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微恙心微漾

“对了，韩医生，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苏文雨很关心她。

虽然当天苏文雨看到她毫发无损地下了楼，还是怕铺天盖地的舆论对她造成伤害，就像当年她一样。

哪怕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哪怕明白他们只是单纯好奇，但是那些八卦的眼神和揣度的神情，都让19岁的苏文雨无力招架，所以她更懂。

“其实那天算是一个乌龙，她只是想翻过栏杆捡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后来被同学一发现，看到老师在下面，就有点身不由己吧。”

“真的有人举报她有抑郁症？”苏文雨试探地问。

“抑郁症这个流言，大概源于她找我的次数太多，所以才被同学们传出来的闲话。”

“那她的心理状况…”

“落选后她找我聊了几次，证明她愿意去寻求专业的帮助，不逃避首面问题也是心理健康的表现之一。我们成年人，包括我自己也有一些心结，不是吗？”韩文睿一语双关。

苏文雨一愣，自己的心结呢？！

…

…

潞园中学。

“你的衣服，昨天谢谢啊。”好不容易等到教室里的人少一些，苏文雨才敢把洗得香香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球服还给程以言。

他微微一笑，酒窝在脸上神气活现的。

“小事。”

“那我请你吃饭？二食堂？”苏文雨急着表达谢意。

“不用，举手之劳。昨天也是我给你造成的麻烦吧。”程以言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苏文雨眼睛圆圆亮亮的，像一只倔强的小鹿。

“不过，我有件事情请你帮忙。”程以言想了一下。

“好啊！”苏文雨可不想欠人情，连忙应允下来。

“我妈妈要回来了，我，我想去给她买一个礼物，你可以帮我去选吗？”程以言很真诚。

“我？”苏文雨脸一红，怎么会选我，那个人可是你的妈妈啊。

“嗯，这周六，你可以吗？”程以言小心翼翼得问。

“好。”迎着程以言墨色的眸子，苏文雨点了点头。

程以言开心一笑，继续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开始做题。

苏文雨忍不住好奇，“你一天到晚在听什么啊？别告诉我都是英语听力啊？”

程以言微微一笑，“等一会儿给你听。”

他就开始按下快进键。

苏文雨不知道，戴耳机是程以言从小养成的习惯。

记不清几岁开始了，最开始是用纸巾堵住耳朵，再后来妈妈送了一个随身听给他练习听力，他就以“耳机”为遮掩，让自己和外界泾渭分明，把家里的争吵“消音”，在这方“耳不听为静”中稍微好过一些，也让他更加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再后来，程以言妈妈离开了家去了安市，很少回来，家里空荡荡的，再也听不到父母的争吵了，醉醺醺的爸爸和只在电话里出现的妈妈，他不敢问，怕一问就是自己猜忌了很久的那个最坏结果。

程以言就变得更加沉默了，他不交朋友，不苟言笑，埋头学习考到安市变成了他唯一的动力。

但是到了高中，有了例外。

第一个例外是开朗首率的李海，他自告奋勇地闯进他的世界，缠着他打游戏、打篮球，刷题，热热闹闹却不惹人烦。

第二个例外是苏文雨。

她和妈妈一样的名字，难免让他在意，同桌的方寸之地，他觉得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潜滋暗长。

他开始留意她和其他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眼角的余光经常会瞄见她笑起来恰到好处的弧度，这一笑，让他的世界也变得明亮起来，她带来的那一束光好像不偏不倚就照在他心里的那条裂缝上。

五西楼的木制窗棱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暖色，在窗边少年的脸上镀了一层木色的微光。

他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随身听，没有注意到旁边同样专注在欣赏他的苏文雨。

真好看，她想。

“好了“。”程以言把一边的耳机塞进她的耳里，这才打乱了她放肆的视线。

两个人的手肘靠的很近，耳边的音乐旋律很温柔，可她的心跳却跳得很快。

那首歌是这么唱的：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

元城百货大楼。

在程以言的印象中，这是看见苏文雨第一次穿裙子。

水波蓝的连衣裙与苏文雨白皙的肤色很衬，齐耳短发上压了一个同色系的压发条，额前的刘海因为跑得太急，乱糟糟地堆在额头上，像一只毛绒绒的小狗。

“你妈妈喜欢什么啊？”苏文雨被程以言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开门见山进入主题，“像我妈妈就喜欢口红、衣服，还有花。我想，大家的妈妈应该都差不多吧。”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好像喜欢画画，我们己经快一年没见了。”程以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这么久？”苏文雨惊讶极了。

这当然是苏文雨这种长在蜜罐家庭里的人想象不到的，毕竟她妈妈出差两天都要打半小时电话，她很难想象和至亲疏离至此。

程以言脸上闪过一丝阴郁，淡淡地说，“我习惯了。”

苏文雨有点心疼他，“没事，我觉得是儿子送的，妈妈们都会喜欢的。”

“嗯。”

两个人在百货大楼的三楼女装区漫无目的地瞎逛，苏文雨看看这个，问问那个，程以言一言不发地跟着，一点意见都给不上。

“要不，程以言，我们送你妈妈一枚胸针吧！”苏文雨想了想，“我觉得她肯定每天都在想你，那她戴上这个就代表你天天在她身边了。”

程以言笑了，“这个好。”

他们一起挑中的是一枚叶子形状的胸针，绿色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生机勃勃的光泽，简单精致。

苏文雨仔仔细细地给胸针盒子又包上了漂亮的包装纸，还笨手笨脚地系上了个的蝴蝶结。

“搞定！”苏文雨扬起那张白皙的脸冲他一笑。

程以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乱蓬蓬的刘海，柔声对她说：“那我也替另外一个舒文雨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亲昵，苏文雨有点恍惚。

两个人并肩走着，苏文雨看着自己的影子和程以言的影子时不时地重叠在一起，莫名心里有点高兴。

“苏文雨，下周分班你会选文科吧！”程以言问。

“嗯，应该是吧，你呢？肯定理科。”苏文雨心情突然变得怪怪的。

“嗯，理科。”其实他无所谓文科理科，毕竟年级排名，他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只是他更喜欢理科。

喜欢了，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

“哦。你适合理科。”苏文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我妈妈在安市，我想考那里的电子科技大学。”

“哇，那个大学国内排名很靠前哦，加油！”苏文雨说完，有点难过，自己和学霸的差距真的好大，别人在高一就有了那么坚定的理想，自己好像还在努力解会一道物理题。

“那我们，我们一起考到安市好不好？”程以言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苏文雨认真地问。

阳光下，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被衬得熠熠生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是满满的喜欢和期待。

其实程以言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想了很久，他怕身边没有苏文雨这束照进他孤单的光亮，他不想和她只做一年的同桌。当初妈妈离家的时候，他还不懂表达，他无数次想象，如果当初说“妈妈你别走，留下来和我一起“，会不会生活中就没有那么多空白了。

所以这一次，他出乎意料地坚定和勇敢。

苏文雨从惊讶到开心，只用了一秒，她扬着粉扑扑的笑脸，点了点头：“好。”

……

明明都是些充满美好期待的日子啊，回忆来袭，苏文雨的眼里很快蒙了一层水雾，怕被心理医生看出端倪，苏文雨赶紧喝了口咖啡转移情绪。

“韩老师，蛋糕是不是很好吃？”

“嗯。”

心细如韩文睿，怎么看不出她微笑的勉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