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红颜老

这日下午，月华苑终于得到片刻清静，坐在厅外的石凳上欣赏己开了大半的桂花，沁人心脾的香味入肺入腹，身上也落了下层层香气，闻着人心神俱宁。

蕊心在旁边为弦月静静地打扇，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缘故，明明初秋了，身上还是有些热，嬷嬷们管得紧，不能吃凉的，只能在厅外坐坐，略微凉快一些。

“娘娘”蕊心贴近弦月轻声说道：“皇后娘娘送来玉如意，是不是要你放心养胎？”

弦月装作看向今年的新桂，压低声音：“不然其他妃嫔怎么敢来我偏苑，只怕是后宫一首没有孩子诞生，娘娘为了堵人口舌。”

蕊心似乎没有听到，一时没有作答，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簌簌的桂叶声。

弦月顺着桂树望着高墙外的蓝湛湛天空，云层似白纱随意舒合，偶尔有鸟儿轻快地飞过，像极了还在金陵家中的模样，也不知道家中的父母亲及弟弟是否安好，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娘娘”蕊心轻轻摇动手臂，惊醒旧时光里的弦月,抬头便看见皇上带着江公公，跨过门槛正走了进来。

弦月忙扶着蕊心的手臂起身拜见，李修摇了摇手在桌前坐下，身边侍从退了下去，蕊心看了看自家主子，弦月微微点头示意，也让她退下。

“月贵人可是在此赏花？”寂静一晌后，李修先开口问道。

“回皇上，臣妾在乘凉，室内有些闷热，这里倒是有些凉风。”弦月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月贵人不必如此拘束，腹中孩子一切都还好吧？”李修问得关切。

自入宫至今，见皇上你一面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能不拘束嘛。

弦月暗中在腹里悱恻，面上还是端的一本正经：“回皇上，一切都好，皇后日日派太医前来请脉，也安排了两个得力嬷嬷伺候。”

谈及皇后，李修有一刻失神。

宫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和皇后关系不好，自生下太子之后，皇后再也没有侍奉过皇上，两人也不过在合宫大宴上见上一见，在群臣面前装的情深意切。

弦月心知此刻提及皇后不合时宜，但也不得不为之了。

“皇后做事情朕一向放心，吃穿用度上可有什么少的”李修敛了敛神色，亲切地说。

“多谢皇上挂念，臣妾一切安好，皇上可吃桂花糕？这是臣妾宫女蕊心仿制家乡的风味做的，皇上请尝尝看，宫中有什么不同。”

弦月笑得一脸真诚，赶紧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向李修，却瞧见盘子上有个细小缺口，忙转向自己这边，庆幸李修还未看到。

闻言，李修捻起一块桂花糕，微微品尝了小口：“不错，入口细腻绵柔，桂花香淡而不寡。”

得到皇上的赞扬，弦月心底禁不住泛起丝丝喜悦，远离家乡几载，也只有食物能缓一缓乡愁。

思及至此，又想着蕊心出宫后，可做个点心铺，当今圣上都赞许的手艺，应该不会差了。

“月贵人，可是很喜欢吃桂花糕？可还喜欢吃其他?”

“回皇上，臣妾还喜欢吃八宝鸭、焖鹅掌、五色酒酿丸、赤豆元宵、鸡汁竹笋......”眼看着李修脸上由晴转阴，弦月忙收住话题，正在忐忑不知如何接话。

李修居然忍不住地轻笑了：“朕倒不知道自己的月贵人是个爱吃的，只是怀孕期间，这些油腻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好。”

“多谢皇上关心”其实月华苑内，这些东西一月内，也就能出现一两次。

两人相坐无言，李修的目光从月华苑里月桂树，到两旁水缸中己过了花期的芙蕖，再到地下的石板路看了遍。

奈何月华苑实在不大，略微偏头就能看全，院内一时只听见细微的荷叶摇曳声。

“朕记得你进宫也有三年了吧，只是记不清了为什么给你的封号是“月”，难不成初见便觉得你花容月貌，姿容甚佳？”李修端详着弦月，半戏谑半严肃的样子。

虽知道皇上不过是随口一句的闲聊，但这句话还是把弦月吓得不轻，宫中美人犹如过江之鲫，谁敢自诩花容月貌。

弦月忙起身正色回答道：“皇上谬赞了，是因为臣妾名字为弦月，进宫后皇后娘娘定的以名为号，并不是封号为月。”

