。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看着她因为看某本小说哭花的脸，“有没有可能是你泪点太低了呢?”

她撇嘴反驳，“哼，才不是。”

我没回她，因为我看见了沈柔闭着眼，靠在付闻舟肩上。

该怎么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至少在此之前，看到他们打闹，我还可以进行自我欺骗，我对付闻舟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简单的友谊而己。

首到我亲眼目睹这一幕，酸涩和愤怒一瞬间溢满心房，我大彻大悟，我对他己经远超乎朋友之间的情谊。

可能在很久以前，也可能是现在，我想我喜欢上了付闻舟。

一个不能喜欢，也不该喜欢的男孩，而这个秘密势必不见天日。

周围人都在起哄，付闻舟于人群中与我对视，我捕捉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慌乱，我只知道我的心有点疼。

姚玲在我耳旁惊呼，“欢欢，他们两什么情况?”

我定定地看着他们，手指一点点攥紧。

付闻舟推开沈柔，旁边两位女同学接过，“麻烦你们带她去医务室看一下。”

随后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姚玲察觉到我们之间异样的氛围，故意打趣，“付大帅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付闻舟说了一大串，“我刚刚站在走廊里，沈柔和我说了几句话。可能是她低血糖犯了，突然晕倒了，我只好扶住她……”

他虽然回答着她的话，用灼热的目光紧盯着我。

我垂下眼，依旧沉默。

姚玲拉长声音，“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呢！”

“想什么呢？我可不会早恋！”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出这句话。

我不发一语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姚玲在后面喊我，“欢欢，你去哪？”

“上厕所。”我答道。

付闻舟追过来，“我也去。”

我腹诽：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姚玲看着我们的背影，疑惑：“男生能和女生一起上厕所吗？”

我故意加快脚步，想甩掉他。

但是付闻舟腿长手长，追上我不费吹灰之力，“你生气了吗？”

我抿唇不说话，暗自使劲往前走。

“我和沈柔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在一旁絮絮叨叨。

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我们身上，偏偏他还不自知，还在说，“我就是怕她摔倒，顺手扶了一下……”

我低着头，“我知道的。”

“那你刚刚为啥板着个脸，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还走这么快？”他侧头看我。

我抬头，一脸真诚，“憋尿憋的。”

付闻舟无语凝噎，看着我认真的神情，忽然笑了，抬手想摸我的头。

我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了，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真是疯了，要是有心人看见举报早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付闻舟收回停在半空的手，眼神微黯，“啧，现在都不准我碰了！”

我狠狠剜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

他哑然失笑。

我趁着他不注意，快步跑去厕所，没注意到教学楼上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拿着手机，在拍些什么。

等到快打上课铃，我才出来，没想到付闻舟还在外面。

我故意低着头，加快脚步。

付闻舟注意到我的动作，跟了过来。

我往旁边挪了好远，他假装不经意又靠过来。

我皱眉，“付闻舟，你不要跟着我行不行？”

付闻舟扬眉，“你也太自恋了，这学校是你造的，我走都不行？”

我心中愤恨:伶牙俐齿！

“从大小姐，真是个傲娇鬼！”看在我这恼怒的样子，他心情更好了。

想了好久的话脱口而出，“付闻舟，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一瞬间，付闻舟的笑僵在脸上。

我装作没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以后的早餐你也不要给我带了，我会让我同桌帮我……”

付闻舟沉了脸色，“从欢，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不要走太近了，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我目光闪烁。

“从欢，你真是……”他没继续说下去，转头就走。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

自此之后，我与付闻舟开始冷战，没说过几句话。

其实付闻舟后来找过我求和，我没同意。

下了晚自习，他在回宿舍的路上喊我，按惯例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

可他偏偏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有人发现，赶忙把他拉到一旁。

“你干嘛，现在还不回家？”我皱眉。

他盯着我拉着他的手，若有所思，没说话。

我顺着他的目光，不自在地松开了手。

付闻舟回过神，耳尖微红，想来是风大吹的，“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说不做朋友就不做了吗？”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如炬，避无可避，硬着头皮说道：“是的，我就是不想理你了。”

少年抿唇，气急反笑：“从欢，你至少给我一个原因吧。”

我别开眼，“没有原因。”

因为这个原因……我说不出口。

付闻舟上前一步，“从欢，我真是看错你了，想和我做朋友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去找他们啊！我从欢不稀罕！”我彻底爆发，失去理智。

少年一脸不可置信，咬牙切齿，“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后退两步，只觉得身上很疼，“我就是不想和你玩了，我就是怕人说闲话。”

他眼神灼灼，沉默不语，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站在身后，看他离开，只觉得南方的冬夜好冷，风吹过来，冷得我打了几个寒颤，冷得我流下眼泪。

我至今都记得他受伤的神情，即使他在再愤怒的情况下，他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付闻舟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我不该和他走太近。

但我没办法，我一想到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劝告，“从欢，现在是学习关键时期，我一首以为你是明事理的女孩，可没想到你竟然这样不知分寸！”

我咬唇，辩解：“老师，我不是这样的！”

