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局外人

今天是鹭鸣市第二十一初级中学开学的日子。晨曦初露，如果在农村，大概公鸡才刚刚打鸣没多久，天色还是那么得昏暗，整个城市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二十一中门前的大马路上，也没有往来的车流，一个背着湛蓝色双肩包的小男孩左顾右盼地跨越了马路，来到了二十一中的门口。

他从来都起得很早，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年幼时，他还居住在北宁的大山深处的外婆家里。大山深处，有着不少村落。村落之间，也只有一条不太平整的小路能够互通。外婆是晨起在村落之间往来卖豆腐的。农村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是想在日出时就到其他的村落开始卖豆腐，就得赶在公鸡打鸣之前做好一切的工作。

不过，好在那时农村也不是那么与世隔绝，把黄豆磨成豆浆也不用使用古老的石磨。有了还算先进的大机器，便省了几分力气。大机器启动工作的时候，轰隆隆的声音足以惊醒还在睡梦中的小墨念。那时，小墨念总是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就起了床跑到院子里看着外婆磨豆腐。清晨的风微冷，年幼的小墨念也没有丝毫困意，他以为这就是正常的起床时间。

二十一中的门还没开，保安室的灯还亮着。小墨念透过保安室的窗口看着保安大叔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双眼迷离，看起来像是在昏睡。小墨念轻轻拍了拍保安室的窗口，但保安大叔似乎并没有察觉。小墨念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打扰保安大叔的休息，虽然在他的感知里，这个点早就应该起床了。小墨念看了看边上的花坛，慢慢走过去坐在花坛的石砖上，看着昏黄的路灯照亮着即将光明的夜。

天越来越亮，墨念看到了几辆搭着架子的三轮车，也有西轮车。这和外婆卖豆腐那种手推的木制三轮车很不一样。那几辆小车停在了校门口不远的地方，然后慢慢飘来了一点食物的清香。小墨念嗅了嗅鼻子，这感觉就像是跟着外婆奶奶早起去赶市一样。不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小墨念有些好奇，就小跑过去靠近小车前的大叔、大姐，听着他们的谈话。

“小沈，你爸的病咋样了？”一个脸上沟壑纵横的大叔搓了搓手。

“死不了，但也治不好了。其实也能治，只是差钱啊。把和小林结婚的钱算上也还差很多啊。爸怎么也不愿意再治，他压根就不想因为自己让我把结婚的钱也挪去用。唉，做人怎么这么难啊。”这个叫小沈的中年人满脸愁容。

“谁说不是呢？你老张我啊，去年供大女儿上了个民办大学，几乎是分文不剩了，小女儿也在上小学，还想着给她报个兴趣班，唉。咱这也没啥文化，只能出来卖小吃讨个生计。也想去工地上班，兴许还能多挣点。只是你也不知道下个工地又会跑到哪里，到时候我那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又怎么能放心”，老张的手也不搓了，他轻轻揉了揉深陷进面庞又干涸的眼睛，“哟，你看我，早上风大，沙子吹进眼睛了”。

小墨念挠了挠头，心想哪里有风啊。小墨念看着大叔们，总觉得这个早晨好像比以往都要清冷。天亮起来就亮得很快，渐渐地，路灯的光被阳光掩盖。二十一中的门缓缓打开。

小墨念三步并作两步走，就准备进校门。这时保安大叔挥了挥手，示意小墨念停下。

“小朋友，你就一个人来吗？你爸爸妈妈呢？”保安大叔语气温和，手上捧着一个保温杯。

“叔叔，我爸爸妈妈在萱城打工，我自己一个人来的。爸爸妈妈电话里说，我好像是三班的。正好想问问叔叔，怎么去三班？”小墨念平平静静地回答。

保安大叔保温杯里的水微微洒出，烫到了自己的手。他赶忙把水杯放到窗口，抽出一把餐巾纸擦拭。嘴里叹了一口冷气:“去吧，首走右手边第二栋楼，三班在二楼，你上去就能看到牌子，好孩子。”

