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大人宠妻日常

正在容月琢磨着要如何开脱的时候，青檀出现了。

青檀远远地便瞧着有个男人和长公主对立着，走上前一看竟然是指挥使，心下顿时一凉。她还是有次替长公主去福宁殿给官家送南瓜百合粥的时候，偶然遇见了众人口中的指挥使大人。当时便觉着此人周身寒气逼人，让人闻风丧胆。眼下不偏不倚在宣德门下，皇上和太后都在上面，长公主又一身男装。上元节期间，殿前司负责禁中安全，凭着指挥使软硬不吃的性格，若表明身份只怕是后患无穷。她一边琢磨着，一边上前。

容月看见青檀过来了，以为是有办法回宫，也不再害怕眼前这所谓的指挥使，“这位先生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若无事还请不要扰了某的兴致。上元佳节一年方有一次，错过了今日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眼前之人不好对付，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宫后换了衣裳，谁还知道本公主就是溜出宫去清风楼的吃酒人，说完便拉着青檀要往宣德门去。

元若这时也赶了过来。

江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眼前两人，他在御前行走，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方才在清风楼时，便是因为注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才故意选了其对面的座位。今日若不弄清楚她是如何从禁中溜出来的，他禁中殿前司指挥使的颜面何在。

“姑娘难道就打算这样走了吗？”江藻猝不及防地错身拦在两人面前，“某不是说了要请姑娘吃饭。”

容月真是弄不明白，天底下竟有如此蛮横不讲理之人，我不想吃他竟然还死缠着不放。

青檀心里却清楚的很，指挥使唤长公主“姑娘”，定是发现了长公主的女儿身。不过看样子，他应该还不知晓公主的身份，此时还不能承认长公主是女扮男装。

沈拓正巧从御街上过，他最近在筹谋一幅画，想画上元节时城中繁盛，一大早便从翰林图画院出来了。辗转了一上午，虽然只观察了御街上的境况，可图画院崔先生派了内侍来催，他只好折返回宫，这会儿正要去宣德楼复命。

容月瞧见他从眼前经过，知沈拓此时是要入宣德门，而他是自己眼下唯一机会。便顾不得细思，立刻俯身下跪，朗朗喊了声“沈大人。”

青檀紧跟着跪在地上。

沈拓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想着自己与眼前这位公子并不相熟，不知为何他竟行如此大礼。刚想问起，又见旁边站着的是指挥使大人，江藻的名声满朝文武皆有听说，心里也有了几分知晓，便作揖说：“江大人好。”

江藻也自觉回礼。

“某前两日看见沈大人画的《京城胜景》，用笔力道简洁，提笔处意蕴深长，宣德门前御街上的茶楼店铺栩栩如生，随着画面展开映入眼帘，引人入胜。”容月清楚沈拓不认得自己，可他定会晓得《京城胜景》的缘故，这才决定冒险一试。

青檀只能在心里祈祷阿弥陀佛，《京城胜景》是图画院除夕之夜送给皇上的贺礼，只有皇室中人看过。长公主此时提起这幅画，应该是想提醒沈大人自己的身份。

沈拓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

以眼前人的年纪，想必应该是大内中的皇子贪玩溜了出去，被殿前司的人拿住了，便笑着看向江藻，“这小太监是沈某派出去搜集上元佳节京城西处精彩表演的，不知因为何事叨扰了殿前司。皇上正催着某去面前复命，还请江大人高抬贵手，让他随我先进去吧。”

江藻看着候在一旁，假意屈迎的小太监，知道沈拓肯定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小太监”其实是女儿身。

可他心里也清楚沈拓这是有意在维护眼前之人，只不过他怕是眼力不够识错了人，好端端的姑娘家竟然说是小太监。今日皇上和太后兴致盎然，若是在这宣德门前抓了人，也是他殿前司办事不力。且先放你们进去吧，放长线钓大鱼。

“既如此，江某有错在先，便请沈大人快些入城。”

沈拓拱手作揖，“多谢江大人行此方便。”

容月闻言立刻起身，跟在沈拓身后，快到宣德门的时候，她竟回头朝仍立在原处的江藻做了个鬼脸，随后立刻拉着青檀躲在沈拓身后，进了宣德门便消失了。

元若对今日指挥使所作所为颇感奇怪，心中很不明白，“大人明知沈拓是有意维护，为何不下令捉拿那两人？”

江藻还在回味方才那张喜笑颜开的鬼脸，像极了小孩子得到糖果后的开心。这笑容他仿佛在哪里见过，只隐约想起好像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在柳枝飞舞的荷塘边上。

“皇上在上面瞧着，你是有多少个脑袋敢扰了圣人看戏。反正有证据在手里，左不过等到明日再去挨宫查探，既入了大内，又怎能轻易让她跑了。”

元若细想，甚有道理。

沈拓刚想回身向皇子请安，谁料身后竟空无一人。他看向内侍，内侍也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也不言语，便作罢了。

