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为上

临安城，富商苏家的宅子中。

一边，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边，是凄冷寂静，无人问津。

苏念安坐在屋内，同娘亲喝着茶，外头传来两个丫鬟的议论声。

“都是自家姑娘，差别怎么这么大？看看人家二小姐，不过一个13岁生辰宴，多少公子哥跟姑娘们前来赴宴？再看看咱们大小姐，今天可是15岁及竿了，别说设宴了，屋子里头一个来送礼问候一声的人都没有。”

“大小姐哪里能同二小姐哪儿能比？虽说大小姐的生母是老爷的结发妻，但耐不住从小在地里干活儿，风吹日晒的，人本就比不上那两个人院子的人细腻水滑，况且她自己也不争气，保不全主母的位置，如今落了一个妾室的名头，连带着自己的女儿都从嫡女变成了庶女，在家被人看轻，受尽凌辱，当真是自己窝囊，还要祸害女儿。”

“可不是吗？虽说老爷对她不怎么上心，但老太太过去心里是向着她的，她若是自己不这么唯唯诺诺，何至于落得今天这番田地？主母说是家里开支不够，只能给二小姐操办生辰宴，实则府里谁看不出来？主母压根就没打算给大小姐办宴会。”

“且不说主母本就不喜大小姐，再说主母就算是有心要办，怎么办？大小姐平日里连那些公子、小姐的宴会都不曾去过，也不认识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就算办了这生辰宴，谁来给她庆祝？难不成还要咱们院里的丫鬟奴才上去给她送礼？”

两个丫鬟说着不禁都笑了起来，笑意中嘲讽无需言语。

屋内，苏念安这茶是再喝不下去了，她放下了茶杯，低眸。

少女娇嫩的容颜白皙光滑，粉红柔唇生得十分好看，小巧圆润的鼻子巧夺天工，一双温顺水润的眸子里有着黯然失色，饶是如此，依旧挡不住她的天资貌美。

在她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三十多岁，却因少女时期忙于农活，一心持家，鲜少花心思在自己身上，是以如今看上去形同五十岁模样的妇女。

妇女姓周，是苏念安的生母，也是苏家老爷的结发妻，如今的苏家妾室周小娘。

周氏看着自家女儿伤神的模样，听着外头丫鬟们肆无忌惮的讥讽，素来隐忍的她，此刻也是憋不住怒火。

她不敢同那两个院子的人叫嚣，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她还收拾不了了？

让区区几个丫鬟伤了自己女儿的心，她这娘亲当得未免就太失败了！

于是周氏赫然起身，推开门就冲着外头道：“谁许你们在此议论小姐的？”

那俩丫鬟被她这喝声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非但没有奴才要同小娘行礼的意思，反而道：“你不过就是一个被老爷厌恶的小娘罢了，谁给你的脸，在这儿同我们端主母架子？”

“我们议论又如何？你与你女儿如今的处境，难道不是我们说得那般？你是个窝囊废，你女儿也被你养成了窝囊废！”

“你们！”周氏气得脸都红了，手扶着门框，用力到关节发白。

她指着那两个丫鬟，抖着身子骂道：“你们再这般放肆，信不信我拿了你们的卖身契，找个人牙子将你们打发了！”

这非但没唬住两个丫鬟，反而把她们逗笑了。

“卖身契？我们的卖身契可都在老太太那里，你要想打发我们，可以啊，你去同老太太说，看老太太愿不愿意给你。”

“老太太从前打心眼儿里疼你，可你不争气的辜负了她老人家好大一番心意，如今她老人家见都不愿意见你，更别说给你我们的卖身契，让你来处置我们了，你当你还同过去似的，在老太太跟前有多大脸呢？窝囊废！”

这话把周氏气得不轻，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在门口厥过去。

丫鬟们看着她被气到脸色发白，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最后朝她讥笑一声，手挽手离开了，那模样，仿佛这院子里的主人不是周氏，而是她俩似的。

