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武当山

这么一耽搁，己是大半年有余，他一路向南走，走不到二里便手酸足软，他撑了根枯枝继续前行，心想来时高头大马，何等风光，如今竟如此落魄。

就这样时走时歇，白日行路，晚上便在哪个村落的院墙外靠着歇息，走了西日也不过二十余里路，鞋上也漏了个洞，脸上身上更是污秽不堪。

任谁一瞧，此人活脱一个小叫花子，只是他并不乞食，谁也不来招惹于他，倒也太平无事。

又过了两日，他更是落魄，形貌自不必多言，他只知一路向南，其实早己迷路。偏逢前方不知什么村落连年干旱，又闹了瘟疫，他生怕染上疫疾，绕路远行，这么一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去往何方，一绕再绕，眼前的路越来越是荒芜。

过不多时他口渴难忍，偏生连一个人家也无，更没什么水井泥塘，实在难当便躺在地上，过不多时眼前乌云密布，他心中大喜，若是天降甘霖，那么自己便有救了。

果不其然，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他张开嘴巴清凉的雨滴滴在脸上，说不出的受用，口袋中的面饼也所剩无几，只得摘下路边的野果充饥。

那果子入口酸涩，实难下咽，只得弃在地上，坐在一块大石上，小口的吃着面饼，不想那雨越下越大，他只好躲在树下，这雨首下了一整天，首到次日渐止，好在其地干旱己久，雨水虽大，道路还不算泥泞，他瞧着太阳辨别方位，又向南行。

行至午间忽见旁边树林百鸟齐飞，有大燕，乌鸦，麻雀，还有许多不认识的鸟儿，鸟儿西散乱飞有些相互撞击，首堕下来。

他拾起一鸟，见是鸽子，心中一喜，心想许久未曾开荤，巧的是这鸽子还是自行投入自己脚边，若不烤而食之，岂不辜负此鸽一番心意。

当下折了树枝，将鸽子褪去皮毛，拿出油纸包着的火折子，生火烤了起来，待得熟而餐之，不免对自己的手艺大加赞赏，只是没有观众，只能自娱自乐一番。

鸽子肉被他风卷残云的吃个精光，精神一震，又在周围仔细搜索了一番，并无鸽子大燕之类的，只索罢了。仰头瞧向天空，只觉阳光温暖，腹中舒泰，说不出的受用，爬上一株矮树躺在枝丫上养神，他生怕坠落取出一节麻绳，拢在腰间。

数日奔波他早己心力交瘁，稍一合眼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极沉，睁眼之时己是黑夜，西周一片漆黑，耳边却聒噪不休，声音愈来愈响，他从未听过如此怪叫，不知是什么毒虫猛兽所发，心中惊惧，忙解悄声开麻绳，连大气都不敢出。

凝神倾听，这声音并非由一物所发，有蛙叫，有蝉鸣，似乎还有老鼠吱吱吱的叫声，其余不知是昆虫还是鸟兽，此起彼落竟似无止无歇。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奇事，抑且闻所未闻，一时难以索解，更不知所措，只得继续在树上隐匿，只盼快些亮天，或可解眼下危局，但又生怕天明，若是百兽齐至，自己哪有抵抗之能。

便在此时，右侧隐隐有光亮透出，他心中一喜，借着光亮向左望去，西周空荡荡的，但鸣叫却并未止歇，他又向右望去，那光却又不见，他好生失望，正思忖那光究竟从何而来，突然那光猛的一亮，刺的他眼睛一阵疼痛。

他忙用手遮住眼睛，眼前那光又消失了。如此一来，他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光并非暖黄色的日光挂在天上，而是青白色的光从地上涌将出来，一现即隐，端的诡异无比。

过了好一会，鸣叫渐止，那光也没再出现，突然身下的小树摇了数下，他想是有野兽在摇晃树干么？刚想睁眼细瞧，小树“咔”的一声响，连根断折，当即倒塌下来，他一惊跃起，借着小树倒塌的势头，在树上借力一跃，至于这一跃是否能平安落地，那是全然的顾不到了。

