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没有个甜甜弟弟了

冬天的早晨总是格外难起，至宝踩着时间点到了教室，朦朦胧胧里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班主任看向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刚坐下拿起书背了一小会儿，就听见班主任喊她出来一下，至宝一脸迷惑，想着自己也没干啥坏事啊。

“宋至宝同学，你妈妈在那边等你，你过去和她好好说说吧”班主任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走廊那边。

至宝顺着望过去，就看见母亲右半边脸都是凝固的红色液体和散乱的头发。

她有点木住，不知该如何是好，脚下不自觉加快速度一步一步朝妈妈走过去，她看见妈妈疲惫红肿的双眼弯了一下，想笑没笑出来的样子。

“…妈…”至宝感觉嗓子涩涩的痛，眼睛也是，她看见妈妈用手拢了拢大衣外套，里面是大红色的毛绒睡衣，脚下是一双棉布拖鞋，没有穿袜子。

手里还挎着一个包包，又捋了捋掉在眼前的头发，朝她苦笑一下，“至宝啊，妈知道你初三不该来打扰你，可是妈妈实在是尽力了。”

话语里满是哽咽和委屈，“妈妈想出去躲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好不好？”她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眼里盛不下的泪滴肆意滚下。

至宝觉得那些眼泪好似有千斤重，能把水泥地板灼穿。

她想开口说好，说无论怎样都可以，但是她就是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指关节也因为用力过猛开始泛白。

她想问她又被那个男人打了吗？

你脸上的血怎么回事？

为什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你不是最爱漂亮了吗？

不是答应了不要和他来往了吗？

不是己经给家里换锁了吗？

她僵硬的注视着妈妈的眼睛，许是久久等不到回应。

她又听见妈妈说：“你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的事情，你看我都准备好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手机，一并放在你班主任这里，放假了想妈妈就和妈妈打电话好吗？”

说完向她摇了摇手里挎着的包。

“妈妈就是出去躲一段时间，学校里的事情我都己经交接好了，放妈妈一条生路好吗，至宝？”说完又是一阵隐忍的抽泣。

至宝木然的点头，强装镇定的说好啊，然后又像个小大人一样交代她外出要注意安全记得用手机报平安云云之类的。

妈妈转身把东西交给站在不远处的班主任，许是也叮嘱了几句，最后看了几眼又还是决绝的离开了。

没有记忆里每次伴随着母亲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有的只是棉布拖鞋无力的与地面摩擦的轻微声响。

至宝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帮她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她开始毫无征兆的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胸口，像一头陷入困顿的小兽在绝望无声的嘶吼。

班主任走过来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一句话未说，至宝很感谢老师的沉默。

她只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化作眼泪被风干。化作老师有力的手轻轻的拍打在她背上的力度，令人心安。

她想如果此时老师问一点什么她一定会狼狈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可真是太狼狈了，还好还好没有啊。

收拾完情绪，至宝去厕所洗了把脸，又回到教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念念她们打招呼、背书，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班主任也一如往常。

日子就这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消失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里至宝一首住在母亲的教师公寓里，用着放在班主任那里的钱。

她比以往更加发疯的学习，除了吃饭她基本上都坐在座位上，不是刷题就是看书。

以前午睡还会趴在桌子上休息半小时左右，现在只趴十来分钟，班主任和周围的同学们看在眼里，非常心疼她，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劝慰。

至宝好像还是那个至宝，一切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日子就这样小河流水一般静静的淌过去，转眼间到了六月——毕业季。

好像随着毕业照的分发和学校通知会放两天的假期回家备考这两件小事以后，就真的要毕业了，下半年迎接他们的将是全新的生活和未知的未来。

这短短的半年，大部份人都卯足了劲儿学，偶有几件无伤大雅的事情发生，并未打乱初三该有的节奏。

距离中考还有两天的时候，班主任通知全校放假，孩子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放学前几分钟，班主任喊了至宝暂且留一下，等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走光以后，走到她旁边询问她去哪儿。

至宝笑眯眯的说当然是回家啦，班主任担忧又心疼的眼神至宝全部看在眼里，于是再三强调真的没事的，妈妈己经把她托付给隔壁邻居阿姨了。

原本是要回来的但是临时在外面耽误了赶不回来，等至宝考完了就买车票把她接到自己身边，于是班主任也没办法只能把她放回了家。

背着书包走在路上的至宝想着还是老样子，一路踢踢走走总算是到了家门口，她己经差不多六个月没有回来了。

站在楼下看着自己家阳台，几件冬天的衣服挂在外面，不像隔壁左右家挂满的都是夏装。

至宝的眸子短暂的划过一抹失望，妈妈真的一次也没有回来吗？

从包里拿出钥匙，走到三楼打开门，一股灰尘混着霉菌的味道扑鼻而来，把至宝呛了一大口。

她走进房里，东西都没有变，就是很多灰尘，她想着原来半年就会积这么多灰的吗？

走着脚底下踢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她不知道哪一年的获奖奖杯的顶端，弯下腰捡起来发现上面有凝固的血渍。

她眼神闪了闪，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把它丢了进去，然后放下书包开始清理大概是半年前遗留下的垃圾和灰尘。

等到一切都弄好己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说是弄好其实也只是随便弄弄，重点打扫了要睡的房间。

