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爱与恋

经过两个小时颠簸，卡车终于缓缓停下。看见老童低声和詹姆士交谈，大概己安排妥当，想着可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心里还是很期待。

波尔图，我来了。

“沈言等一会再下去，你看詹姆士那死出。”一瞬间己下车大半，陆琪抓紧我，韩敏迈出去的脚停在半空。

“上来吧？”老童伸手，车下一片哗然。老主任死活不愿呆在驾驶室，她捂住鼻子絮絮叨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目的地郊区，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伯爵公寓，有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詹姆士脸卡在驾驶室窗户外扯着嗓子喊，一遍又一遍大声叫老童给他翻翻，一撮头发从夹缝里飘出呼在脸上，极其狼狈。老童头埋在布包里己发出鼾声。我总是心软，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将要入住的公寓，有几人配合性的发出了惊叹，他总算心满意足。

一群人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被抛弃、被放逐。抽泣声渐渐清晰，我心烦意乱勉强合上眼，但终究抵不过凄凄沥沥的呜咽。两个缝纫组女孩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下打湿了衣襟。

我向她们招手，让她们坐过来。

“不行！我们过去老童就会倒下来，这边没有依靠。”陆琪挽住老主任示意我过去。

也许到郊区了，卡车越来越颠。距回国还不到五天，抛去有可能出现的不适，即便一切顺遂也根本完成不了。厂长可是签了合同的，违约金是一笔天文数字，以厂里目前的实力，实在无法偿还。我焦虑不安看向老童，见他睡的正香。默念几遍世人皆睡唯我独醒，这种孤独寂寞的感觉不太好。眼皮发涩，头几次垂下去又警觉抬起来。迷迷糊糊肩膀被谁轻轻一拍便一下跌落在梦里。

天亮了，车子停在一栋依山傍水的小楼前，楼上爬满了绿色藤蔓，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绿莹莹的光，有些瘆人。车厢里睡的横七竖八，两条印花毯盖在她们身上。一声清亮的口哨声，我向车下望去，司机摸着后脑勺憨憨笑着，詹姆士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凌晨五点多到，看大家睡的很好没有打扰。”

“言，你要下车看看吗？”他疲惫的脸上洋溢着华彩。我看向老主任，陆琦忙摆手：“你睡后周姨醒了几次，一首咳嗽。要不你和冬姐她们先去房子看看，我留在这里。”

“好吧！”

“童主任发烧了，好烫！怎么办！”韩敏话语中带着哭腔，我所担心的的事终于来了。

“老童抵抗力不行呀！我试一下……”

“没事，大家都下车。”他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害羞了，发不发热我试一下就知道了。”冬姐有着东北人豪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我笑着摇摇头。他的西服披在我身上，不容多想趁大家嬉笑怒骂间赶紧叠好放在车框上。老主任笨拙下车，像个小孩般 嚷嚷着害怕，我拽住她的手一首没松开 。 她鼻息微动满眼是泪并伸开双臂， 我笑嗔“真受不了你这样浮夸的表情。”“我很真挚，来拥抱一下。”她鼻涕眼泪混合着哗哗往下流。真后悔出行前给她画的这么精致。

“慢，我接下陆琪。”放下行李，陆琪惨白的脸向下找寻着，下车时全身湿透。

“我真没用， 多亏了有你。”

詹姆士和司机拿着我们的行李来到小楼前，推开吱吱呀呀的大铁门，我们空运行李整齐码放一排，核对一下，完好无缺。

“主任你先休息，我和陆琪检查看看东西有没有破损。”

“不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熟悉一下环境。未来的几天你们都要在这里工作。一楼住宿，二楼工作室。”詹姆士像打了兴奋剂，又恢复他嚣张跋扈的本性。

“一楼太潮湿，没法休息。还有这屋几百年没住吧！太味了。”老主任捏住鼻子嚷嚷。

“从今以后我们接除合作关系。”她像一个土拨鼠似的东闻闻西闻闻，凝重表情看来是认真的。

“别呀！我发誓不会有下一次，什么原因我不是也告诉您了，波尔图下几天雨，桥淹了……”詹姆士普通话忽然达标，还带着地方的儿化音。

“我老太太记性不好，你别向一只苍蝇似的围着我，头晕。”

“你记性不好！耶稣都不信。美丽优雅的女士可以停下来吗？我好累！相信我，我真的尽力了……”

“……”

我拉着陆琪的手：“来吧！先把东西放楼上，再把屋里打扫一下，真的耽误不起了。”

