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重生，我就是反派

踏出藏经阁的地界，苏沅兰往寺庙深处走去，不想愈走愈见热闹。

“那边有什么人？”

“大人，是女学的姑娘们在后面的亭子做诗会。”

女学是苏沅兰在朝中所提议的，她本身作为女子能到今日的地位，自然希望能做些什么提高女人的地位，不至于落入附庸。不过自女学建立起，争议阻碍从未断绝，好在这两年折腾下来还有了些起色。

正穿过一片梅林，苏沅兰不自觉感慨她们当真会选地方。

雪残落枝头，梅花盛得正红，这大一片林子连成一起像火烧得正旺，被一抹白掩去半场。风一阵吹过，冷在面颊上有些泛红，幽香淡淡飘来，却还是苏沅兰身上的柏子香更为霸道。榕意将汤婆子递给她，她抱在怀里，感受着身体慢慢回温。

年轻的小娘子们总充盈着鲜活的生气，她们言笑嬉闹间，让苏沅兰不自觉想起了在深宫之中的陆清晏。

她站在那望着她们，梅花踏雪年年总是一般模样，眼前的景象却让人不忍心打搅。

“今日不如以‘知己’为题来作诗。”吏部尚书周仓的三女儿周明微眨眨眼睛，显得俏皮可爱。她在女学里面的人缘一首很好，何况这题目出得也妙，因而更无人反对。

“‘知己’吗，微姐姐，你怎么想到这个，该不会是……”周明微身边的女孩拿帕子掩唇偷偷笑着，话里满是促狭意味，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着，显然是感情很好。

周明微羞得脸红，嘴角却不自觉勾上笑意，“快别说我了，还不想一想诗，谁今日作的最慢就要挨罚吧！”

“好了好了，三娘恼羞成怒了，我们可别逗她了。”

周明微跺了跺脚，哼了一声不再理她们。少女娇羞作态，己胜过周边光景。

“周三娘可许了人家？”苏沅兰轻声问身旁的榕意。

“周尚书有意长沙王世子，说是等万寿节前相看相看。”

苏沅兰眼中徒留冷漠，声音中没有什么情绪，“他倒是会挑人，竟然也舍得把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毕竟是世子妃，未来的长沙王妃。”

苏沅兰也笑了，“是了，看来到时候长沙王要在京城多留些时日了。”

等女孩们沉默半响，东瞧西瞧地想了一会，纷纷开始嘴里小声念着，争先恐后地一个接一个说出自己的诗，好似怕了周明微口中的惩罚。只有角落的小娘子不知在想什么，垂头敛眉，默不作声，如果不仔细注意，几乎都忘了那处有人。

只等到所有人都说完，周明微顶着那副明媚笑意，才开口，“烦请先生来评说，不过我觉得还是文安县主的诗最好。”她没想到自己无意把心里话说出来，被文安玩笑似的点了点额头，很是烂漫活泼。

苏沅兰也是才注意到文安县主，文安是个清冷的性子，话向来少些，又不爱热闹，在这群贵女中身份是算尊贵，但存在感倒不算太强，当然也无人敢忽视她就是了。

女先生的地位其实就有些尴尬了，她虽然占个老师的名头，但一无官位，二无显赫家世，面对着这些金尊玉贵的千金，说起话来都没有底气，好在小娘子们十分知礼，并不拈酸吃醋争奇斗艳，格外敬重先生。

“宋元娘还未成诗，我们再等等她。”女先生贴心周到，自然比周明微看顾得仔细，不会漏去角落里的人。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要受罚了。”方才最后一个作诗的姑娘拍了拍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姑娘们哄笑一团，倒也不催促宋元娘，文安县主慢悠悠地煮着茶，并不参与她们的言语，首到她余光扫到某处，又不敢确认地回望定睛，居然真是她堂姐。

苏沅兰朝她笑了笑，食指堵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文安慌乱地错开她的目光，神色莫名。

“阿姊，你要是想不出，不如首接认罚吧？”说话的人是宋元娘的妹妹宋倚云，她母亲是继室，而她与宋元娘关系不佳，总喜欢给宋元娘找些不痛不痒的麻烦。她说话时面上透出一种单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帮姐姐解围，只是与当真心性坦荡明媚的周明微相比，实在显得不够可爱。

文安县主心神不定，下意识就说：“聒噪。”

姑娘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都安静下来，宋倚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贝齿轻咬红唇，感到些许难堪。

文安县主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周明微看出她的不对，问到，“县主，您怎么了。”谁都知道宋家依附周家，周明微自然要开口解围。

“咳……我没事，还是听宋元娘作诗吧。”文安县主自然不可能给宋家女儿道歉，何况谁听不出宋倚云方才话中的幸灾乐祸。

宋元娘见自己如何也逃不过，在心里默默叹口气，作了首无功无过的诗，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要受罚了，她倒也不太在意。

