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诀之浮生赋

正元915年，这是月拂笙在姑洗国忘尘阁度过的第十五个年节。

姑洗国忘尘阁做的是替人讨债的生意，世人皆言，忘尘阁行事神秘，功法诡异，为达目的烧杀掠夺，手段奸狠，让人闻风丧胆。

正是这一年，五大门派为响应万众号令，特向忘尘阁发出邀战书，于十日后约战冀安国龙陵城。

只希望在乱世中寻得一方偏隅（yú）的死徒联盟，靖岩国江门；

烈地重冢，以邪术布局的师承派系，一异国砚灵楼；

擅用蛊术，以复国为己任的，南疆国腾头舵；

以天下太平为号的乱世群杰形成的，冀安国乐清堂；

剑术了得，以家族维系的刺客组织，柏成国易心阁；

他们五股势力形成的五大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十分贵重。

忘尘阁的这一任阁主心月锦是在人界最西北的天阙山地界拾得的月拂笙，那是三月芳菲，草长莺飞的时节。

那时的她，浑身都是伤痕，红裳白发，醒来时便见到身姿飒爽的心月锦嘴角含笑，声音清历的吐出几个字：“两个选择，一，死；二，活。”

一个死，一个生，自然是要选择后者，于是月拂笙便留在了忘尘阁，拜在心月锦座下。

心月锦座下弟子除月拂笙以外，还有两人，那便是与心月锦同样出身自青丘心月狐一族的心月离和心月芷。

是月下旬，天降大雨。

月拂笙撑着一柄红梅灼灼的十二骨节竹骨伞，头戴轻纱斗笠站在约战的冀安国龙陵城至高的紫芝崖之巅。

鸣鸾笛的挂穗上有雨滴滑落，她看了下时辰，丑时，五大门派还未见一人前来，她有些恼，毕竟她是向来不喜迟到的。

只见她收回鸣鸾笛，正欲离开之际听到虚空中传来声音：“素闻忘尘阁高手鼎立，怎么就派了你这么个白发老妇前来？”

有镰刀朝着月拂笙挥了过来，她拿伞去挡，叮一声，镰刀断裂，残片碎了一地，她冷厉的声音道：“对付你们，我一人，足够。”

闻言，五大门派派来的高手终于露面，为首的黑衣男子大声呼道：“忘尘阁伙同异族，霍乱百姓，今日我等奉万众号令，特来诛杀汝等，以还天下太平。”

月拂笙只淡淡道：“想来今天是要为这紫芝崖上的美色多添几分红了。”

“看前辈满头白发，年纪应当不小，若忘尘阁当真无人，便速速写下降书，免得前辈惨死这紫芝崖上，世人笑话我们五大门派欺负你们忘尘阁老弱。”又一男子言。

“少废话！”

月拂笙双眼一沉，没有多言，乌云滚滚的天际时不时有惊雷劈过，凉风簌簌，紫芝崖周遭泛起层层薄雾，只见她腾空而起，一招一式间丝毫没有犹豫。

在将五大门派高手杀得只余一人时她收了手，没有要那人的命，只是剔去了几根骨头。

“回去将你今日所见的告诉他们，若日后还想与我忘尘一战，随时奉陪。”

那人只顾磕头感谢月拂笙的不杀之恩，在月拂笙离去后，望着那背影，只觉得一阵胆颤，而后强忍身上的剧痛，硬是连滚带爬的才回到五大门派聚居的客栈。

雨停了，月拂笙收了伞，掐了个诀，便召出天马银车，随即朝回忘尘阁的方向赶。

在月拂笙离开忘尘阁的几日里，阁中遭到了五大门派的围攻，他们一面派高手约战紫芝崖，一面伺机强攻忘尘阁，她赶回时，相交的刀剑声如同风声一样肆虐，溅起的血珠像疾风卷过的妖艳桃花。

暮色将至，残阳如雪，漫天红光，衬得月拂笙的容颜凄婉哀愁，长风吹起她的衣裙猎猎作响，转战间，她亲眼看见阁主心月锦的身后有一柄利剑袭来。

那人是心月离，她的此番行径，月拂笙着实有些看不懂。

另一旁的心月芷反应极迅的与月拂笙一同联手斩下了心月离的几条尾巴后，听得心月锦厉声道：“住手！叛徒该有叛徒的惩罚。”

心月离被抓后，外面围攻的五大门派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如同无头的苍蝇胡乱的拼杀，终是不敌忘尘阁千万弟子，而后只得连连退败。

心月离被关进了阁中的地牢，忘尘阁中的地牢是专门设置的蛭池，专门关押罪人的牢房，其有三百余种各异的蛭虫。

那些蛭虫，它们大多以吸食生者的血液为生。

被关进蛭池的人都会被蛭虫吸尽鲜血而亡，其过程简首生不如死，这也是忘尘阁让人恐惧的一大原因。

地牢里昏暗得没有一丝光亮，月拂笙缓步走入里面，来到心月离的面前，面容沉静如水，无悲无喜的淡淡开口：“为什么背叛师父？为什么背叛忘尘阁？”

