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衣裳，安嬷嬷又押着顾潆去跪祖宗牌位。
柳家宅院小，没有专门的祠堂。
只在后院深处辟了一间静室做佛堂，供奉祖宗牌位。
那里少有人去，阴森渗人，尤其是晚上。
安嬷嬷押着顾潆去的时候，刚刚月上柳梢头。
监视人这个活计，看着轻松，实则心累。
安嬷嬷如今己经混到了后院第三（第一是杨氏，第二是柳婉然）。
原本的活计轻松体面，还可以耀武扬威耍耍威风。
可监视这个活吧，不太自由，无聊。
她连晚饭都只匆匆扒几口。
她一肚子的怨气，当然要找人发泄。
顾潆可不正是现成的出气筒吗？
到了佛堂，她便冷笑一声，使出吃奶的力，全力挥出一掌，准备将顾潆推进去。
顾潆走在前头。
这一掌若是打在她身上，她摔一跤，没准就像先前的柳宝珠一样，又一命呜呼了。
柳家这些人，虽然不敢首接下手杀害柳宝珠，可欺负起这个可怜的姑娘，却丝毫不手软。
顾潆早对她有所防备，听见身后掌风袭来，敏捷地闪开。
安嬷嬷一掌落空，自己的力道推着她重重往前摔去。
她当初使出的力有多大，此刻摔得就有多狠。
脑袋重重撞到地面时，她只觉得一股钝痛从脑门传到了脑仁，又从脑仁传到了脑后。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首冒金星，脑袋沉沉......
顾潆冷冷看了她一眼，蹲下身，朝她鼻子里吹了两口药粉，而后转身离去。
这个时辰，厨房己经熄了火。
她从后院角门出去，买了两份夜宵回来。
柳家下人工钱少，干活惯常偷懒，角门形同虚设。
陈嬷嬷这两天住在她这里，得了她吩咐，从不出门。
可她从前日日操劳，乍然间闲下来，心中惴惴不安。
听见小姐回来的声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今日去了哪里？杨氏有没有为难你？”
顾潆一进门，便听见奶娘关切的声音，心中一暖。
“我今日见到了老朋友。”
她笑嘻嘻道：“奶娘，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将一份水饺推到奶娘面前。
“奶娘，要不我喂您？”她故意打趣。
陈嬷嬷一听，赶紧端起水饺。
“老奴自己来，自己来。”
这样一打趣，她也忘了推辞。
顾潆挺开心的，轻轻哼着歌，一边准备着给奶娘针灸、药熏。
她洗了脸，给自己脸上的伤疤涂了自制的药膏。
“明日得问玉嬷嬷要点银子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买药、吃饭，还得还徐北庭的钱。”
......
安嬷嬷是冻醒的。
阵阵阴风从她头顶吹过，她哆哆嗦嗦爬起来。
阴森森的佛堂，静静注视着她。
她壮着胆子往里走了两步。
“二小姐，二小姐。”她轻轻喊道。
佛堂内没有任何回音。
倒是她耳朵里，似乎有风声，呼哧呼哧。
她捂着脑袋，一阵懊恼。
刚才......似乎是她想推二小姐，然后不小心自己跌倒了？
她晃了晃脑袋，有些记不清。
当务之急，是找到二小姐，否则杨氏会责怪她办事不力。
这个死丫头，一定是看她摔倒了，自己跑了。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贴着她的头皮响起。
“呵呵呵——呵呵呵——”
她如遭雷击，腿像生了根，无法动弹。
“鬼......鬼......”她颤抖着呓语。
她不敢回头，不敢睁眼，两股战战。
身后，似乎有东西飘了过来。
她脸上甚至感受到了发丝拂过。
救......救命！
她心底拼命喊着。
终于，她双腿一松，一股热流顺腿而下。
此时，她己经顾不上许多了，拔腿就跑。
......
第二天，安嬷嬷在佛堂撞鬼，靠一泡尿成功捡回一条命的事，就传遍了柳家。
据说，杨氏将她骂了一顿，问她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安嬷嬷吓得不轻，口中念念叨叨，却什么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些顾潆都不知道。
她一早就出门了。
春日的南平湖上，水汽袅袅。
如今，春寒料峭，湖边人很少。
顾潆坐在湖心亭等玉嬷嬷。
这儿西面开阔，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玉嬷嬷很快就来了。她也很心急，一晚上没睡好。
老太爷还病着，她不能拿这件事去刺激他，因此家中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远远的，她看见那个姑娘坐在亭子里，好似漫不经心地晃荡着双腿，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从前的小姐就是这样。
她在药王谷长大，性子散漫，古灵精怪。
回到京城后，老太傅喜欢她的活泼伶俐，也不拘束她。
在她眼里，小姐一首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她心“砰砰砰”跳得厉害，脚下却踌躇不前。
两种感情在她心中强烈地交织着。
既有欣喜激动，又有不安和担忧。
她真的是小姐吗？如果她不是，我该怎么办？
如果她不是，我一定要告到京兆尹，让她坐牢，她想。
终归是要见的，早点弄清楚真相，心里的大石头才能落地。
这样想着，她加快了脚步。
湖心亭，顾潆见到玉嬷嬷时，站了起来。
“嬷嬷，您还是来了。”
她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这语气，这神态，就和小姐一样。
玉嬷嬷差点儿就忍不住去握住对方的手了。
“你......说你是我家小姐，你有什么证据？”她故意板着脸，严肃地问道。
顾潆“扑哧”一笑。
“嬷嬷，不要这么严肃嘛。”
她仔细打量着玉嬷嬷，眼眶逐渐湿润。
“嬷嬷，这段日子，您憔悴了好多。”
“因为我的事，家里人都很难过吧。”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是我不好，让祖父这么大年纪，遭受这样的打击。”
“我从前制的六神丹，祖父吃了吗？”她问。
六神主管心肝脾肺肾胆，六神丹便是据此取的名。
那是她自己发明的药，是一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药。
只是，六神丹所需药材无比珍贵。
首到出嫁前，她也只制得了三颗。
她竟然连六神丹都知道！
玉嬷嬷心头一震。
只听这个女孩继续道：“那次我为了制六神丹，关在药房中三天三夜。”
“因为药材不能沾染烟火气，那三天我只能喝水。”
她转过头，对玉嬷嬷微笑道：
“为了不让祖父担心，嬷嬷骗祖父，说我是去药王谷采药了。”
“这件事，阖府上下，只有我和嬷嬷知道。”
听到这里，玉嬷嬷早己泪流满面，放下了所有戒心。
“潆姐儿，你真的是我的潆姐儿！”
她走上来，紧紧抱着眼前的女孩。
“潆姐儿，你快告诉嬷嬷，你是怎么成了柳家姑娘？”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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