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如故

第二天，韩雪妮早早醒来，跑去医院家属小区办公室排队等电话。

2003年，整个医院家属小区办公室只有一台可以打视频的电话。爸妈打视频电话给她的机会一周只有一次。她盼了一周，终于能见到妈妈了！

她微喘着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边高声问道：“张大爷，我妈妈还没打电话来呢吧！”当她推开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无比怜惜，无比同情的目光，有的人眼中似乎还含着泪花。韩雪妮微微发怔，随即又问了一句，“我妈妈打来电话了吗？”

话音未落，小丽阿姨己经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她听到小丽阿姨抑制不住地啜泣着。本能的，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难道大家知道了她并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她很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办公室里的电视正在播着新闻，说着抗击非典的进度。右下角有一个小画面框，里面似乎在滚动着一则新闻：

两名医生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在重症隔离室里忙碌着，那个伏案忙碌的背影她一眼便认了出来，爸爸就是在实验室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个姿势的啊！

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小丽阿姨也松开了她，只是搀扶着她往前走。走近了便可以确认，那个在一旁有条不紊地与爸爸配合的白色身影就是妈妈。

妈妈虽然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可是韩雪妮总觉得妈妈的身体轻飘飘的，好似一根羽毛，随时都有可能飘飘摇摇地倒下。

他们己经连续奋战多少小时了呢？是不是没有睡饱，很疲惫了呢？爸爸的背脊也有些僵硬，似乎是在硬撑着。她睁大眼睛想把他们看得更清楚，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在她眼底的水雾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缥缈。

她连忙使劲眨了眨眼，待到视线重新清晰时，只见小画面己经切换成大画面，介于拍摄角度，画面中看不清妈妈的脸，但是韩雪妮无比确信那就是妈妈。她的声音温柔却虚弱地传来：“苏木，雪妮，妈妈永远爱你们。”

“雪妮，对不起，爸爸不能带你去看哥哥了。苏木，你要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雪妮，爸爸相信你。”

随后画面切换，新闻主播的声音传出：“医学界权威韩回春、苏妙妙伉俪在抗击非典一线的战斗中，不慎被传染。英雄伉俪主动申请在实验室隔离，在隔离的一周中，他们连续奋战长达90小时，对抗非典疫苗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

“但他们没能看到抗击非典的胜利，而是带着对一双儿女的牵挂，对祖国非典形势的担忧离开了我们。我台记者从前方发来的报道中，英雄伉俪有话要对一双儿女说。”

画面再次切换，妈妈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木，雪妮，妈妈永远爱你们。”还有爸爸沙哑的叮嘱：“雪妮，对不起，爸爸不能带你去看哥哥了。苏木，你要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雪妮，爸爸相信你。”画面再次切换，开始播报英雄生平事迹。

“韩回春，男，汉族……”

韩雪妮耳膜重重轰鸣着，再也听不到一个字。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板上，脑袋一片空白，空白到忘记了痛，忘记了哭，只觉得胸腔像是被狼牙棒充满，扎的她千疮百孔，仿佛透明了一般。

2003，真是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