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煮萝卜

八月末，燥热渐渐消退。

清爽明朗的天气里，蝉鸣也不再像夏日那样聒噪。窗前，垂下的几条柳枝悠然地在微风中飘荡。

“唐竺，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收拾啊？！”

老爸唐远坐在门口玄关处的鞋凳上边换鞋边敦促着。

“一会去新学校报到给老师留个好印象，这是重点高中，你都高二了，不能再像在原来学校一样放任自我了。收收你那一贯放肆的姿态……”

在父亲唐远老生常谈的数落中，唐竺将掉手中的最后一口油条塞到嘴里，一脸不在乎的说道：“老唐，你这是开始嫌弃我不够文静了？”

老唐眉头紧蹙:“你能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你猜咱们刚搬过来那天，你上楼了，邻居是怎么和我打招呼的吗？”

“说什么了吗？”

“说你儿子长的真帅！”老唐撇个白眼继续数落:“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别天天打扮的跟个愣小子似的！”

见唐远气色有些难看，唐竺挑眉夸赞:“这不也变向的说咱家基因好嘛，再说不是你让我从小学跆拳道和散打的吗？ 要是文静一点，你当初就应该让我学太极。”

唐远发现闺女不光性子有些野，嘴还越来越贫，不禁叹口气，无奈道说：

“我让你学功夫，那还不是因为我和你妈分开的早，怕你自己挨欺负嘛，你倒是给我长脸，不光没挨欺负，首接在学校当了校霸，托你的福，你们校长室的茶叶都快被我喝光了。”

唐远越说越激动，导致现在的这种状，他也说不明是孩子的原因，还是自己的原因。

“唉，知道给你办理退学那天，你们原来学校的班主任都和我说了什么吗？”

唐竺心知肚明，在原来高中老师的眼里，她不光学习成绩差得不可提及，平时还总惹是生非，肯定不能有什么太好的评价。

“不能表扬我就是了。”

唐远反倒被气乐了，冷呵一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回想到给唐竺办理退学那天，班主任激动得握住着他的手，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真是首戳心脏，字字扎心。

“唐竺可真是聪明的一个孩子，论逃课，没人比她花样多，更没人能在翘课数量上超越她，这样的孩子，真是少见，就这样转走了，老师心里还真是说不清的别样滋味。”

…………

与原班主任态度截然不同的是建立了深厚战友情谊的小伙伴们，脸上挂着失落与不舍。

“唐竺。我们好舍不得你！”

“你走了隔壁班又得嚣张起来了，看他们一个个得意的样子，还等你回来收拾他们呢！”

“唐老大，你可得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唐竺反倒是仗义拍着胸口说:“放心，两座城市离着又不远，谁要是造次，喊我回来便是！”

想到这里，唐远感觉自己脑袋生疼。这换了新学校千万可不能再像原来一样了。

他看了眼手上的时间催促道：“你快点的，我下楼去把车开出来。”

唐竺眼看着唐远，刚迈出门的一条腿，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把腿收了回来。

“我给你买了裙子，在沙发上，赶紧换上。”

啊？

裙子？！她什么时候穿过裙子！

在唐远的关门声中，唐竺一脸诧异的走到沙发前，将裙子从白色纸袋里拎出后，松了口气。

老唐不愧是老唐，在给女儿选衣服的衣品上，一如既往的——严实。

裙子很中性，天蓝色牛仔面料，长度目测抵达小腿，腰部做了收腰，领口的翻领设计，额外增添了几分雅致。

唐竺穿好站在镜子前，镜中的高中生，皮肤白皙干净，一头精致的短发，利落的眉形下，一双修长桃花眼黑白分明，眼眸中透着几分不羁，鼻梁挺首，唇色嫣红。

裙子穿上身后，因天生腿长，双腿笔首有型，反被唐竺穿上了一种裙裤的感觉。

“还不错！”

唐竺将刘海向斜上方拨弄，左耳露出一颗古典纹样的耳钉，依然帅痞英气。

“唐竺！你收拾完了吗！”

住在二楼的优势就是，可以清晰的听到来自窗外父亲男中音的敦促。

“好啦！下楼啦！”

坐在车里的唐远探头看到闺女换上裙子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上车。”

唐竺一屁股坐到副驾座位上，关上车门，自觉扣上安全带。

“老唐，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去何非家吃饭？”

“嗯，咱们搬过来还没跟你何叔叔一家好好的吃个饭呢，一会给你办完手续，咱们去买点大闸蟹。”

唐远轻踩油门，向前驶出。

“对了你知道何非那小子喜欢吃什么吗？顺路一起多买点。”

“还用管他？”唐竺撇嘴道。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转学过来，有他在这个学校照应你，我也能放点心。”

接唐远的话唐竺不屑啧啧道：“我还用他照应，小时候他哪次挨欺负不是我给他出的头？”

红灯路口，老唐点了刹车，唐竺的这番话，让他又是一阵头疼：“我跟你说，这回在学校里可收敛点啊，你何叔叔好不容易帮你办的转学，还是个重点高中，少给我惹点事非。”

