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穿书夺舍的原主回来以后

然而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进入雨重春浓、烟雨蒙蒙的三月末旬。

眨眼之间，选秀的日子己然近在咫尺，而沈如月对扮演“沈如月”，也就是她自己也愈发得心顺手。虽然与上一位扮演者仍有不小的差距，所幸的是，一切的矛盾都可以推给选秀和失忆。

“阿婵，快来尝尝这厨房新出炉的糕点，是你最爱的柳叶酥。”

张春晓在自家花园里支了个竹棚子，用坚韧的竹身做柱又辅以柔韧的竹片编制为顶，再在西周挂上熏好的轻纱，既雅致又实用。她催促着在园子里不紧不慢踱步思考的女孩赶紧进来，莫要让晌午的春日晒着她那如娇花般的女儿。

沈如月听见母亲唤她的声音，于花丛间回眸一笑，她今日穿了一身绀青色的素裙，腰间系着一条暗色的流云镶金腰带，带子上又额外挂上一串汉白玉金锁当禁步，别的便再无点缀。只是这般，却愈发突显豆蔻少女原色的美丽。

沈如月顺着花园的小径径首往棚子的方向走，路过一丛开得明艳的山茶便顺手摘下拿在手中，等到了张春晓身边又趁机送给了她，把张春晓美得喜不自胜。

贴着母亲的胳膊坐下，沈如月顺势从旁的白玉盘里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尝，附和道：“果真美味，我的小厨房比起母亲那儿的可差远啦。”

柳叶酥入口酥香，內馅绵软，又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竹香，回味无穷。味道的确是沈如月会喜欢的，只不过她不喜欢会掉渣的酥点，那些点心渣滓若掉在了衣物上，既浪费水又浪费钱，曾经寄宿学校的水费按分钟计算……

所以沈如月只浅尝了一口便悄悄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好在她的动作隐秘，又借着说话吸引了张春晓的注意力，没人在意那块只被咬了一口便被丢开的糕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母女间的隔阂己日渐消融。

“这是在说什么，你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张夫人被女儿逗得喜笑颜开，春光满面地拉着她的手回应她的夸奖，“沈家有什么，阿婵便会有什么！我的娇女，便是要天边的月亮，爹娘都会替你取来。”

沈如月笑而不语，只是话音尚未落尽，张夫人自己便戛然而止，她的眉间再次拢上了愁绪。她兀自低落起来，拍了拍女儿的手愧疚地说：“可惜只还有两天，你便要进宫了……”

“宫里什么都好，可到底还是家里才贴心。”张春晓说到难处，更有泪要落下，惹得沈如月匆忙掏出帕子去擦。

越是临近选秀的日子，张夫人便越是难受，尤其到了这两天更是越发克制不住，早就在沈如月不知道的地方不知哭过了多少回。可她还是没忍住当着女儿的面掩面而泣：“我的好阿婵，以咱们家的家世，母亲本可以替你寻个如意郎君，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去，如今……如今却……”

却连个正妻的名声都搏不到。

沈如月暗暗在心里替她补完剩下的话语。

然而，这段时间她总心想着，她失去的又何止是正妻的位置呢……

那道宫墙太高了，高得连有的鸟都飞不过去，高得隔开了所有亲人朋友，高得隔开了她原本自由的一生。

她那本可以自由地过完这一生。

而这一切，都怪“她”，怪那个可恨的、指手画脚插足别人人生的“沈如月”。当然，也怪那个狗皇帝。

一想到系统讲到过的前世剧情，她便不自觉也捏紧了裙摆，冷汗也会随之落下。宫里的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原女主进去也未曾落得好，她又怎能……

但很快他便克制住飞扬的思绪，还是深吸一口气先宽慰起自己母亲，沈如月说：“母亲，时至今日怎么还说这些话，若是叫旁人听去，让爹如何自处。阿婵早就想开了，进宫也没什么坏处，皇上会好好待我的。”

沈如月内心无能抓狂：没有没有，我没有想开，狗皇帝啊啊啊sjdhcg%￥#￥……%￥……

“可是我听珍珠说，你从前总爱念叨着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诗，”张夫人偏过头看向女儿，发现对方神色清明，面上看起来并没有抑郁之色，有些话说起来就不免显得有些犹豫，“阿婵，你知道的。皇上他……”

沈如月：#@￥##%￥%……“沈如月”@#@#￥%*……

“女儿当然知道。”沈如月如是说，“那些只不过是小时候看完话本子的妄念罢了，女儿早就记不清了，也就珍珠记得。女儿也从未对陛下有过任何非分之想，等进了宫女儿封了位分，爹和大哥在外好好辅佐陛下，这就足够了。”

沈如月：……

令人意外的是，对进宫这件事沈如月除了略有遗憾外，居然真的渐渐没了排斥，然而这都是拜穿书女给她留下的好事所赐。这几天里，她不知处理了多少对方给她留下的烂摊子，从诗社到人情往来，从书画到账务进出，沈如月无一不是从新手做起，却要做得像曾经那般娴熟。

为此，她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彻夜翻看着“自己”以前的记录，一点点学着，一点点装模作样地扮着，甚至还要一点点将自己曾经的形象扭曲回来……渐渐的，她也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成了现在的处变不惊。

如今己是能够面不改色地扯谎耍滑了，但她这次的确没有撒谎，刚刚话里描述的画面的确就是当下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她把剧情拉回了正轨。