然后拿出手机给自己点了个外卖，等外卖的时间里至宝站在房间里的阳台上，静静的看着远方，眼神逐渐放空。此时一声小小的“姐姐？”

把它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至宝看着隔壁阳台上穿着短袖短裤的人，眯了一下眼睛隧想起来是小夜宵小朋友。

“夜宵小朋友，半年不见，长得挺快啊。”距离她半年前看见他的样子，肉眼可见的高了一大截，啧，果然小朋友长个子就是快。

叶筱也笑眯眯的回她：“姐姐，我还以为你们一家搬走了呢，半年都没见你房里灯亮起来过。”

“哦，因为我是住校哒，家长在外地上班不怎么回来。”

“你是要考试了吗”叶筱又问道。“嗯嗯，大后天考。”

“你一个……没事，姐姐加油哦！”说完还给她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至宝大概是猜到了他未说完的那句话但并没有在意，也回他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然后互相告别转身进了房间。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己经七点半了还能瞧见远处的一点点余晖。

至宝起身从暗处走向床头边的开关，按开，然后，无事发生。

又重复按了几次，确定是没反应后想着应该是半年没交水电费给停了。

她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开始搜索物业人员，打通后向物业人员说清情况并补齐了这半年来的水电费。

但是物业说今天太晚了，工作人员己经下班了最快要明天早上九点，才能通水通电。

至宝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思索再三后决定还是回学校公寓住，总比在家强。

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回来，但是考试需要的一些证件还在家里就回来了。

既然如此，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和换洗衣物带上，就打算回学校。

在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熟悉的咒骂声：“小见人（为了过审故意打错的呜呜呜）还知道回来，让老子逮到了吧，哎这门怎么推不动？”

醉醺醺的话里是无尽的恶意。

至宝全身上下开始恶心，她进门习惯性的挂上了门链，加之喝醉了的人神智不清一时竟没有破门而入。

她在房里一动不敢动，脑子在飞速的想着该怎么办。

不出声吗？她没开灯；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鞋子还在玄关处。

躲床底下？中间有挡板她钻不进去；

衣柜里？正打算钻进去的至宝听见门开了的声音。

她害怕的跑向阳台，不管三七二十一爬到护栏上，纵身一跃，又一次稳稳的落在了叶筱家。

这看似很长时间的思考其实只发生在短短一两分钟内，她蹲在阳台上捂住心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非常之快。

她又回头看像玻璃推拉门内，果然看见夜宵小朋友一脸惊讶又茫然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问：“姐姐，你怎么又跑我家阳台上了？？？”

至宝不敢发出声音，用手比划了一个安静的姿势便又回头盯着自己家那边。

但此时天色己经很暗加之没有光，她只听见那人几句骂骂咧咧的声音便没了后续。

大着胆子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她房间的床上，她一阵恶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叶筱走出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头伸过去看。至宝捂住他的眼睛说了句：“没什么，别看了，走吧。”

叶筱听话的点点头，如上次般把她邀请了进去。

至宝有点无力的坐在地上，从中午回来忙到现在晚饭还没吃，刚刚又一跳着实是把力气都花光了。

房里在空调的吹拂下连带着地板也是凉凉的，贴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很是舒服。

叶筱递过来一杯水示意她喝点，她接过来有气无力的说了句谢谢。

喝完水叶筱也没有驱赶她的意思，也没有询问有关任何问题，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

至宝觉得面前这个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小朋友人小鬼大的还特别有礼貌，自己几次三番的冲撞人家他不气不恼也不多问。

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和他扯起了话。“你上几年级啊，今年几岁？”“六年级，12岁了。”

嚯，十二岁就这么高啊。

至宝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顺手把喝完的水杯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姐姐你呢，你多大呀？”

“比你大三岁，下半年你进初一我高一。可惜了，不然说不定还有机会在学校碰到呢。”

叶筱看着她摇摇头一副真的很可惜的样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坐了一会儿一阵咕噜咕噜声打破了僵局，叶筱听见以后滴溜跑出去不知道是干什么。

至宝内心:得了，在这小鬼面前真是老脸丢完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看见叶筱小朋友端着一叠洗干净的提子和几袋零食进了门，又轻轻的把东西放在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吃。

至宝就这样坐在地上，抬起头仰视着这个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其实非常靠谱的小学生，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开始无声的流泪，这半年里她一次也没有哭。

班主任的鼓励和开导下她始终微笑并且一再让老师别担心自己；

念念和其他同学的帮助和细心照顾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大家不必对她特殊照顾，就和对待普通同学一样就好。

她每天卯足了劲的学，仿佛一停下来就有野兽把她撕碎万劫不复。

短短半年她瘦了二十多斤，眼底下也是乌青，整个人异常的憔悴。她逼着自己快速成长快速担起对自己的责任，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15岁的小孩。

在面对明明不熟甚至称得上完全只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面前哭的一塌糊涂。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轻微抖动的肩膀告示着旁人她是真的在难过。

叶筱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哭的难以自持却还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的姐姐。

蹲下来笨拙的用自己的手环着她，伸到后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很小声很小声的在她耳边说：

“没关系，没关系。”

至宝把手从眼前放下，看着和自己几乎是拥在一起的小孩儿，快速的把眼泪擦干，尴尬的笑了笑。

却殊不知自己现在眼睛和鼻子通红还一首吸鼻涕的样子很滑稽。

她轻轻的推开面前的人，回了一个带有重重鼻音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