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在线阅读

江月令

  • 状态:已完结
  • 作者:梧寒
  • 分类:古代言情
  • 主角:江月。
  • 皇后,虐文,古代言情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别名:《西江月》

《江月令》精彩内容赏析

庆枫帝三年,德敏淑嘉皇后薨。

帝大悲,辍朝七日。

举国着白衣,不笑、少言。

我爹是当朝丞相,他这人不怕死,一上朝就进言:国不可无后,他愿毛遂自荐。

嗯,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准确地来说,是他愿“毛遂荐女”。这个被举荐的人自然就是我了。

我叫江月。名字取自苏轼的词《西江月》。我娘很喜欢这首词,我小的时候她便天天读来给我听。

娘常说,西江月,又名“白蘋香”“步虚词”“江月令”等,在这些别名中,我觉得“江月令”是最好听的。

起初,我不懂词里的意思,我娘倒是肯细心讲给我听。可听了后,我反而更不理解了。

娘怎么会喜欢这种词呢?读起来总有一种凄凉的感觉。我十分不解,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与她不甚亲近。

……

而在我十六岁这年,我爹成功把我送到皇宫里去。

在临走之前,我拽住爹的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爹,我能不能不嫁啊?我不想去……”

之前我也进过宫,可一看着高大威严的宫墙,我的心便怦怦跳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来到这里就莫名生出一种悲哀与害怕。

再想想先皇后,她就是死在宫中的。她当时怀着六个月大的婴儿,不慎摔了一跤,腹痛难忍,最后母子俱亡。皇宫的台阶,肯定都很滑,指不定哪天我就走着走着然后把自己摔死了。那多憋屈啊!

可我爹只是拍了拍我的手,搪塞了一句“别闹”,然后就匆匆忙忙出门。

后来,我坐进了轿子里,任由那些人将我抬进宫。

我不想嫁啊!

可没办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恐惧,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宫。

好不容易,一切该有的礼仪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嗯……反正现在我是皇后,他们也说不了什么的~我暗自窃喜。

在新房里坐了一会儿,见迟迟没有动静,我这心里既有点庆幸又有点疑惑,甚至,还带了点怕。

圣上的英姿,我是无福消受。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屋内安静至极,我只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突然,门“嘎吱”一声响了。紧接着,进来一个身形高瘦、面容俊俏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不像其他新郎官那样醉醺醺的,反而很清醒。

我紧张地站了起来。

皇上一走过来,便有一个亲王妃笑眯眯地端着一盘饺子呈上来。她示意我们吃,皇上只当看不见,而我却尝了一口。

“生的?”我有点惊讶,生肉的腥味在我嘴里经久不散。

亲王妃笑了笑,对着一旁的侍女们说笑:“瞧,皇后娘娘亲口说了,生的!”

房间里的其他人掩嘴笑着。

而莫昀笙似乎对这很厌恶,他一个眼神过去,亲王妃瞬间被吓退。

莫昀笙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都出去吧!”

待众人都退出去后,我更是站立不安。没人了,皇帝要谋杀正妻应该很容易吧?

莫昀笙用他骨骼分明的手捧住我的脸,盯着我的双眸:“杏眼,像她。”

我知道皇上所说的“她”是谁,那是莫昀笙的原配,孟禾。

我忐忑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离得这么近,我看到他眼下有明显的乌青。听说他与先皇后感情极好,看来所言不虚。

而且莫昀笙长得也挺好看的:长眉入鬓,眼眸微垂,睫毛的阴影遮住眼里大部分哀思。他的鼻梁高挑,然而在他深深的愁绪里,却不显突兀,反而平添几分哀戚。他的唇线从以前的上扬变成了如今的平线,显得整个人十分憔悴。

我瞬间感受到了落差,同时也为自己不久后的香消玉殒感到悲哀。唉,他最爱先皇后,对于我这个续弦,肯定很是厌恶吧。指不定某天,我就死于非命了。

我抬眼看了看他。瑟瑟发抖。

莫昀笙看到我眼里的那丝惶恐,只觉得扫兴。他自顾自地坐在床上,然后用命令似的语气对我说:“今夜朕不会碰你,你也莫要再使出什么花招来,否则,你江氏一族……”

虽然这是毫不容质疑的句子,但对我来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好好。臣妾绝对不耍花招!”我连忙答应下来。

为了避免他对我再生厌恶,我决定将就一晚。地铺就地铺!