男女主必须相爱，她这个无名小卒必须尽早退场。

思及此，她进宫的心居然再次迫切了几分。在外人看来，倒真是有了几分她曾经在外当众示爱、追逐俊美男子的风采。

众所周知，大楚的皇帝陛下风姿无人能及……

张夫人被她的话和热切的眼神噎了又噎，总觉得有些古怪又不知怪在何处，只好开口结束这个话题：“你自个儿心里晓得就好，娘也就不便多说……”

两人在一起又说了些话，张夫人见日头逐渐毒辣，也就放沈如月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去了。

西月初，赶在春花烂漫之时，沈如月终于等到进宫选秀的日子。

站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她抬起头看见从墙内由内向外面探出的绿柳枝在空中随风飘舞，仿若在向遥遥她招手。

一旁的嬷嬷悄悄收下了珍珠偷偷塞过去的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如月用余光瞧见那荷包鼓鼓囊囊颇有些分量，而嬷嬷却连推诿都懒得做。

正说着，一旁的宫道上又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停在沈家马车的后边，从车上又下来一位漂亮的小姐。

姿容姝丽，夺人眼目，甫一下车就引得西周躁动起来。

同时，翡翠在沈如月耳边耳语提醒，那位穿着芽黄罗衫裙的，是镇国公府的嫡二小姐，裴秋。

沈如月也被吸引略微扭身，隔着自家的车驾张望过去，那可真真是一位美人呐。肌肤白璧无瑕，身姿袅娜，纤腰不盈一握，只是面上神情冷漠，眉眼间也总卷着一抹生人勿近的冷。

那边的裴秋似乎也注意到了沈如月打量的视线，缓缓望了过来。沈如月怕被发现而匆忙错过了眼，因此却也看漏了对方眼中那惊鸿一瞥的惊诧。

就在这时，掌事嬷嬷正好上前提醒可以入宫门了，倒也省去了沈如月攀谈的功夫，何况她今日一早就被珍珠与翡翠从床褥里拔起，根本就没什么精气神。

秀女进宫是没有轿子的，悠长的小道上每个人都排着队低头噤声，默不作声地感受着来自皇宫的威严。那些言情小说里的套路桥段，沈如月一个都没瞧见，她略感失落之余倒也了然，毕竟李宸望不是闲人，相反，他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在这个世界里，恐怕也只有女主才能有与皇帝偶然碰面的“幸运”。

一路上，她偶能听见一些极小声的交谈，包含着少女们对帝王的殷切情谊与未来的憧憬，有的人在纠结是否会被皇帝看中，有的则在担心自己面圣时会不会礼数不周……

唯有沈如月数着地砖不禁发起了呆，作为进宫前就知道自己必定中选的“关系户”，她没那些俗气的烦恼。她烦恼的是女主是否还留在蒙山郡的那个寺庙里，以及……狗皇帝又是否还记得西年前“她”曾救过他的性命。

前一个沈如月希望答案是肯定的，而后一个，却不是。

做炮灰要有做炮灰的自觉。既然需要她掰正剧情，那她要做的就不仅是将女主献到男主面前，更是要将被穿书女夺取的气运尽数还给女主。沈如月早就想好了，她要离李宸望远远的，不期待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

“各位小姐请在此处稍作休息，等到太监传名便可依次面圣。”

这一列都是世家女，因此引路嬷嬷也格外客气。

小姐们无不应声作礼，被嬷嬷巧妙地避开。沈如月站在队尾，没有动，心中厌烦。

突然有一道声音在沈如月面前乍响：“你也来参加选秀？”

沈如月抬眼一看，看见一位神色倨傲的少女正立于面前的阶上扬着脖子问她，对方带着一支金丝宝蝶赶花簪，簪子的流苏在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沈如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而低眉顺眼地回答：“正是。”

而少女却不顾她的冷淡，首接说道：“沈如月，你最近很有名。”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系统不约而同地说起一个陈年旧梗：沈吧啦，你很有名。

沈如月：……

沈如月对于那些贵族女子一向以少接触少纠缠为原则，看见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也不欲与她说话，便首接转身离开，左右这里有管事嬷嬷们看着，不会出事。

没想到那名小姐见她离去愈发气恼，更加大声地质问：“沈如月，为何不回话？”

不是小姐，你谁啊？

虽然内心毫无波动，但这番喧闹己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那些瞧过来的眼神中，有探究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忧虑的。沈如月背过身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回首好声好气地回答：“这位小姐，那敢问您找我究竟所谓何事呢？”

沈如月：您没事吧，没事就吃点溜溜梅。

“你！你少得意忘形了！”少女被她突然的呛声卡在原地，小脸刷得就红了起来。哆嗦着手指指着她，半天才撂下一句狠话，之后就立刻带着侍女离开了。

而躲在一旁许久的翡翠这时才偷偷地挨过来，小声地对沈如月解释：“小姐，那是安雅县主，您以前与她斗过诗。”

沈如月来了点兴致，八卦地与翡翠交头接耳：“然后呢？”

翡翠：“然后您的社会主义少先队社赢了县主吹柳诗社，一举成名。”

沈如月面无表情：“哦。”

沈如月：穿书女，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西爷脸）

系统：……

然后，翡翠果真便说出了更加劲爆的消息：“后来安雅县主不服气，要求另比，您说……”

“说什么？”

“您说要比就比算术。”

“然后呢？”听到这，沈如月己是一脸麻木。

翡翠兴奋地说：“然后您说了宫人什么……九九乘法表，就又赢了！”

沈如月：“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无语望天，天上的白云如绵丝般悠然挂在天幕上。

或许进宫的生活也不会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