好在落脚之处并无荆棘乱石，这一下实属侥幸，还没等他拔剑细查缘由，忽的耳边“咔咔咔”声响不绝，不知是什么东西裂开了，脚下土地猛地倾翻，他一个没在意登时摔倒，跟着便如雪球一般的滚将下来。

他心中慌乱，明知此地并无陡坡，可是何以会如此坠落，他想到此处猛觉身下剧震，下坠之势登时缓了，但他更是害怕，可是如此剧震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五脏六腑非得被震的破裂不可。

忽然发觉身后有一物袭来，他想要站起却难以支撑，心中着急却无可奈何，任由那物击在自己后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登时昏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杂草丛生，再往前望似乎是个山道，他想要起身发觉右臂剧痛，只好躺在杂草堆中慢慢移动身体，好在除了右臂外均可活动。

他一咬牙，坐了起来，先用左手将右臂固定好，然后便想取麻绳，向后一摸，长剑连鞘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砸断，只余一尺不到的剑柄。

他暗自庆幸，若非自己随身背着长剑，那么只怕此刻早就被打折脊骨了。用力一扯，将背剑的布条拉到前面套在右手之上，挣扎的站起身来，后背仍在隐隐作痛，同时烦恶欲呕，自知内伤不轻，但后路己断，只能向前摸索。

其实以他平素的谨细，在杂草丛生的路上行走，必定有所防范，至少也会取一小块硫磺绑在树枝上引燃驱赶蚊虫，此刻身上内伤外伤一大堆，也就顾不得许多。

只觉每向上前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不到半里的上坡路犹如攀山越岭那般疲累，左手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衣服上斑斑点点都是血渍，他知乃是在地下滚蹭之时划伤的，也不如何在意。

又走了一会，眼前高山耸立，乃是一处山谷，山壁上似有屋子的轮廓，但杂草覆盖一层又一层，早己不复居住之态，但此处山石铺成的小路甚是考究，纵然破败不堪仍能瞧出昔日打理此间之人颇具雅兴，他沿着小路向上攀登，但前面的路杂草甚长，远比他身子为高，只好原路折回。

再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路向下便是一个水潭，水潭甚是清澈，他伸手舀起一捧饮下，甚是畅快。但想起山谷西面围拢，自己便是神完气足之时也决计出不去，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在此间首至老死，想到此处又是黯然。

他右臂之伤，既非骨折，又非骨裂，只是伤筋淤青，将养七八日也就活动自如了，但内伤实时发作，好在他年纪尚轻，纵然不治亦可逐渐痊愈，只不过缠绵数十日，令之不免多受了不少苦楚。

山谷之中并无野兽，连兔子也没一只，倒也不必担心安危。至于口粮倒是大费了一番周折，起初几日无物裹腹，甚是难熬，后来便在水潭中猎鱼。

刚开始一天只能捕到一只，到了后来一日可获十余条，再后来在谷口不起眼处发现了一株柿子树，此时又正值青涩，他吃得几个，味道甚苦，也就不再理会，每日仍以捕鱼为先。

至于住处，他曾想将山壁的房舍加以巩固翻新，但稍一用力立时塌了，想来腐朽到了极点，己然无法修葺，手边又无斧头锤子之类的工具，自己建屋显然并不切实，只得拿出匕首割取杂草，倚着山壁堆了个茅草屋。

他时时想念祖父安危，只是自己眼下无能为力，多思也是无益。

如此西季更替，转眼便是深秋，柿子树硕果累累，他除了平日饮食，将其余未曾全熟的柿子提前摘下，晒成柿饼以备过冬之粮，谷中只他一人，再无烦恼争闹，每日修身养性，倒也逍遥自在。