“就我们两人吗？”她面有难色。

“当然不，我们先上楼。”

“这间1组，里面间连起来正好2，3组。”

“ 外间……”

“我们工作室，没有比这更合适了。”老主任拉开窗帘被呛得蹲在地上咳嗽。

“詹姆士，把窗帘拆下来洗，有洗衣机吗？”

“有，你确定吗？我们只待三西天？”

“拆吧！一天也要干干净净，再把房间打扫一下，最好用拖布拖干净。地板干了把楼下行李搬上来，照样摆好我一会来检查，要快！”

“我……吗！”他摊开手，露出不可思议表情。

“你们俩。”

“why？”他一首絮絮叨叨跟我们下楼梯，“why？……why……”

“因为你是东道主，在长海我们是怎样待你的，衣食住行那一样不是安排妥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短裤都帮你洗好……。陆琪口不择言一气呵成，真是痛快至极。

“停！我去……艾瑞走吧！。”

“走吧！我们下楼分房间。”

“去把厂长揪来，千万别招惹老童，他忍了你一路了，别说我老太太没提醒你。”老主任幸灾乐祸冲两人背影吐着舌头。

车里歌声嘹亮，从孙楠的你快回来到五星红旗，一首又一首。

“就这样纵容她们，活该你受累，还牵扯我和陆琪。哎！我怀疑你是不是有慈母病呀！”我不知道这些词语从哪而来，也不想解释，只感觉眼睛鼻子嘴巴一首到喉咙都干的冒火。

“一楼潮湿，选一个有阳台大房间，她们唱累了回来哭吧！”我说。老主任不再说什么，我们仨一致走进门右侧向南的房间，应该是主卧，伯爵和夫人的寝室。劫后重生——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了，我们仨相拥着喜极而泣。十七世纪最最奢华建筑和基调，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那时他们，赋予后来的我们什么样的联想。

“我就说沈言最酸吧，平时看她粗枝大叶……”一不留神她们俩己经达成统一战线联盟，把我孤立一旁。

“世上有那个女人不喜欢？”老主任叹了一口气，陆琪眼皮发涩。

“好了！做点正事，等她们回来就晚了。那一个个如狼是虎，你们哪是对手？”

“不用你，就这几间小屋，还不够我们干呢！”陆琪倒是宽厚得紧。

“沈言，快来，这还有一间耳房，挺宽敞的采光也好。美中不住太窄了，挤挤最多也就能睡二个人……”她饱满的激情如一枚漏气的气球，慢慢萎缩。老主任进来低头看了看床底，不屑一顾瞅着我俩说：“床底有个板给拉出来，往上提一下，没见两侧有凹槽吗？哎呀！气死我了，没见过这么笨的。”陆琪红着脸低头抚摸卡上槽的床板，提起裙摆上去试一下承重力，被老主任一把扯开。

“这是丫鬟女佣的房间，晚上睡觉白天收起。”

“横着睡？”陆琪诧异看着老主任。

“你说呢！床长三米有余，几乎和房子一样。宽一米，加这块板充其量也就五六十公分……”

“奢华安逸的背后是对这些低层佣蚁们毫无节制的压榨，还说什么缠绵悱恻。”

“走吧！带你们长长见识。”她拉住我往外走。

“等等，沈言你快来，这里还有机关。这块厚板也是活动的，你来帮我一起拽出来，正好是一个工作台。我一首寻思着一个个半圆形的洞是做什么用途的，现在明白了……”陆琪开启碎嘴模式。

“柜子上面放伯爵和夫人换季被褥，中层放衣服，下层放鞋子。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鬼？”她挠了挠头不小心坐下被半圆形圈上的木刺扎的血流了出来。

“走吧！我那里有消炎粉，以后有的是时间。这些富人这么会让下人过的舒适。”她带我们来到紧挨卧房拱形门前停下，侧身看着我俩说：“深呼吸，呼……吸……呼……吸。”推门“啊！我们宛如青春少女见到球场上驰骋的王子，又像拘谨的孩子趴在糖果店玻璃门向里面张望，总之不可言喻的幸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主任像一个敦厚的长者看着我们，任由我们胡闹。想到她一路唠叨也就瞬间释然了。

“只出冷水，怎么洗澡呀？”她过来扒拉一下果然有清泉缓缓流出，我和陆琪争先恐后仰脸喝。

“生水，喝了闹肚子。”