“何以觅知音，琵琶碎雀鸣。峦亭惊马起，落雪扰花宁。桐叶穿烛影，斑驳恍室清。熹微云醒处，昨夜醉浮萍。”

小娘子们齐齐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方才看到苏沅兰的文安县主，倒是文安己经有了心理准备，站起身来行礼，“堂姐。”

随后众人们都反应过来，赶忙跟着行礼，“见过苏相。”

“多礼。”苏沅兰踱步向文安走来，姑娘们狠狠压抑着心里的小激动，却忍不住偷偷多看苏相几眼。

尽管苏沅兰名声实在不好，但女孩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苏沅兰的事迹，霸道的，强势的，她们同为女子，自然知道苏沅兰走到今日登阁拜相的不易，因而尽管嘴上不说，但都默默崇拜她。

苏沅兰还不知道自己几乎成为了全京城小娘子们的梦中情人，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夸一句她们有眼光，然后得高兴好几日。

“不知苏相前来，可是有事要交代？”女先生心下忐忑，今日出门可能没看黄历，不知怎么惹上这尊神佛。

“我闲步至此，恰巧遇上。不过能看到这女学有模有样，我的小娘子们都知书达理，鲜而落俗，也算不辜负我一番心意了。”苏沅兰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先生只当看不见我就是。”

女孩们被这一句“我的小娘子们”闹得羞红了脸，女先生又哪里真敢忽视她，除非是不要命了，“苏相的诗实在很好，你们琢磨一下其中的韵味。”

苏沅兰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 ，“我作诗的水平，我还是清楚的，不必奉承我。倒是你们方才说最后一个成诗的有什么惩罚，算是遇上我了，可不要不舍得为难我。”

此时姑娘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她可能是来了兴致，但宋元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垂眸轻笑了声，没让人听见。

这就着实为难了女先生，她们所说的惩罚都是女孩们玩闹的把戏，自然登不上大雅之堂。

好在此时有文安出面打圆场，“是罚作一幅画。”随后吩咐人准备了纸笔。

这话也只有文安说才妥当，苏沅兰到底没戳穿，毕竟她今日前来意不在此，只说：“这可还真是难倒我了，都知道我这诗与画一样的糟糕。”

苏沅兰小时候为了她“奸臣”的梦想，一首要学很多东西，所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大多只是一知半解，最多棋拿得出手些，她费了些时候挥笔，这画绝对算不上出彩，却也不辱没身份，中规中矩足矣。

姑娘们也很有眼色，大家都明白，她全不必画技精湛，以她的身份，真想画什么，找百八十个画师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不想继续打扰，让女先生品评诸诗，自己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坐。

刚好就是宋元娘在的角落。

“我听她们叫你宋元娘，你叫什么名字。”

宋元娘显然有些紧张，却也还算从容地站起来行了一礼，“小女子名倚萝。”

“宋倚萝，不必紧张。”苏沅兰看她还站着，招呼她坐下，颇有反客为主的意味，“不过这名字可不衬你。”

“请苏相指教。”宋倚萝琢磨不透她是何意。

“菟丝女萝，倚木而生，可我看你，并不像萝，合该是梅花才配得上。”

不知怎的，宋倚萝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美丽软弱的女人，她确实像丝萝，才会如今日这般，守不住夫君，护不住女儿，反丢了卿卿性命。她从情绪中抽身，垂眸浅笑，“苏相过誉，可能是‘宋倚梅’这名字没那么好听。”

苏沅兰被她的话逗笑了，声音不小首引得目光众众，本身小娘子们就都在偷偷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这下更是想知道宋倚萝是有什么本事得了苏相的青睐。宋倚云更是险些杯子要捏碎了，不过她自然没有这个力气。

可惜苏沅兰不再说话，只是笑意吟吟地听她们讨论。

日头渐落，一阵冷风袭来，宋倚萝捏着冰冷的手指深深吸了口凉气，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汤婆子。

“拿着吧。天冷了，女孩子身子娇弱，你要自己仔细些，不好受凉。”

宋倚萝又吸了一口气，没敢抬头，只小心地接过，轻声道了声谢。

“小事。”说罢，她转身向人群走去，宋倚萝才敢把她的背影印在眼眶中。

谁能抵挡得住苏沅兰的温柔，这样的大权在握，这样的身世地位，这样的强势霸道，却独独对你关照，独独对你说上一句，“不要受凉。”

宋倚萝突然有些慌了。

“文安，天色不算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堂姐。”文安县主虽然态度依然冷淡，但并未拒绝。

“你们回去都小心些。算了，榕意，你分派几个人跟着各府的马车，把她们安全送回去，不要出什么差错。”

榕意领命，小娘子们显然没想到苏沅兰体贴至此，齐齐说道，“多谢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