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渊

男孩犹豫着接过剪刀，紧紧抓着手里湿淋淋的衣服，身体慢慢的发起抖，他无声地，疯狂地撕剪那件衣服，首到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他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爬满了泪水，他惊慌失措地擦拭，不敢抬头去看女孩的脸色。

女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笤帚和拖把，沉默的把地板打扫干净，然后去厨房煮了一碗面端到男孩面前。

首到吃完面，男孩才抬头去看女孩，女孩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看他抬头，温和地对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起身去洗碗。

女孩拿着药箱蹲下的时候，男孩还怔愣的坐在饭桌前。她看着女孩轻柔的帮他重新包扎伤口，突然觉得安心了一些。

女孩似乎有事在忙，很少在家，但每日会按时给他换药，准备三餐和换洗的衣物，偶尔也会给他带个小风车或者糖葫芦回来。

男孩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呆着，他很听话的不出门，摸刀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想女孩身上的疑问，想她从哪里来，想她到底在做什么。

可他依然什么也不问。

“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出过门闷坏了吧，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买点你喜欢的，然后我送你回家。”这次女孩把纱布拆下来之后没有再换新的。

男孩愣了一下，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脚上的伤都己经好了，只留下了纵横狰狞的疤：“我没有家。”

女孩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那你有别的亲戚吗？能回去的地方，能照顾你的人？”

“没有。”男孩有些忐忑的开口：“我就住在这里不行吗？我的脚好了，可以帮你做家务，我还可以出去打工。”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去证明自己可以做活。

女孩按住他：“可是我该走了，你自己住在这里不安全。”

男孩闻言沉默地盯着看了她好一会，似乎在考虑什么事，女孩想要起身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姐姐，”他认真地看向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带我走吧，我给你做童养夫，你不是觉得我漂亮吗，我跟你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用非你之外的称呼喊她，也是第一次主动拉她的手。

女孩惊讶地看向他，随即眉眼都绽放开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么鲜活的神色，整个人都明艳起来。

她笑出了声：“谁教你的这些，”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笑意依然没有止住：“胡闹，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考虑过了，你救了我，对我好。”

“小孩，”女孩站起身：“这种话呢，要对喜欢的人说。”

“我喜欢你呀。”

女孩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

“长大了就可以了吗？”

女孩没有回答他，而是认真地说道：“你身上有未竟之事，你想跟着我，是因为这件事吗？”

男孩沉默了许久，脸上变了另一种神色，他们初见那天，他跌坐在黑暗中的神色：“我要杀一个人。”

“什么人？”

“我告诉你，你会教我怎么杀了他吗？”

“我会考虑。”

“好。我讲给你听，”男孩调整了一下坐姿，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像真的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又像一个历经沧桑的空壳在陈述往事：

“我父母早就死了，因为长得漂亮，被卖到那里，跟我一样的还有好几个。他喜欢漂亮的小孩，我们会被打扮成洋娃娃，叫他主人，听他的要求吃饭、走路、跳舞，供他享乐。”

“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打，打的越狠他越开心，运气好被打死的，就拖出去埋了，运气不好打不死的，有医生给治，伤口长好，留下疤的会被送给别人折腾死。他说他只喜欢漂亮的，留下疤就不漂亮了。”

“他时不时会买新的回来，我呆的最久，他说我最漂亮，他舍不得打我，我不听话他就打别人，我就不敢不听话了。”

“偷跑的都会被打死，然后拖给我们看。总有人跑，但从没有人真能跑出去。他看的很紧，很小心，我听话了好多年，终于找到机会捅了他一刀，可是没能杀得了他。”

“漂亮不是罪孽，错的是作恶的人，不是你的漂亮，”女孩沉默了很久：“你不向那个清洁工求救，不相信我会带你离开，也不相信警察，你们之前曾向谁求救过吗？”

“很多人，”男孩笑了起来，她果然早就看见他了，是跟着他到那条巷子里的 ：“我们偷偷的打电话，打给警察，打给陌生人。我们求家里的工人，跑出去求过路人……很多人，很多人。”

“没有人帮过你们吗？”

“帮我们？”男孩换了姿势，笑地更开心了：“也许有那么一两个被打死了吧，但更多的是跟主人告密，然后我们就会有人被打死。”

女孩再度沉默了，不知是在为这些孩子的经历惋惜，还是为人间恶魔愤恨，又或者在为旁观者的人性感慨。

“姐姐，我跳舞更漂亮，你要看吗？”男孩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看向女孩，摆出了一个将要起舞的姿势。

女孩抬头看向他，眼里全是痛惜。

在她的目光下，他的笑维持不住了，姿势也垮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惶惶不安起来。

良久女孩开口道：“我不希望你学这些，既然你希望我帮你，我就帮你杀了他，你做个普通人吧。”

“只是不要再这样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只狐狸崽子，你看到清洁工躲了，所以没有向他求救，没有在不会救你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怕我把你交给警察，伪装成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这些都很好，说明你很清醒，也很警觉聪明，懂得利用能利用的。”

女孩摸了摸他垂着的头：“做只小狐狸很好，但是不要利用自己的痛苦。你虽然是只狐狸，但也是个崽子，不要对自己太狠了。”

“早点去休息吧，晚上我带你出去，把你的未竟之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