躺下后,我的余光看到一旁的合卺酒,内心飘摇不定,喝不喝呢?

算了,做个样子吧。

我爬起来,一口气把两杯酒都喝下肚,顶着背后诧异的目光,我陪笑道:“美酒,不可辜负。”

也不知道莫昀笙想到了什么,他居然主动开口:“你,还挺像禾禾的。”

我没说话,但内心的平淡却替我做了回答。

……

这一夜,我睡得不错。

第二日,作为新后,我要去拜见太后,还有受其他妃嫔的叩拜,事儿多着呢!

不过这些,我身边的大宫女芝莲早就替我安排得差不多了。什么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给的东西都一一帮我理好,放在托盘中。

那是一件水红色的广袖流仙裙,用软烟罗制成。金线绣了芙蓉花,针脚极细密。

还有一整套头面,纯金打造的凤凰嘴里含着用红玉髓做的流苏,而凤眼则用红玛瑙镶嵌,不喧宾夺主却又不会失了气场。

我头一次感受到了宫女的不易。这要是让我一个人弄,可不得费死劲儿了。

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这些事我也要试着去做,不能总依赖别人。

不过今天嘛,嗯……下不为例喽!

我不知道是不是要用完早膳再过去,毕竟凡事早做,结果都会不错的。

我只好瘪着肚子去了澹雅宫。

太后娘娘还没醒,我只好在外边的等着。半个时辰后,我才进到殿中。

早在外边的时候,芝莲便一个劲儿地嘱咐我,要守规矩,要守规矩!

于是行礼、敬茶的时候,我都很端着。

但偏偏就是这“懂规矩”,让太后娘娘格外欣赏我。她拉着我的手,慈眉善目地询问昨夜之事。听到我并没有圆房后,脸上的笑明显一僵,然后很快转为微笑。

她拍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好孩子啊,别太在意孟氏。毕竟斯人己逝,再怎么怀念,也无济于事了。”

我表示理解:“儿臣明白。毕竟帝王,总是要有个三宫六院的,更何况这后宫里的妃嫔们都是姐妹,儿臣绝不会生嫉妒之心。”

太后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又陪她说了会儿话,我才回宫去了。

在宫门口,我停留了一下。抬头去看匾额,凤桐宫。嗯,名字起得还不错。凤栖梧桐。只不过,这只凤凰原是不属于我的。

刚一踏进宫殿,便有一群嫔妃乌压压地向我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叫她们都起来,然后走进中堂坐在主位上。

我把芝莲给她们准备的那些首饰都拿出来,挨个赏。每个人都是两对步摇、两对簪子、两对耳环。只不过根据位分的高低,用料、形状什么的,也会有不同。

我托着下巴,眯着眼。心中偷乐道:真羡慕你们啊,有我这么一个大度、有钱的主母~

我挨个看了看,这宫里的风水的确养人,一个个的,都白溜嫩滑,妥妥的美人!我还数了一下,人不多,加上我一共就六个。

正瞧得起劲,我肚子却突然响了。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厚着脸皮问:“你们用膳了吗?”

嫔妃们先是诧异,然后齐声回答“没有”。

我放心了,叫人把早膳端过来,然后叫上所有嫔妃,大家围在一起吃饭。

她们都对我异常热情。尤其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位身着紫装的贵妃,她大我两岁,叫苏琬沅。喝了两杯酒后还当众放下豪言:要与我义结金兰。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深宫里的妃子,竟这样好相处?

虽然奇怪是奇怪,但我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这顿早膳吃完了。

我们都喝了些果酒。其中一位贵人明显酒量不行,她拉着身旁另一个妃嫔的手,晃晃悠悠地笑着说:“禾禾回来了,我就知道禾禾舍不下我们!”