小墨念整了整自己的背包，就匆匆走向了那个他从小到大都听着的充满圣贤书和未来的学堂。

顺着保安大叔的指引，小墨念很快就找到了要去的教室。空无一人的教室传来书桌淡淡的木香，洁净的黑板仿佛残留着粉笔的气息。偌大的教室，许多的桌椅，小墨念有点拘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他觉得，靠近讲台的位置一定是最抢手最受欢迎的。可是他怕首接坐到第一排会让素未谋面的同学不高兴。他觉得这样的场面会很尴尬，于是就走到了角落靠窗的最后一排的位置。那个传说中“神的故乡”的座位。他一坐下来就觉得这个感觉很好，虽然在他心里最好的位置就在第一排。可是，在角落的他一瞬间觉得，或许这才是最适合他的位置。

鸟鸣声越来越大，城市的活力慢慢展现了出来。二十一中的校门口此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连带着堵死了门口那条还算宽敞的道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传进了正在三班注视着窗外的小墨念耳朵里，小墨念不喜欢这个声音。相比于晨起磨豆腐的机器声，其实喇叭声也不算吵闹，但还是让人莫名地心烦意乱。

第二个进三班的是一个体型胖胖的小男生，带着个小眼镜，黑色塑料圆框的。他的母亲也跟着进来，拉着他坐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他的母亲把手上拎着的袋子放在了小胖子面前，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两瓶印着英文的牛奶、一袋坚果、一个苹果和两根香蕉，叮嘱着:“牛奶上午一瓶下午一瓶，别上午全喝完了;课间要是饿了，就吃根香蕉或者坚果，饭后别忘了吃个苹果。然后一会老师来了，多和老师交流交流，争取就坐在这个位置。算了算了，我也陪你等老师来吧。”

马上又进来了一个小女孩，也戴着眼镜，粉色的框，扎着马尾辫。边上也是她的母亲，替她背着一个粉色的Hello Kitty的书包。她的母亲进门就向小胖子的母亲点头示意，亲切地问好:“你们来的这么早啊，哈哈哈，我以为我和我女儿应该能第一个来哈哈哈”。

小胖子的母亲也和蔼地回应:“哪里哪里，主要是一会我还得赶去上班，这才来得早了一点，不知道一会能不能见到老师。公司有点远哈哈哈。”

“辛苦辛苦的，我女儿叫柳敏希。敏希，和阿姨问好”。女孩母亲拉了拉敏希的手。小敏希有点害羞，躲在她母亲身后，轻轻地打招呼“阿…阿姨好……”。

“小美女，你好啊。来，谨瑜，和阿姨和敏希做个自我介绍~”。小男孩整了一下胸前的红领巾，站起来，声音嘹亮地喊着:“阿姨您好，柳敏希你好，我叫朱谨瑜，00年12月生，射手座”。

他们热情地交流着，仿佛没注意到角落里望着风景出神的小墨念。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教室不再显得那么空旷。小墨念边上也渐渐坐满了人，教室也越来越热闹，但是小墨念这里却是那么冷清。好像没有人想和小墨念主动说话。

不过小墨念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感觉，他看着热闹的人群，他也很开心。他发自内心的觉得，热热闹闹的感觉真好，他真得很喜欢人间烟火气。不过，不知怎的，一瞬间清晨一大早来门口卖小吃的大叔们很不开心的样子的画面在小墨念的脑海里浮现。小墨念又一次望向窗外，心想:为什么大家都很开心，那两个叔叔却愁眉苦脸的呢？一想到两个叔叔不开心，小墨念也莫名有一丝难过。

教室越来越密集，同学和家长都窝在教室，渐渐地，房间里闷热了起来，哪怕窗户己经全部都打开了。

此时，一位身着时髦、体态姣好、妆容精致的女士，拎着一个装着很多文件纸张袋子进了教室，还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声音。

“各位家长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是初一三班的班主任，裴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