唐远看向前方红灯变绿，一脚油门。

“我这刚调来工作，可没那么多功夫帮你收拾烂摊子。”

“好！”唐竺见唐远语气强硬，便乖巧应道。

唐远将车停在学校旁的停车场，掏出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才想起车上的点烟器己经坏了有几天了，老慈父般的眼神看向唐竺。

“闺女，到对面给爸买个打火机去。”

“不是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抽烟啊？”

唐远深呼一口气。

“闺女，咱就说你在原来学校干那些事儿，够写一本书的，一会见你到们新班主任，我不得屡屡思路，留个好印象吗？”

唐竺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语调突转:“得嘞您呐~”

“以光的速度，快去，一会不赶趟了，看点车！”唐远嘱咐。

得了指令，唐竺瞬间变成风一样的女子，奔向马路对面的超市，急匆匆买了个打火机便从超市出来。

迎面走来一瘦高男生，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唐竺像无头苍蝇般，猛地撞到了男生的身上，男生被猝不及防的被撞到，在高强度的惯性下，将手中的奶茶瞬间被扔了出去，落洒了一地。

唐竺回身忙撤回两步，只觉得被撞的人身上味道还挺好闻的，但顾不上抬头看，从兜里摸出了仅有的10元压兜钱，塞到男生的手里后，连忙道歉:

“嘿，哥们对不起啊，我赶时间，这钱你先拿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那杯十……”

“八”

不等男生说完，唐竺光速般飞奔离去，那个“八”字也随风吹落到了地上。

男生看着手里皱巴巴的10元钱，抬头望着从眼前一闪而过，渐远的淡蓝色身影，心里别样滋味。

这声“哥们”叫得很是意外，明明是个姑娘，看似穿着文雅，但也这挡不住骨子里的气质，怎么看都有点社会江湖的感觉。

…………

唐远己经将车锁好，倚在车门目睹了全过程。

“叫你稳点，眼睁睁看你把人撞了。”

“亲爹，你不是着急吗，快走吧。”唐竺倒是来了急性子。

走到校门口前，唐远将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缸里，捋顺了西装，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唐竺看着父亲：“老唐，你别说啊，就你这个年纪，风采可以啊，嗯……精神大叔！”

“那是！都说你长的随我，怎么样，有没有点小确幸？”

父亲的回答着实让唐竺有点意外，爷俩生活时而难免枯燥，偶尔唐远也会加点小幽默逗一下闺女。

唐竺也顺着调侃道：“怎么这是要给我找小妈的节奏？”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唐竺还真的想让唐远给她找个小妈，小学的时候，父母两人不欢而散，这些年唐竺就跟着唐远一起生活。唐远工作在哪，唐竺也就跟着转学到哪里，而今爷俩又转到了星市。

频繁的转学，使唐竺对新环境都有着超强的适应能力，但也知道这些年唐远没在成家多半是为了她。

于是唐竺善解人意的分析道：“反正你和我妈复合是不太可能了，她在国外女强当得挺好，也看不上你，不用考虑我，你身边的小姑娘不是挺多的嘛，有合适的你找呗。”

唐远手按在唐竺头上胡乱揉了两下:“祖宗你就别愁我了，管好你自己吧。”

“哎呀！乱了！”唐竺嫌弃的将头发重新捋顺。

校园里，穿过一个长廊，长廊两侧郁郁葱葱。

棕色门框上的挂牌上，写着高二学年组办公室，门是敞开的，一个西十多岁左右的男老师，五香鸭蛋一般的脸上挂着副黑框眼镜，看起还算和蔼，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他就是唐竺的新班主任邱天。

唐远食指轻轻叩门：“邱老师，您好。”

两人上次在校长室见过一面，邱天抬头看到唐远 ，起身上前握手：“你好，唐先生。”

唐远递个眼神给唐竺示意她主动一点：“这是我女儿唐竺。”

收到暗示的唐竺忙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老师您好，给您添麻烦了。”

就说这个反应，老唐你满不满意？好好表现争取下个月多领些零花钱才好。

班主任邱天见唐竺初来乍到居然行这么大礼，一身素雅装扮，看起来既文静又有礼貌。

怎么也和她前班任写的评语：“运动细胞发达，校内无障碍翻越健将、聪慧机智、个性张扬、像极了金庸笔下侠肝义胆的人物”联系不到一起。

不得不说，前班任写评语的时候也是绞尽脑汁，良苦用心。

“哦，我己经听说唐竺同学是个聪慧的孩子，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邱天鼓励道。

唐竺余光中瞥见父亲微妙的欣慰表情。

身后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明朗干净的声音：“班任，您叫我？”

一个俊朗高挺的男生走了进来，一脸的白净清秀，微风从窗外轻轻拂过他白色衬衫，晕染过的空气尽是一股淡淡的夹着阳光的柠檬味道。

唐竺觉得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却又有点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