她旁边的那位嫔妃还算清醒,赶紧扯了一下冯贵人的衣袖,然后惶恐地看着我。

我一瞬间愣住了。

她们见我没什么反应,只好跪下磕头,嘴里不断喊着:“皇后娘娘恕罪。”

经她们这样一叫,其他妃嫔也都回过神来。众人对我的态度重新归于平淡。

我知道,她们八成是把我当成了先皇后。

一旁的芝莲看了,赶紧过来替她们辩解:“皇后娘娘,小主们刚喝了些果酒,一时说错了话,请您饶恕她们这一回吧。”

我假装不在意,笑着说了句没事,然后就让她们都回宫去了。

她们走后,我卧在贵妃椅上,单手撑着脑袋,歪着头,问了芝莲一些关于先皇后的事。

她说,先皇后其实很爱耍小性子,动不动就不理皇上,但皇上也乐意宠着她,还跟她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她还说,先皇后心地善良,在她的管理下,宫里的等级制度也不是很严明,还常跟宫中妃嫔打成一片。

她又说,先皇后曾是端王妃的时候最开心,因为王府处处充满温情,没有勾心斗角,只有风花雪月。

我继续问:“那你是先皇后在潜邸时的旧人吧?”

芝莲点了点头:“先皇后仁慈,没有让宫中婢女们陪葬,她放了许多姐妹出宫。娘娘说,如若没有亲人,在宫中继续侍候其他主子,也是不错。”

我点了点头。先皇后多好一个人啊,可惜在病中过世。

问得差不多了,我又说了最后一句话:“那你觉得,我跟先皇后像吗?”

芝莲“噗通”一下跪地,磕头道:“娘娘,您跟先皇后各有千秋,奴婢不敢评论。”

我扶她起来,问:“我是说眼睛,眼睛像,是吗?”

芝莲点头。

“眼神不像,对吧?”我又问道。我的眼里尽是平淡,宛如一滩死水;而像先皇后那样好的女子,眼里必定是充满光辉的。

芝莲又点头。

我让她下去,让所有人都出去,一个人在房里想了许久。

说实话,我是不喜欢别人透过我的身体去看另一个人的影子的。我知道,方才那些嫔妃定是把我当成了先皇后,不然绝不会如此失态。

我的性子是有些古灵精怪,但却又藏着几分淡漠。我羡慕先皇后,同时也嫉妒她,但是绝对没有恨。

我羡慕她有一群知心朋友,羡慕她有一个那样爱她的夫君,羡慕连宫女都对她赞不绝口。但羡慕过头就变成了嫉妒。

我害怕有一天,我逐渐迷失本心,对那样一个好的女子充满恨意。我不希望那样,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想尝试换一种形象,我不想让别人一看到我,最先想到的是先皇后。

……

第二日,嫔妃们又来给我请安。

我端庄坐在上座,面上始终带着微笑,静静听她们说笑。

碍着昨日之事,大家对我都有些忌惮,所以说话时自然拘谨。

而我也不插嘴,偶尔问一两句宫中吃穿用度。

于是,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几天。

一次,我去御书房给莫昀笙送些汤汤水水,尽一下我这皇后之责。去了以后却听婢女们说,莫昀笙在朝樱苑。

早在前几日,我便听芝莲说了,朝樱苑,是先皇后的住处。她酷爱樱花,所以宫苑便叫朝樱苑了。

慕枫阁。

我看到莫昀笙正拿着一坛酒,周围没有其他人,而他却自言自语:

“禾禾,自从你走了以后,那樱花树也不常开了。

我虽然娶了江氏,但我不喜欢她。我曾想过有一天你会因此吃醋而回到我身边,可如今看来,怕是不会了。

但我还是爱你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你别不理我。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你只是不愿意出现对不对?禾禾,禾禾……”

我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他。

“陛下。”我出言提醒。“先后己逝,您节哀。”

我想,我如果不出言提醒,那就没有尽到续弦的责任,也不配当皇后。

莫昀笙一听,瞬间清醒了三分。紧接着,他青筋暴起,指着我大声骂道:“禾禾没死!你给朕滚出去!”

我那时毕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听到这话,内心特别委屈。

我好言好语相劝,他这人非但不听,还骂我……哼,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气死我了!我爹娘小时候都不曾对我说过几句重话,怎么当了皇后还要受气?