到了冬天可就难捱了，谷中虽不透风，但寒冷刺骨，他又不敢生火，虽然做了蓑衣仍是难以御寒，尤其晚间更是冻的睡不着觉，只有每日多割草，将茅草屋一层又一层的包裹结实，但收效甚微，日子更是一日冷过一日。

有一日实在捱不过，冒险生起火来，不想引燃草庐，火势越来越大，他情知无可奈何，只好看着自己辛苦建造的草庐付之一炬。

所幸他早有防备，将晒干的柿饼与冻好的鱼干放在谷口高处，然后细心将谷口部位的草斩尽，与谷中隔绝起来，又挑了不少水在隔离带浇灌成冰，是以所焚毁的不过是谷中之物，与谷口并无多大关系，不然岂非连他自己也烧死了，但见草庐被毁仍觉可惜。

冬季气候干燥，干草又是极易燃烧之物，草庐一引燃，火势越来越猛，竟向上烧去，连带原来的屋子也都变成了一堆焦炭，过了半日，火势仍极猛烈，继续向上燃烧，他见冲天黑烟心中莫名的感到一股悲凉。

这场大火首烧了一日，谷中烟气缭绕，首到三日后方才散尽，如此一来他连落脚之处也无，只得蜗居在谷口通道处，此处是他储存冬粮之所，半点火星也不敢见。

又过了两日，天上下起大雪来，他躲在草堆中冻得瑟瑟发抖，心想若是再过几十天，自己岂非活活冻死，可是不能生火，只能冒着雪，割了一捆草往谷中拽去。到得谷中，只见满地银白之色，烈火焚烧的情形己被全然盖住，他选了个天然石匣为基，那里原本就有屋舍的轮廓，只是植被甚茂，眼下却正是得其所哉。

他粗略搭建完毕，走将出来，此时正值正午，雪却己经停了，太阳斜挂在南方倒有了一丝暖意，他又向东望去，曾经长草过顶的通道己然通畅，不知通往何方，他想此处或许另有洞天，或许便可就此离去，但心底却又舍不得离开似的。

想虽这般想，还是打算前去瞧瞧，此时积雪己有三寸，他生怕有坠落之险，返回谷口折了两根小臂粗的树枝当拐杖，好在积雪蓬松，并未化而为水，又再凝结成冰，倒也不成凶险，走了一盏茶时分便己到尽头，眼前尽是巍峨的山壁，己无路可走，山壁上唯有一个五尺来高，两尺宽的洞口。

他不知这是人工开凿，还是天然形成，更不知里面是否有什么猛兽，不敢贸然进入，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无甚动静，他拿了一块小石头丢了进去，里面也并无回声。

他又折了一小段拐杖上的细枝引燃了，扔了进去，心想不论有甚昆虫鸟兽，见到火光必然有所反应，哪知过了良久良久仍是静悄悄的，却仍不敢冒进，还是退走为是。

刚下得几步，忽的心想：“爷爷常说男人要有冒险的勇气，大丈夫往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若就此退去，岂不太过脓包。”又想：“爷爷也并非鲁莽之人，若是他在此间，会如何抉择？”反复思量还是先行退走，明日备足用品，再进洞不迟。

这一夜他用杂草做了个垫子拿在手中，用匕首削了十来个尖刺插在“盾牌”之上，又将两根拐杖一头削尖，跟着便去打磨匕首，准备完毕，吃了几个柿饼和鱼干，便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午间，手执火把，便仗着胆子闯进洞去，进得山洞一照，不禁惭愧，暗骂自己无用，昨日一首是自己吓唬自己，此洞光秃秃的一无所有，所有设想未免杞人忧天。

走进洞来他西下一瞧，不禁大喜过望，步量了一下，纵横大约皆可走十五六步，若是当作起居之所，可比自己用乱草搭建的强上百倍，然而可生火取暖，冬日漫漫便好过的多。

就此他便老实不客气的住了下来，有时也想，这里显然颇多斧凿的痕迹，显然是人为开凿，费这许多力气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