“不呢！很甜！周姨你也喝一口。”陆琪捧一把快速凑到她面前，等到她迟疑一会也就没有几滴了。

“有杯子，干嘛用手接。”看她哆哆嗦嗦在包里捣鼓着，我和陆琪相视一笑怼她说：“你刚才还不是也喝了。”她额头汗滴密布，我们一人扯住包的一角，老主任的保温杯千呼万唤始出来。三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不亦快哉。

“言，都收拾好了，你去……哎呀总算见到水了，我们俩都渴死了。艾瑞……艾瑞……”他们两人如饿狗扑食，两眼放光。索性坐在浴池里一杯又一杯往肚里灌，把衣服撑爆才把头里淋的落汤鸡似的心满意足。

“我想好了，房间我和陆琪打扫，你和詹姆士洗窗帘，被子毛毯全部拆下……”我推着老主任肩往外走。她转头揶揄道：“你可真疼我呀！”

“不用客气，照顾你是理所应当。”

“洗衣机确定能用？有洗衣粉吗？”她一口怨气全出在詹姆士身上，詹姆士一个激灵从浴池里蹦出来，结结巴巴说：“洗衣机插上电也许……大概……或者能用，洗衣粉没有。”老主任转身耸耸肩：“那没办法，不是我不洗，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一旁的陆琪咯咯笑很是欠揍。

“我有。”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个很漂亮的瓶子，拧开盖子，倒出十几粒五颜六色糖果放在老主任手心。

“这是我家最新研制的浓缩洗衣液，只需一粒就能洗5到7件衣服。没想到几次安检都能顺利通过，她们还以为是糖果呢？”

“我这里还有浓缩香皂，牙膏，洗脸巾。一会发给大家。”老主任像个孩子好奇看着手里红红绿绿的小东西又凑上去闻闻，满眼喜悦仰脸对詹姆士说：“还挺香。”

“开始吧！

“这是……帽子。”

“嗯！机场椅子上有很多，可以做帽子。”

“我教你，很简单多做一些分给大家。”

“废物利用？沈言，你真是个居家好女人，也难怪……”

“撕！”

“你做什么？好好的布……”也许我动作有些夸张，陆琪尖叫着后退几步。

“没事，这是包裹用的腈纶，用来做围裙挺好，脏了好洗。”说话间两个围裙做好，我给她系上，简单大方。

“你……我……为什么有这么多小洞和布条，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线路，我问冬姐一路，她都没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这样呀！”

“赶紧的，你去主卧。”我有些烦躁，预感不太好。

“我们一起做的快，我发现越来越崇拜你了。”她嬉皮笑脸凑过来。

“留些体力干活，早餐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好吧！先把地扫了。对了沈言，她们都回来房间怎么分？那两间卧室不像样，与其说卧室不如说是贮藏间。”

“看她们态度了！恶人总不能我一个人当？”

“明白。”她笃定地锤了锤胸口。

“厂长他们呢？”

“这里扫不干净，用小刀刮一下。你是管家吗？”她撇撇嘴，从包里拿出指甲刀，蹲在地上。洗衣机转动的轰鸣声传来，我们俩一起跑露台。

“言，洗衣机能用。你把窗帘扔过来。”

“一楼为什么设计露台，还是封闭的，打不开。”陆琪晃动着栏杆，嘟囔着。詹姆士手伸进来，捣鼓一下，栅栏开了。

“外国人从来不晾晒衣服和被褥，不起潮？”老主任围着庞然大物转几圈，喋喋不休。詹姆士倒是很耐心。车里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聚拢在洗衣机前大惊小怪的样子，看到陆琪往外扔东西，又像发现新大陆班一窝蜂涌进来。

“太漂亮了，这就是伯爵公寓，在怀旧影片里才有。”

“我们以后住这里……”

“……”

“不是你们，是我沈言周姨三个人，你们的房间自己去找，还有两间。”陆琪冷着脸说：

“不是吧！这么大的房间……”

“只有一张床看不见吗？快去，没有时间了。”

“看呀！这里好漂亮！”

“走吧！漂亮也和你没关系，没听见？”

“我是不是太狠了！”她们走后陆琪问：

“有点。”我说。

“怎么办！我去找她们。”

“不用，她们会来的。去把烘干的的窗帘挂上，这么好的天，一会就干了。”

大约一盏茶功夫，几个同事苦着脸进来。

“两个卧室只有一间勉强可以住人，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闷死了。”韩敏撅着嘴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是的！”冬姐说。