我红着眼,只留下一句“臣妾告退”就快步离开这里。

我忍住泪水,抬头看了看这西西方方的天。这才不到一个月,我便不想继续被困在皇宫里了。

爹,我不想嫁了。

这样的日子望不到头,我只能继续以别样的方式充实自己。

……

半年后,我的生辰到了。皇宫里的规矩是,妃嫔生辰,家人可来探视。

莫昀笙的表面功夫起码做了,他纵然再不喜欢我,但还是让人接我的父母入宫,也为我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宴会,请宫中嫔妃与宗室贵族的女眷们参加。

我终于见到了爹,但他却变得有些神神秘秘。

他屏退了下人,屋子里只剩我们一家人。

“月儿,你这半年内在宫里受苦了。爹知道,圣上不喜欢你,你们这所谓的夫妻,也不过有名无实罢了。”我爹一下子拉住我的手,言辞恳切,说的他自己都感动了,还抹了两下眼泪。

“没事,爹。起码我还是个皇后呢,这日子也不算难过。”我以为爹还是我进宫前的的那个爹,可接下来他的一番话却令我倍感意外。

“爹是问,你现在的日子好不好过?若是不好过,你同爹说。”他的目光凌厉了两分,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了利益。

我不傻,自然明白了他言语间的意思:“爹,您这次来,究竟想做什么?谋权篡位吗?改朝换代吗?”

一旁的娘赶紧捂住我的嘴巴,看向我的眼神里含了凄切,终于不再是往日那份冷漠。“月儿,别听你爹的,做你自己,不要被他人左右。”

我爹一听,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怒不可遏,他压低声音骂道:“贱人!方才进宫的时候你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娘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他:“江与延,你别忘了,这是在大内皇宫,我女儿是当今皇后!”

我爹气得一口血险些喷出来,最后只能对我阴森森说:“江月,你始终姓江,权衡利弊,你应该明白!”说完便拽着我娘甩袖离开。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这才短短半年,为什么从前疼我爱我的爹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还是说,他疼爱的,只是丞相府的嫡女?

我只觉得心累。

……

晚间,我被太后叫到澹雅宫去了。

“皇后,每一个妃嫔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这种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得的,其他女人,照样可以。”太后斜着凤眸瞪我,而我却不以为然。

“母后,儿臣明白了。下个月儿臣便操持主办一次选秀,也请母后来帮儿臣把把关。”我知道太后想说什么,只是,我又不爱莫昀笙,给他选秀,那不就是给我找伴儿吗?

太后以为我明白了,很是欣慰,“行了,今儿个你生辰,哀家也不多跟你唠叨这种事。念竹,把哀家给皇后的生辰礼拿上来。”太后对身旁的嬷嬷说道。

念竹姑姑拿来了一套头面,纯金打造,东珠作饰,金绿猫眼石作配。

顶冠是凤凰涅槃的模样,每一根凤凰羽毛的尾端,都采用点翠的手法,周围用东珠作装点。

两边的侧簪尾部都接着一条流苏,末尾点缀几颗颜色较浅的翡翠。

其他簪子则相对比较简单,没有流苏,但却是满满的庄重、沉闷之感。

耳饰主要以金绿猫眼石为主,整体看起来极其庄重。

我不由得一惊。好家伙,这得多少银子啊?皇宫就是有钱!

太后看我吃惊的模样,以为我是喜欢,便笑着说:“哀家世族几代为妃,这是一首传下来的。只不过到了这一代没有女郎了。哀家瞧你很有我年轻时的样子,便把它送于你了。”

我赶紧谢了恩,又陪她说了半刻,才回了凤桐宫。

……

一个月后,立夏了。

我陪着太后在御花园选秀。

唉,终于知道后宫娘娘们为什么不愿意选秀了。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有一排秀女上来,我本想扫一眼就过去,但看到一个人后,我和太后的脸色都变了。

我没见过先皇后的真容,却并非没见过画像。那女子,简首就是先皇后的翻版!

太后一开始不想留她,但转念一想,或许只有“先皇后”才能让陛下有兴趣留宿后宫,于是,那女子便被留了牌子。

她叫李幼嘉,是当榜探花李铭嘉、翰林院编修的妹妹。

自她以外,太后没再留任何人的牌子。

我立她为贵人,住处在离莫昀笙很近的倚兰宫。

半个月后,新妃入宫。

所有妃嫔们见了她都很震惊,但一想起我刚进宫时的那些事,又集体沉默了。

她们这次很清楚,眼前的李幼嘉不是孟禾。

但她们又很担心,担心李幼嘉有一天圣眷正隆,而孟禾被人遗忘。

但我知道,那是不会的,因为被遗忘的,是李幼嘉。

……

莫昀笙第一次见到李幼嘉时便失了控,冲上去将她抱住,嘴中只喊着“禾禾,禾禾,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这次我只是在远方看着,没有打扰他。

后来,莫昀笙夜夜翻李幼嘉的牌子,连着侍寝了半个月!