“想让我死在这蛭池的，是你还是师父？”看到月拂笙的心月离没有一点儿意外，冷笑的问道。

激怒月拂笙的不是心月离的背叛，而是她背叛后的这一声‘师父’。

于是月拂笙毫不犹豫的执起手来便是狠狠的一个耳光落在心月离的白净面庞上：“你不配再唤师父，师父终其一生的教习我们，你为何要这般？”

“若是我告诉你，我此番种种，皆是为了一个男子，你定会骂我愚蠢，可是，为了能够救他，与他在一起，我别无他法。”心月离细弱的语气说着，应是想起了心爱的那个男子，所以嘴角不时露出极温柔的笑。

月拂笙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道：“愚蠢至极！你助五大门派起事，你可想清楚过，若成，你身为忘尘阁中人，五大门派又岂会轻易饶了你，此番事情败了，自己一点好处没有捞到，还白白背上叛徒之名。”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你方才说的那男子，你们是怎么回事？你说要救他？”

心月离点点头：“拂笙，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但是这一次，我想请求你，帮帮我。”

“你知道，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背叛师门是你所不能原谅的，所以我决定以死谢罪。”说话间，心月离满目都是坚定，继而又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在我死后，将我的内丹和狐皮交给他，既然无法与他在一起，那能够让他好好的活着也是好的。”

月拂笙闻言，慢条斯理的道：“背叛师门确实是你的过错，可还不至于以死来弥补，师父是不会容许的，所以此事……”

“他名唤苏时，因受了腾头舵的迫害，中了蛊毒，腾头舵舵主曾言，若事成，便赠予解药，若事败……便要杀了他……”

月拂笙猜出了心月离的心思：“修炼了千年的狐妖内丹可解百毒，你想用自己的内丹去解他所中之毒？”

心月离点头道：“拂笙，我这一生，爱过，也算是活够了，所以，除了希望他好好活着以外，我别无他求。”

“好，我答应你。”

心月离从体内吞吐出内丹，濒临恢复真身之际，听得月拂笙深沉的言道：“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我会让他好好活着的。”

心月离能够将自己的心愿托付给月拂笙，说明她的心中是信着月拂笙的，所以，她最后阖眼的那一瞬，笑着泣声道：“谢…谢谢！”

月拂笙借着牢房里烛火的微光，将心月离的狐皮给一层一层的剥下，将内丹和狐皮收好之后才将心月离残破的狐狸真身埋葬于地牢出来的院中央唯一的一株枝繁叶茂的婆娑树下。

“你为他取了内丹，丢了性命，那么……他呢？他是爱你的吗？”

月拂笙方才没有将这个疑问亲口问出，是因为自己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是两情相悦，害怕心月离这样不要性命所付出的情感是一厢情愿，所以她决定带着心月离的遗愿，自己去问那个名唤苏时的男子。

忘尘阁湖心的亭子中，月拂笙与心月锦相对而坐，对于心月离身上所发生的事，心月锦并不感到意外，所以当月拂笙将那些话说与她听时，她面上毫无任何惊讶或者感叹，亦或是其他的神情。

他们师徒二人聊天时，总喜欢喝些茶，心月锦煮茶泡茶的功夫很是了得，所幸，月拂笙见得多了，便也就学会了。

这不，她这才将茶盏一一烫过，白玉盏身上的红釉梅花便因为水热渐渐显现，仿佛有生命一般开得如火如茶，壶中茶叶升腾跃动，顿时清香扑鼻。

心月锦看着月拂笙洗茶封壶的动作越发娴熟，满心的笑道：“这茶，也如同人一般，历经的事和时日多了，味道才会愈发浓烈。”

分壶毕，月拂笙将茶盏递到心月锦面前：“师父，请。”

心月锦执起茶盏，轻抿一口杯中茶道：“腾头舵原本是南疆国蛊师集聚的地方，他们养蛊，练蛊，蛊术一绝；早年间，南疆国覆灭，侥幸活下来的南疆人便都加入了腾头舵，他们雷厉风行，以复国为己任，势力遍布极广。”

“既然他们的势力遍布极广，那么敢问师父，我该如何去寻得苏时？”

心月锦答道：“他们的老巢，南疆国旧都凰霖城。”

次日，月拂笙带着心月离的遗愿前往南疆国旧都找寻苏时。

月拂笙若是不出门，竟不知那日自己于紫芝崖之上会战五大门派高手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得人尽皆知。

坊间言，五大门派有心覆灭甚为奸恶的忘尘阁，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恰逢会战各大高手的忘尘阁弟子月拂笙阴谲玄生，杀戮成性，活剥人皮，剔骨不见血，于是忘尘阁成了江湖各大门派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世人为了响应忘尘阁‘忘尘’之名，还给月拂笙起了一个十分响当的名号，人称‘莫及’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