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有影

白晚晚正欲细细听沈知鸢的故事，腕上银铃叮叮作响，这是白晚晚给慕之槿的，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听到银铃声。

“慕之槿作甚要这般惹人厌。”

白晚晚低骂，而后抱起橘猫离开公主闺房，便见小夏子模样的慕之槿等在门外。

寻一处寂静院落，橘猫娓娓道来。

为抚恤大臣，北燕大臣之子可与皇子公主共入皇家书院，一同求学。

晨曦微露，黛瓦朱门间飘洒着细密雨丝，车铃随风声自远处飘渺传来，马车碾过青石板上的枯枝，几片枯叶随车轮向前飘扬。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前，苏尧背着自己的书本行走在碧瓦红墙间，檐牙高啄，错落有致，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初入宫门的苏尧处处好奇，乘着太监不察便西处张望。

宫道一角，沈知鸢的泪滴混入上好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你怎么了？”

突然响起的清冽声音将沈知鸢从黯然落泪场景里拉了回来。她连忙用帕子擦掉泪滴，小小的人儿落落大方，但红红的眼眶与稚嫩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无事。”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尧在这软软糯糯的声音中陷入了慌乱，最烦人哭了，还哭的这么好看。

苏尧慌乱的递了条帕子，而后笨拙的安慰着沈知鸢。

这一场梨花带雨结束在少年许诺日日为少女讲述宫外趣事中。宫外的奇异趣事对于自小养在深闺的少女而言，自是处处诱人，最简单的叫卖声都可以让沈知鸢幻想好久。更别说华灯处上、店肆林立、旧市陌巷、人流如织……

碧波荡漾，杨柳拂堤；冬日落雪，银装素裹；春去秋来，转眼十年自指缝溜走。沈知鸢和苏尧也在日日相伴中暗生情愫。

月色清浅，马蹄声哒哒敲击地面，溅起阵阵尘土。

“报——昭晋大战，战火蔓延及我国桉县。 ”

“报——”

通报声随着马蹄声飞奔入城，引起一阵慌乱。 朝阳殿内柱子上的金龙仿佛都胆战心惊，意图隐匿身形。

“桉县现下如何。”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但若细听便会发现，这沉稳声线中有着轻微的颤抖音。北燕皇帝虽曾亲自南征北战，但到底纸醉金迷多日，竟是连上位者的气势都只能堪堪维持。

“回陛下，晋国连夺昭国两座城池，现下士气大增，怕是动了一同吞并北燕的想法。”苏老将军上前一步行礼，“老臣愿领兵前往，平息桉县战乱。”

有人主战，自便有人主和，大理寺少卿便是主和派的代表。"晋国如今实力强胜，我北燕小国，如何敢与其争锋。"

“……”

众说纷纭，大抵就是迎战与送一位公主和亲，皇帝虽不似当年，却也并非懦弱之辈，在苏老将军与一众大臣的极力坚持之下终是有了最终定论。

“我北燕虽不及晋昭这般国力强盛，却也不容人这般欺侮，唇亡齿寒，如今昭国还未亡，晋国便这般欺辱我北燕，尔等怎可做缩头乌龟，苏将军为主将，苏尧、江青为副将，领大军五万，即日起前往桉县。”

出征之事便这样定了下来，宫门前，沈知鸢泪眼朦胧，将亲手绣的腰带赠与苏尧，沈知鸢原本想等父皇为自己与苏尧赐婚之后再送他这腰带，她曾偷听到父皇有这个意愿，只是如今，沈知鸢想早日送与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十数年来，两人第一次有了逾距的行为，苏尧在拿到腰带后轻轻的抱了抱沈知鸢，下一刻，少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个清浅的拥抱会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距离彼此最近的时候。

桉县箭矢凌空乱飞，炮火呼啸。随着冲锋的呐喊声，余烬未熄的瓦砾堆中，大军喊杀声震天。

苏老将军驰骋在队伍最前，在铁盾般的重甲骑兵中来回冲杀，冷剑所到之处，血光灿然夺目。

苏尧驻马回缰，在尸山血海中沉声组织小队突袭。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一场惨烈的厮杀过后，桉县保住了，但战后那段灰色氛围仍笼罩全城。

稚童在尸堆中嚎啕大哭呼唤娘亲，妇人用沾满血色的衣袖为孩童拭去额角的血迹，断肢残腿的男子茫然望着被染红的血色残阳。城内尽是断壁残垣，破碎的山河摇摇欲坠，再也承受不住欲来的风雨，赤地千里，白骨露野。

这一刻，重建家园、鼓舞人心成了最重要的，苏家父子带领士兵将猝然横飞的瓦砾尘土砌成高墙屋檐，以证书奖励鼓励商人为重建桉县出资，帮助失去亲人、失去贞洁、不再健全的男男女女再次燃起生的眷恋。

许久过后，残留的烽火气息逐渐散在茫茫天地间。桉县百姓对于苏家父子的敬戴感激之情也渐渐传至京城。桉县只知苏郎，不识天子的言论逐渐传入了皇帝耳中。

皇帝将苏家妇孺“请”进了宫，名曰行赏。不久后，苏家庶子苏絮大义灭亲，提供苏老将军通敌往来书信。苏家父子在回京路上被皇帝的人暗算，英雄荣归故里变成了奸逆之臣收押打牢。

潮湿的牢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孔，在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透进来一丝微弱的亮光，苏家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些年皇帝愈发多疑，如今怕是容不下苏家了。

牢内火光乍起，狱卒的叫喊灭火声同犯人的慌乱混杂在一起，有趣的是，火光仿似长了眼睛般，朝着狱卒追赶而去，犯人毫发无损。

沈知鸢便是这时踏入大牢的，她一身狱卒装扮，揭开面巾露出憔悴的面容，双眼红肿，声音嘶哑。

“尧哥哥，你快走，我己经拖住狱卒了。”

苏尧试图救出其他人，奈何苏家人被关的过于分散，狱卒的声音己经越来越近，他深深看了一眼沈知鸢，仿佛要将人记到骨子里，递给她一条带有鸢尾花的帕子，而后红着眼眶转身离去。

那帕子针脚粗糙，还沾着丝丝血迹。

此后三年，苏尧暗中发展势力，皇帝终究怀疑到沈知鸢头上，她被安排前往他国和亲。

白晚晚抱臂睥睨，“那火势随狱卒而去可是你暗中做下的。”

金丝虎脸上划过慌乱，不过一瞬便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