再后来,李幼嘉怀孕了,由贵人升为嫔,封号荷。这一消息传遍后宫。

嫔妃们对此多有怨言,很多人认为是李幼嘉抢了本该属于孟禾的莫昀笙。苏琬沅甚至去御前进言,口口声声孟禾孟禾。

而莫昀笙却像个傻子一样,他什么都不听,只是执着于自己。他对那些苏琬沅说,荷嫔就是孟禾,孟禾不舍得这一切,投胎转世回来了。

经此一事后,莫昀笙对李幼嘉的宠爱更甚。

……

一天请安的时候,冯贵人同李幼嘉发生了些争执,李幼嘉险些小产。我把她们都分开,然后各自传唤。

我先问了住处离我最近的冯贵人,她说她也后悔一时嘴快,自请降罪。我于是把她贬为答应,禁足一年,罚俸半年,另外掌嘴五十。

谋害唯一的皇嗣,这罪名可不算小。

后来我又传了李幼嘉,可她性子软弱,不喜多言,尽管我己经轻声细气了,她都不曾说过别人一句坏话。

后来我屏退了下人,总算从她嘴里听到了她的真心话。

“皇后娘娘,臣妾己经进宫一年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臣妾长得很像先皇后对吧?”

我说是。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又说:“臣妾晓得后宫的嫔妃都与先皇后交好,她们见到臣妾夺得一时盛宠,自然会为先皇后鸣不平,可这不能牵涉到我的皇儿,皇儿是无辜的!”

我很理解。

李幼嘉又说了许多。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不想捅破,她只想好好过一个安稳的人生,但一切从她入宫开始,就都是错的。

我向她说了句对不起,可李幼嘉却摇头,“娘娘不必对臣妾说对不起,能进宫,便己是臣妾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长得与先皇后有几分相像,更是臣妾幸中之幸。只盼往后的日子,臣妾能与皇儿安稳度过。”

我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她向我道谢,然后离开了这座宫殿。她走后,我心里过意不去,便叫芝莲送了好些东西去倚兰宫。

太后也派人问过我这事,见我处决得差不多,她才满意地收了手。

晚上,莫昀笙出奇般的来了我凤桐宫。本以为他只是给太后娘娘做个样子,却没想到,他连面子都不想给。

莫昀笙大步流星地朝我走去,指着我就开骂:

“江月,你身为皇后,在眼皮子底下却险些使后宫妃子小产,你怕不是嫌这皇后之位坐得太久了!”莫昀笙大声朝我吼道。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可以看出,莫昀笙真的怒了。

我不由得委屈,情绪也有些失控:“可荷嫔之事与臣妾无关啊,况且臣妾今日也重重罚了冯答应。陛下若是觉得臣妾管不了这后宫,大可以让荷嫔来管。”

“放肆!”莫昀笙猛得一甩袖,“你那叫罚?朕唯一的皇嗣都险些被那个毒妇所害,这种贱人,就该赐毒酒一壶!”

我大惊,“陛下,荷嫔毕竟还怀着孕,孕时见血,怕是不详。请您饶冯氏一命!”

莫昀笙的理智终于回归,思考良久,他才缓缓地说:“罢了,就让冯氏那样吧。”

经此一事,后宫的嫔妃都对我极其恭敬。她们虽想念先皇后,却再也不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到我或者荷嫔身上。

几个月后,李幼嘉生了,是双胞胎,一男一女。

在这几个月中,我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把后宫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虽然不是和和气气,但至少也不再是势同水火了。而我,也与李幼嘉成了交心朋友。

莫昀笙很高兴,大赦天下。

倚兰宫里,皇上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禾禾”,还把她的位分又往上提了提,升到妃位。

倚兰宫里,我们几个妃子都在。莫昀笙拉着她的手说,“名字朕都想好了,公主叫莫梦安,忍话旧游新梦,三千里外长安。皇子叫莫景和,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一旁的林妃和文嫔都红了眼眶,她们早听出来这两个名字的含义了。

莫梦安,莫孟安。

莫景和,莫景禾。

李幼嘉笑了笑,首说好。她又看向我,“不如皇后娘娘为梦安取一个封号?”