瞧着院内无人，仅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外，皇上伸出一只手拉弦月坐在他腿上：“朕不过是想逗你玩，瞧你紧张的，弦月这个名字挺别致的，可有什么寓意？”

“臣妾的父亲说，月满则亏，恰巧臣妾九月初三的生日，就给臣妾起名弦月，寓意美好向上即可，不必事事追求圆满。”弦月说完忙成李修腿上下来，低头羞涩道：“臣妾怀孕后痴肥了，恐压着皇上。”

“林大人倒是一位少见的坦诚磊落的人，你有此父亲实乃你的福气”弦月心想着皇上这话倒是像真心的。

“多谢皇上夸赞，父亲定当鞍前马后为大禹国效力。”弦月微笑地瞧向皇上，却见李修一脸淡然舒朗，嘴角微微含笑没有接话。

许是同样的恭维话听多了，且弦月的父亲林之涣，不过是一个从六品通判，要说他能为大禹国做多大贡献，弦月自己都不信。

刚刚也不过顺嘴一接，可也没想到李修，却是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正当气氛逐渐尴尬，弦月准备讲个趣事活络下时。

李修突然温和道：“朕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养胎，别想太多，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李修丢下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起身送驾后，弦月一时没有想明白，日子不会太久，不会是指她的日子不会太久吧？

想明白后，弦月不由怒从心中起，这个狗皇帝，好歹一夜夫妻百夜恩，居然说她日子不久了。

第二日，弦月才晓得，皇上为什么会说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当江公公带着赐封“玥贵人”的圣旨和一干珠宝金器，喜气洋洋地进入内院，彼时弦月正因为早起和蕊心发脾气。

皇后娘娘因为弦月怀孕免了每日请安，蕊心却担心嗜睡对身体不好，天天只准弦月晚半个时辰就起床，每天都督促弦月起来走动一下。

弦月想着肚子在自己身上，好不好难不成不比蕊心清楚，正在叽里咕噜骂着：“皇帝老儿的小老婆真是难当，大老婆管、嬷嬷管、连贴身宫女也要插上一脚。”

却见蕊心前来扶弦月，说是去中庭接旨，弦月却以为她前来讨好，其实是想让自己去庭院走几圈。

正准备一把推开她，手都推出去了，江公公笑眯眯走进来了，吓得弦月忙将推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谄媚着让蕊心帮她整理好装束前去庭院跪下。

为什么要封赏？等弦月想明白了，皇上这是要补偿自己为他生孩子受累，才得来的赏赐时，圣旨己经在弦月手上，江公公人也走远了。

蕊心一见弦月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弦月在神游。忙抛下她，安排阿翠将弦月扶起，自己追上江公公送上了一个锦囊。

这傻丫头又将月银贡献出去了。

等蕊心回来后，弦月打趣她：“就今日的赏赐，等以后你出宫也能当个富婆了。”

蕊心眼皮都没扫一下：“娘娘今日的晨练还没有完成，今日让阿翠扶着娘娘在院子里多转几圈吧。”

“你这小丫头怎么那么顽固，怎么你主子得了赏赐你还不开心？”蕊心还是不理弦月，弦月见她在忙着把这些赏赐收好，也没唤来阿翠，就这样看着她忙活。

等弦月灌下每日都要服用的苦苦安胎药时，蕊心终于忙空了。

“娘娘，皇上这般赏赐，皇后娘娘会不会不高兴啊？”月华苑内耳目太多，主仆俩又不能总是呆在寝殿，这样在眼皮底下说悄悄话，倒是更安全些。

“不知道，这时候张嬷嬷怕是己经去了景宁宫，等她回来怎么样就知道了。”

没有方才打趣蕊心时的心境，弦月也是忧心忡忡，这赏赐来的不早不晚，既不是恭贺自己有孕，也不是嘉奖诞育皇子皇女，怕是是祸不是福。

不论是祸是福，弦月心想着，当下自己只能养好身子，给孩子一副健康的体魄，只怕他出世后，就没有比自己肚子更安全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