“小娘。”周氏正气得踉跄着步子站不稳，苏念安上来扶住她，“算了，我都习惯了，这些丫鬟们见风使舵，不把我们放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别同她们置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周氏见她这样，眼泪倏地就掉了下来。

她紧紧握着苏念安的手，低喃，“是小娘对不住你，是小娘害了你！这些年，若不是小娘叫你忍气吞声，你何至于连15岁生辰宴，都不能大设宴席，还得在这后院里受两个丫鬟的欺负？”

苏念安淡淡笑着安抚她，“小娘，您别这么说，您从没有对不起我，我相信您一首以来要求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好，15岁生辰宴对我来说，设不设宴席都不重要，是友人来访还是被丫鬟欺压，都没关系，只要我身边有小娘，再苦再累的日子我也过得知足。”

苏念安越是懂事、体谅，周氏就越是觉得心如刀割。

她是糟糠妻，是农家女，比不得主母位上那位何家千金尊贵。

当初老爷要娶何氏过门时，曾对她说，主母是要陪着老爷出去抛头露脸的，只有何家这样的地位，才能撑得起老爷的颜面，自己但凡还顾念一点同老爷的夫妻情，就不能让老爷在外头丢了脸。

外头人都知道老爷有她这么一个结发妻，为了不让老爷背上抛妻的名声，老爷同何氏成亲当天，她还亲自在婚宴上说，自己粗鄙不堪，学识浅薄，苦难当主母，更不敢肖想平妻之位，老爷娶何氏做主母，也是她心中所愿，望何氏同老爷能相互扶持，百年好合。

她就是这么一让再让，一退再退，她以为她如此为了老爷着想，那即便是自己没得到主母位，往后在这后院里过得也不会差，却不曾想何氏步步紧逼，处处找茬，从未让她有过一天好日子。

老爷向着何氏，不给她声张，老太太倒是心向着她，可老太太护着她，就不免要同老爷吵架，为此，老爷还特意找到她，说何氏是主母，自己身为妾室，理应受着何氏的教训，稍微被骂了几句就去同老太太诉苦，引得他们母子争执不休，实在不是良妾所为，她当年允诺会一辈子扶持、体谅老爷，难道都是说着玩的？

被这么提点一番后，她便索性有什么苦，也不同老太太说了，就如此一复一日的忍着，倒也忍成了习惯。

只是如今到了自家女儿的15岁及竿之年，依照南州国律法，女子成婚年龄虽是15岁，但在婚龄前两年便可订婚，是以，不少人家的小姐们13岁时，家中父亲和主母就帮着选夫婿了，可到了她女儿这儿，却是至今都没有一个婚配对象。

何氏在生辰宴一事上都能区别对待，那念儿的婚事就更指望不上她了，往后念儿要么就是在家孤寡一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继续跟着自己受尽苦楚，要么就是被何氏随便塞个歪瓜裂枣的夫君，余生都别想好过。

周氏想到这些，眼泪止不住的流，人也站不住了，哐当就坐在了地上。

苏念安忙蹲下身，一首安抚她，首到周氏哭累了，自己睡过去了，苏念安才把人扶上床，替她盖好被子后，出了房。

待她走过长廊后，刚才在屋外嚼舌根，还把周氏气到哭晕的两个丫鬟出现。

两人此刻脸上再无半点方才的跋扈模样，只有毕恭毕敬，“大小姐。”

苏念安抬眸，脸上己寻不出丝毫面对周氏时的温顺软弱，眼中只有冷傲漠然。

她看了眼两个丫鬟，道：“干得不错。”

说着，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张折成块的纸条，递给其中一个丫鬟，“送到张记肉铺，给张屠夫，他看了便知道该怎么做。”

那丫鬟接了纸条，恭敬应了一声是后，转身办事儿去了。

苏念安这才抬眸，越过屋檐，看向府内人声鼎沸的那一边，胜似天仙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你且快活这段日子吧，往后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