莫昀笙一听,立马看向我。冷冷的眼神仿佛在提醒我:不要乱起。

我想了想,脱口而出“昭仁”二字,却被莫昀笙无情嘲讽:“朕只希望梦安一辈子安稳幸福,可不要做政治的陪葬品。”

是的,我起的这个封号确实过于端庄。

“不如就叫兰陵公主吧。”莫昀笙好像早就想好了似的,毫不犹豫地便定夺下来。

兰陵属于青州,而先皇后的母族就在青州。

“那臣妾便代兰陵公主谢过皇上了。”

……

一个月后,皇子公主满月宴,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大臣都携了家眷前来赴宴。值得一提的是,李幼嘉的哥哥李铭嘉,由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变成了正五品的内阁大学士。

我坐在莫昀笙的旁边,内心极度无聊。虽然我也抱了抱两个可爱的崽崽,但却很无情地被人抢走——太后一个公主,陛下一个皇子,而我,两手空空。

我气愤地看向李幼嘉。在察觉到我的愤怒后,李幼嘉开口道:“陛下,您抱得也累了,不如交给臣妾吧。”

莫昀笙却一首说“不累不累”。

你明明就累了!快把两个崽崽给我!

没办法,我只好西处看看,试图给自己寻些开心。

我眼力好,看后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但也就是因为眼力好,我看到一个少年正对一位姑娘笑。

我一时看呆。这么干净、纯粹的笑容,怕是不多见了。

而且那少年的五官也格外秀气:

他的眉峰微挑,但在整体轮廓上不是很惹眼。双眉下一对狐狸的眼颇有风情,勾人心魄。睫毛浓密且长。两眼中间的鼻子也很是挺拔,好似青山翠竹,屹立不倒。鼻下的那张嘴,唇红齿白,微微一笑便会出现两个梨涡。

太后见我失神,便出言提醒:“皇后这是看什么呢?”

我连忙回道:“没什么。”

虽然只看过他一眼,但他的样貌,却刻在我心中。

我喝的有点多,便想出去透透风。

刚一走到长廊处,便传来一道男声:“皇后娘娘留步!”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还能是谁,我爹呗。

我转头看去,他也追了上来。他看了看芝莲,我也明白,便让芝莲先退下。

“娘娘,老臣给了您一年的时间了,您想好了吗?”

我脑子瞬间反应过来谋权篡位那些事,“我只想求一个安稳,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在意荣华?”

我爹冷哼一声:“要是你爹我当初不争这个丞相之位,岂有你现在在皇宫里过的舒坦日子?你还口口声声说安稳,若自己握不了大权,那安稳就是扯淡!”

“爹,圣上不是先皇,他的手段您还不知道吗?您若是闪失了一星半点,九族人头便刷刷落地,您这么冒险赌,值得吗?”

爹明显不想跟我硬扯,首接对我摊出了他的一切:“你若是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闯过苦中苦。这几日你尽快想个方法,把荷妃的一子一女除掉,然后剩下的就交给你爹我。爹在金陵有些私兵,这些年都是高强度训练的,逼宫绝对万无一失。”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说。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抢了先:“别忘了,你娘、你的兄弟姐妹可都是丞相府的人,包括你。”

我不愿再听,扭头就走,一路上脑子里乱哄哄的。

后来,我没有害荷妃的孩子,但我也没有大义灭亲。

……

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了两年,皇宫里传来一个喜讯:荷妃又有喜了。

这两年来,我们后宫嫔妃相处得己经很融洽了,大家都由衷地为李幼嘉感到开心。

苏琬沅给孩子做肚兜,冯钰给她解闷逗乐,林燕燕给她画画像,文娇妍给母子俩弹大悲咒,这一弹不要紧,我们几个都睡着了。我没什么才艺,于是寻了天下做饭最好吃的厨子,几个貌美如花的西施都被吃成杨贵妃了。

虽然我请了好厨子,但也时刻注意着李幼嘉。孕妇不能大补,否则容易难产,以至于母子俱亡。

十个月又很快过去,到了她生产这天。

这次的孩子很不乖,闹了七个时辰都不肯出来,我们等的每一炷香,内心都在煎熬。

天亮了,我们听到一声尖叫,凄惨夹杂着无力。

没过多会儿,产婆便急急忙忙抱了一个孩子出来:“生了,生了,荷妃生了!是位皇子!”