青檀一路上被长公主拉着，气喘吁吁地跑回宝月阁，立刻让小扇子关起门来。琴音和笛声瞧着长公主回来了，上前迎到暖阁里。

容月今日算是见识了殿前司的厉害，知道自己闯祸了。端起琴音递上前的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又让小扇子去门口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青檀笑了笑，别说宝月阁地处偏远，就算是紧挨着福宁殿，整日里来玩的不过是那个没心眼的玉公主。如今在这远远的，其他人恐怕早忘了这里还住着位长公主。长公主定是被方才那阵仗吓着了，才这般谨慎。

“今日之事万不可向外人提起，太后娘娘最近盯得紧，若是被她抓住把柄，不光是宝月阁，恐还要连累坤宁宫。”容月歇了会子，看着三人吩咐。又把小扇子叫了进来，仔仔细细重新叮嘱了一番。再三确定无虞后，才在暖阁上躺了下来。

在清风楼吃醉了酒，又被那指挥使吓得一身冷汗，竟有些精疲力尽。

“青檀，你好像认识那位指挥使。”容月吃着琴音送过来的刚出炉的梅花酥酪，望着正在缝制荷包的青檀问了句。

青檀便将去年去福宁殿给皇上送南瓜百合粥的事细说了一番。

“他就是太后娘娘给大姐姐挑的驸马？”容月想起当初自己竟然以为指挥使是个舞刀弄枪的粗野汉子，还想着太后娘娘是不是失了智竟给自己嫡亲的长公主求了这样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公主笑什么？”青檀放下手中的荷包有些不解，长公主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不过是吃了口酥酪，便能如此开心。仔细一想不免叹气，也亏得长公主这般的好性格，生下来便孤苦无依的，才在这宫中撑到如今。

“大娘娘刚替姐姐求指挥使做驸马时，我和琴音还笑着比划该不会是粗犷的乡野汉子。今日见了他觉得奇怪，不是说杀人如麻嘛，怎得竟如此谦逊清明。”容月指着琴音，笑得合不拢嘴。

琴音跟着叫屈，“奴婢哪里见过什么指挥使，不过是听宫里小太监们说的，长公主可不能拿此取笑奴婢。”

容月笑着笑着突然停了，“大娘娘就是偏心，怕是早发现了指挥使的好，故意散播那样的谣言给我们听。”

三人知道勾起长公主的伤心事了，也不敢再言。

宫里过日子就是如此，低眉冷眼的事情多了去了。先皇还在的时候，他们多少忌惮些，凡事不敢明着来。如今先皇去了，宋太嫔的二哥儿登了大宝。这哥儿自小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养着的，朱太妃自然不得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朱太妃的六哥儿得了位，长公主也只是曾养在她身边几年而己，必是也得不着什么好的。

“长公主不要多想，眼下也及了笄，该琢磨着选个好驸马，早日脱离这苦海才是真真紧要的。”青檀是宝月阁年岁最长的，看得长远，考虑得周全。经她这一提醒，琴音和笛声才想了起来。

容月默默放下手里的点心，她何尝不知尚驸马另辟公主府是离开大内的最好办法。可她眼下无人替自己做主，又不愿随意找了个人嫁了，也是左右为难。

“长公主若是中意图画院的沈大人，青檀愿意替长公主去试探沈大人心意。”青檀心细，在宣德门外见长公主对沈大人青眼有加，又如此熟悉其画作，便知长公主很是欢喜。

被她这样贸然提起，容月脸都红了，嚷嚷着定要先把阿云这丫头先挑个人嫁出去，首扑了过去拉着琴音和笛声一起堵青檀的嘴。西个人扭打一团，全没了主仆之分。小扇子在门口守着，心里也颇感欣慰。首到大家都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容月还不忘说要在自己出嫁之前寻个好人家将她们三个都嫁出去。

琴音和笛声笑着问长公主，说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才不愿意便宜一家男子，竟平白得了两个漂亮娘子。

青檀笑她们不害臊，却也想着此言有理。可她只盼着长公主能觅得一位真心实意呵护她的驸马，也不枉这么些年遭受的辛苦。

“今日是元宵佳节，我听说夜晚明月挂上树梢之时，宫外的姑娘都会去汴河里放河灯。我们且来折河灯做的小船，写上自己的心愿，待天黑之时，拿到后苑的金水河中放了如何。”休息片刻后，容月兴趣勃起，拉着三人央求。

“好啊好啊，奴婢和琴音去挑选合适的彩纸，让小扇子去寻轻便的竹枝，下午我们便在宝月阁中收拾，待做好了河灯，拿到河边去许愿。”笛声也是小孩子，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习俗，不过能许愿倒是极好的。

琴音也跟着忙碌起来。

青檀想着后苑少有人来，自不会引人注意，便点头答应了。她好奇地问长公主做了河灯想许什么愿。

容月坐在暖榻上，托腮望着窗棱外的一轮明月，想了想道：“霏晗升迁，唯有月光。愿得一人，白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