“沈言，那间屋我带韩敏勉强住下，还有三人你的想想办法？”

“知道了，去忙吧？”我敷衍着。她愣了一下，迟迟不离开。

“屋子吗？屁大点地方刚才收拾差不多了。”她看似随意的语气，眼睛却不放过我。

“东屋应该是个厨房，你和韩敏去，烧点热水一会我们洗个澡。还有，看能不能烧饭，大家都饿了。”

“西方人不做饭，烤箱应该有吧！听詹姆士说半个月之前有对老夫妻住在这里。问一下老詹……”冬姐显然不满意我的安排，但也无计可施，被韩敏拖着很不情愿离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老童厂长他们住哪？”

“我管不着？”放下抹布，仔细环顾一番，还算满意。只有耳屋没打理了，希望她们快点离开。

“沈言，老童他们住哪？一会我们也替他们打扫干净。”冬姐执意问道：我一时困顿，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厂长老詹住西屋，老童住二楼唯一的卧室。”陆琪抱着一摞窗帘进来。

“二楼卧室紧挨着厕所？”她瞳孔放大，眼眸闪烁着狡诈的光芒，终于如愿以偿离去。

“你呀！真是没事找事。”

“太漂亮了！”她撩起裙摆仪态万方来到我面前，环绕一圈。

“少来，赶紧的。”

“真不解风情，真不知道老童是怎么……”

“你说什么？”

“口误！我错了！我去做事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老童一副纨绔公子做派被簇拥着来到我面前。

“听说你把房间安排好了，我就说嘛，有沈言在一切都妥妥的。”他一屁股坐在刚擦好方凳上，水汽还没干。他皱了皱眉权衡站起来也很丢人，索性往我身边靠了靠，我忍住了，想让她们早点离开，这一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你要早来我们可省事了，诺！那边还没擦，去吧！”陆琪笑着拽老童袖子。

“二楼唯一的卧室，一室一厅阳光房，且南北通透。”他来者不善，火药味十足。疲惫和困意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来，此时我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我去……我去二楼，老童你和詹姆士住东屋，我己经收拾好了。”厂长费力挤进来，满脸堆笑。

“裤子干了，可以走了。”我站起来，丢给他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哄笑声中瞥见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去二楼，现在就去。”厂长急的额头冒汗，门口被几个女人围得严严实实，他也出不去。

“不用，二楼很好！”老童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留下潇洒的背影，一群人蜂拥而出。

“谁来打扫？”

“我……”异口同声，我想笑，转脸时陆琪己不见踪影。

“我去烧水做饭……”冬姐尴尬摸了摸鼻子，拉起韩敏就跑。

“我……我们打扫客厅……对了，还有什么地方要……”三个女孩拘谨得不知所措。

“你们看着收拾，要快些。冬姐她们烧好热水，大家洗个热水澡……”

当……当！墙上欧式闹钟来回敲打着，不受控制似的看过去，眼睛因迷离而渐渐空芜。

“去睡吧！你太累了。”老主任扶住我。

“我也想，可是一躺下没有一天半载是醒不了的。”

“还有我们……”我试着转脸看她，可脖子很僵硬的转动都困难。“……这批外贸没有谁比我更了解。”

“都麻利点，等忙完了带你们去海边玩……”老童拎着两桶热水进来，几个女孩跟在后面。

“沈言姐，我们先洗了。”

“好！”

“我去耳屋趴一会……”

“还没收拾呢，很脏……”也许是顾不上了，恍惚记得老主任忙前忙后啰啰嗦嗦，那张脸也越来越模糊一会变成了八婶，一会变成母亲。一股水汽氤氲而来，迷雾后露出母亲精致的背影。谁才是我心灵深处的归属。

走呀走，磨破了脚，踩坏的鞋，大步流星豪情万丈。不就是梦吗？谁拍谁，可梦终有醒的一天。

一个修长的身影朦朦胧胧出先在梦境中，不应该是高晋吗？怎么会是他？他阴霾密布的眸中跳跃着一丝光亮，唇角微撇。

难道……不是梦？情急之中，差点一口血喷在他脸上。

“我……睡了……多长时间？”

“没什么？醒了就好！干嘛这么逞强，又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他嗓子有些沙哑，起身走出去。

“现在是晚上六点，你睡了整整十个小时，吓死我们了。”

“没事！我只是累了而己。”

“对了，你们怎么吃饭，我还想……”

“面包，披萨不吃就饿着。”韩敏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