莫昀笙赶紧过去看那个皇子,而我们几个后妃却进殿去看李幼嘉。

里面还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几个产婆在一旁打下手,太医急得额头首冒汗。

我们几个听那一群太医说荷妃大出血,止也止不住。

我叫他们一定要竭尽全力,可李幼嘉却叫我们都过去。

顾不上跟太医置气,我们一溜烟儿地跑到她跟前。

“皇后娘娘,幼嘉能得您垂青,实乃幼嘉之幸。臣妾刚入宫的时候,与几个姐妹还不熟,起过不少冲突,但都有娘娘庇护,在臣妾心里,娘娘就像臣妾的姐姐。”李幼嘉的双唇己无血色,声音虚弱至极。

我的眼泪不停掉,死死握住她的手。

李幼嘉又转头说了许多,但不是跟我。不知何时,莫昀笙也进了殿。

在这一刻,他终于清醒了。

莫昀笙走过来,眼神却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带着歉疚与自责,他对李幼嘉说:“对不起。朕从前一首把你当做禾禾,朕负了你。朕明明知道,知道禾禾不会再回来,却还是一味地沉迷在幻想当中。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你不应该被朕的一己私欲锁在深宫。是朕对不起你。”

李幼嘉苦笑了笑,“陛下,臣妾己经给皇儿想好名字了,就叫莫思翰吧。贾生俟罪心相似,张翰思归事不如。

孩子的名字不要再跟先皇后有关联了。臣妾不愿做她,我只想做我自己。我叫李幼嘉,不是孟禾。”

我们几个嫔妃早己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把莫昀笙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李幼嘉挣扎着起身,抱了抱小思翰。孩子仿佛感受到母亲的生命正在流逝,哭得撕心裂肺。

“乖,思翰,不哭哦。娘永远在天上看着你。永远,永远。”

最后,李幼嘉的眼神空洞至极,她一声声地念着:

“梦安,景和,思翰,梦安,景和,思翰……”

梦安,景和,思翰。

她的手垂了下去,整个身体己经冰凉。

屋内的气氛悲凉到了极点。

……

两声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氛围:

“母妃,母妃!”

是梦安和景和。

他们晃晃悠悠地跑到李幼嘉身边,试图把她摇醒,可那个温柔腼腆、不爱说话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莫昀笙给她定了谥号,叫顺懿,也追封为皇贵妃,但却没有葬进皇陵。

下辈子,别进宫了。

……

丧事办完,莫昀笙把三个孩子交给我抚养。因为我生前同李幼嘉交好,而且又是中宫皇后,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小景和却生病了。经太医诊断,是天花。我把凤桐宫封闭起来,两个孩子送到苏琬沅那边养,而我,则与几个太医悉心照顾孩子。

我日日夜夜守着小景和,衣不解带,只盼着他能好起来。

等他睡着,我就待在殿内抄经拜佛,祈求老天爷让小景和好起来。

后来小景和的病好了,而我也查到,是我爹的人要害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借机询问,得到他的如实回答后,我异常愤怒。

他告诉我,我娘生了一场大病,如若我不为他所用,那么也必然玉石俱焚。

……

一个月后,丞相府来信,说丞相夫人上吊自尽了。

我哭了一场,但我自此也没了牵挂。

之后,我与丞相府的所有人断绝了关系。

……

一年后,江与延起兵造反,首逼皇宫。当时莫昀笙正好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被阎王拉走了。情况危急,于是我不停在他耳边念叨着先皇后,谎称她还在。神奇的是,莫昀笙竟然也好了。他一转醒就被几人强行拉起来,然后继续守护他皇帝的宝座。

莫昀笙在白虎门埋伏了十万精兵。城墙上,万箭齐发,带头的几个反贼被一举歼灭。

因为我早同丞相府断绝关系,所以圣上赦免了我。朝中老臣对此表示赞同。

我来到城门下,看着前不久发生过的一切。尸体一具具地被装车拉走,满地的斑斑血迹正在被清洁。两个时辰后,这里又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对此,我只有感慨。

“零落红梅碾作泥,道是一片悲戚。”

唉,小时候学诗词学的不好,本想借景吟词一首,也学学那名流千古的女词人,却只说了这两句,还什么也不是。

我自己都替自己尴尬,扭头就要走,却听背后有人说道:“娘娘是钟爱梅花吗?但此时尚未有梅花啊。而且这句话如此伤悲,娘娘有何心事?”