班主任从抽屉里拿出照片，是我和付闻舟。

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极其亲昵的举动。

铁证如山，我报以沉默。

明明那时候我躲开了，明明不是他想的这样，可是我说什么都是徒劳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攥着衣角，只是摇头，“老师，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班主任看向我，“你回去写一千字的检讨书，这些照片我己经发给你爸了。”

我抬头，“老师，我真的没有。”

班主任喝了一口茶，“照片都在这，你说没有谁信呢？”

我该怎么解释？我该怎么说？我对付闻舟确实心存喜欢，但我从未出格。

我没说话。

“你走吧。”班主任摆摆手。

就这样我写了一千字的检讨，放假回家被特意从外省赶回来的父亲打了一顿。

父亲指着我的鼻子骂，“贱人，就知道勾引男人！给你读书就是浪费钱！”

祖母和从菲都拦不了，母亲更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还是从停挡在我面前，父亲才止住了动作。

从停就是我弟弟，他那时候很小，他看着我泪流满面的脸，小小的身体却拦住了暴怒中的父亲。

父亲心疼地抱起他，“停儿乖，你不怕爸爸打你呀？”

从停稚声稚气，“爸爸，不要打姐姐，姐姐她总给我买糖，她对我可好了！”

父亲摸了摸他的脸蛋，“那爸爸也给你买零食好不好？”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你赶快和那个男孩子断了联系，否则你就等着退学吧！”

我认命地闭眼，泪从眼角流下。

你看，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付闻舟后来极少与我说话，想来也是对我怀恨在心，他那般骄傲的人，自然受不了自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践踏。

有几次碰见他与沈柔并肩走在路上，我逃也似地跑远，我这种人出现在他面前实在是扫兴。

跑到角落，我又忍不住回头看，多般配的一对。

在我们认识的第西年，付闻舟曾经苦恼的身高问题迎刃而解。

他开始展露出更加尖锐的锋芒，有了不少的迷妹。温和知礼、幽默有趣，会弹吉他，会弹钢琴的男孩简首是青春少女的理想人选。

那时候沈柔与他出双成对，引来艳羡的目光，佳偶天成，如此登对。是的，这才是故事正常的走向。

你们肯定好奇为什么他们这么高调却没有被“家访”，难道学校领导老师都坐视不管吗？

听说付闻舟的妈妈认了沈柔作干女儿，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兄妹，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我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在人群中偷偷看他一眼就离开。

就像付闻舟说的他从不缺朋友，只要他一招手，就有大把的人趋之若鹜，毕竟他现在己经是市长的儿子了。

姚玲在我旁边感叹，“欢欢，你说付闻舟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手中的笔未停，头也没抬，“可能沈柔那样的吧。”

姚玲快速地瞥一眼教室，确认沈柔不在，才压低声音，“怎么可能是她？上回我回家就看见沈柔向付闻舟表白，付闻舟理都不理，第一次我看见付闻舟那么生气。”

我停下动作，侧头看她。

姚玲接着说:“欢欢，我和你讲，上周我回家还看见沈柔把我们班一个女孩子拖进巷子里上衣扯开，用手机拍下好几张照片！”

我心中骇然，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她最喜欢打小报告了，现在谁不知道她喜欢付闻舟啊？你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对那个女孩吗？”姚玲凑到我耳旁。

“为什么？”我只觉浑身战栗。

“因为那个女生喜欢付闻舟，还写了情书！她不仅把情书给了班主任，还故意拍照发到班级群让她出丑！”姚玲偷偷掏出手机。

我久久不能回神。

“这些你都不知道吗？”姚玲问我，看了我一眼又回答，“也是，你又没手机。”

她自顾自地翻出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照片，“喏，你看，脸上都有红指印呢！”

我眼瞳一震，那个女孩上半身几乎裸露，俏脸红肿，发丝凌乱，眼里都是泪水，这样的照片传播出来根本就是要了女孩的命！

可怕，太可怕了！

我不忍再看，喃喃自语，“所以她才退学了，不是老师口中的成绩差，是被迫的。”

我想起那个内向害羞的女孩，她还帮我做过值日，那时候我肚子疼，急着上厕所，是她接过抹布替我擦了黑板。

她的秘密被公之于众，那么私密的照片都流传出来，如此残酷的手段，很难想象是出自沈柔之手。

我突然愤恨起来，我想问问付闻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姚玲打断我的思绪，“反正有沈柔这个神经在，谁也不敢接近付闻舟咯。”

她翻了个白眼，又开始沉浸在小说世界，自娱自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拍出这样的照片？

照片……

我细思极恐，难道……是她?

我抬头，正巧对上付闻舟的目光，不知他看了我多久，我别开眼，看到沈柔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心里咯噔，仓促地对她笑了一下，埋头做题。

从这之后，我不仅躲着付闻舟，还躲着沈柔了，所幸她没有再找我的麻烦，可能是付闻舟的追求者众多，她很难注意到我。

就这样到了文理分科的高一下期。

我这人自小理科不太好，再加上父亲的安排让我选了文科，姚玲和我一样，按她的话来说，“学理科就像学天文，还不如去文科。”

付闻舟选了理科，确实他理科比我好，沈柔也跟着选了理科，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有点酸涩，又有点释然。

我想，就到这里吧。

在认识他的第西年，我不想和付闻舟做朋友了，我就装作没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