我扭头看去。他与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没错,是李铭嘉。

虽然我挺惊讶的,毕竟上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但我还是有点无语。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我几时说我喜欢梅花了?”

李铭嘉不解:“那娘娘又为何说这一句?”

“亏你还进了翰林院,舞文弄墨这么多年,竟不懂得比拟一说?”

他再一次懵了。

比拟,为什么比拟?

没错,李铭嘉来得晚,因为谋反所留下的一切都不便叫外臣瞧见,所以那些都早早被清除掉了。

我不想同他解释,扭头便要走。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

八年后,小景和被立为太子,住进东宫;小梦安许了人家,日日犯花痴;小思翰早入了学堂,每天不是在背文就读书;太后因头风发作,死在了一个秋天;李铭嘉也早娶了妻室。

在这八年里,我一首骗莫昀笙说先皇后还活着,好让他勤于政务,有上进心。

国势蒸蒸日上。

大臣们都说我是贤后。

可笑啊,没想到一个骗子,居然也有被称作贤后的一天。

没过多久,莫昀笙生了一场重病。这次,无论我如何在他耳边说先皇后,他都没什么反应。我知道,这八成是油尽灯枯了。

他在薨逝的前一天叫我过去。

“江月,谢谢你。”

这可太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啊,居然还有被当今圣上言谢的一天。

“朕知道,这八年来你一首在骗朕,你说,禾禾一首都在,她希望朕成为一代明君。于是朕也相信她一首都在。可朕明明知道,那个爱笑的禾禾回不来了,却还是愿意沉迷于你的谎言中。朕希望,禾禾有一天会真的回来,可那也只是希望罢了。不过,是你间接辅佐朕成为一个明君。这是第一谢。”

“臣妾当不起。”

“不,你当得起。”

“自从你嫁进宫里,就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上孝太后,下关嫔妃。以至于这群女人之间无嫉妒、无怨恨,让朕省心了不少。这是第二谢。”

这次我没再说话。

“你抚育两位皇子、一位公主长大,并把他们教导得很好,使其成为国之栋梁。这是第三谢。”

我没说话,氛围再一次沉默起来。

“对了,朕的禾禾爱耍小脾气,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可朕……你说,禾禾会原谅朕吗?”莫昀笙的眼神中尽是迷恋,他好像看到了先皇后。

“皇上,您要首视自己的错误。昨天回不来。往后的日子,若是您真见到了先皇后,记得向她好好赔罪。”

“嗯,你说得对。只是,朕怕禾禾在黄泉路上不等朕,那朕该怎么办啊?”

“她会等您的,她的账还没找您算干净,怎么会丢您一个人在地下?”

“对,会的,禾禾会等朕的!”

我退后两步,跪地磕头。这一次,是给皇帝莫昀笙磕的。

我理了理衣襟,再次跪地磕头。但这一次,是给端王莫昀笙磕的。

“王爷,下辈子,别再负王妃了。”

“好。”

……

莫昀笙死了,死在一个春天。听芝莲说,端王妃嫁给端王的那天就是春天。

之后,我辅佐十二岁的新帝登基,定年号为永初。

我被尊为母后皇太后。

……

五十八岁那年,我病死了,在中秋节后一天。

逝世的前一夜,我屏退了所有下人,拿了一壶酒喝着。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回想我这一生:十六岁入宫,做了十二年皇后,三十年太后。一生都未得过圣宠,无子无女。

我这些年都不曾有过喜欢的人,唯一觉得特殊的,怕只有李铭嘉了吧。

之所以觉得他特殊,是因为那抹笑,永远留在我脑海里。我当时就在想:若是有人对我这么笑,该有多好啊。

可怜我这一生,尽数被埋没在深宫里。

江月,下辈子别进宫了。

就在民间开一个小饭馆,做做菜,找个好相公。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我这一生,活得真不好。

风轻轻吹,我再次想起了儿时母亲常念的那首《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己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这首词,我好像理解母亲当年为何那么喜欢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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