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男主

身穿竹月色长袍的男人似是有些震惊，手里折扇“啪”地合上，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站在台下的少年仰起脸，声音还略有些青涩，不卑不亢，逐字重复道：“陆宸愿拜玉尘尊者为师。”

秦玉楼瞥向右手边，瞧见懒洋洋靠在座位上神游那人终于舍得掀起了眼皮，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不收。”

萧凝雨半阖着眼，以手撑头，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似的，说话时虽随意，却也很干脆，毫不拖拉。他只是来走个过场而己，底下乌泱泱一群人，他看得有些烦躁，心想：早知道干脆不来了。

【发布任务：收陆宸为徒。】

正当他想着还有多久结束之时，不带感情的男声猝不及防在脑海里响起，他倏地一僵，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淡然。

[我要是不收呢？]

萧凝雨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五年，家境贫困但父慈母爱和睦温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体会到了来自家人的关怀。这些他前世求而不得最终放弃至死都未曾拥有的东西，在死后的异世得到了。

转折发生在他五岁那年，像是命运对他的嘲讽，带着狂风骤雨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父母患病双亡，房屋被占，独自在外流浪，被几个年龄大的孩子围着打骂，他有心还手但寡不敌众。

年幼的萧凝雨眼神阴鸷，在那些袭向自己的手中抓住一只便一口咬上，死死不松口，如愿听到了一声痛呼，心里一瞬间畅快极了，恨不得哈哈大笑。接着就被人粗暴地推搡开，膝盖被狠狠击中，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他躺在地上，满身满脸的污泥脏水，衣衫破乱。抬眼间看见了那人手腕上血淋淋的牙印，最终还是笑出声来，属于孩童的稚嫩嗓音，笑声却残忍又绝望，痛快而悲切。这笑声刺激到了那些人，嘴里边骂着“神经病”边对他拳脚相向。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地上的人眼神变得黯淡，他有些累了，想着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反正他早就该死的。

乌云一路狂奔到头顶之际，雷声骤起，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下来，几个孩子顾不上打人了，着急忙慌往家赶。一边跑一边说着“被雨淋湿了又该挨骂了”诸如此类的话。

雨水模糊了视线，借着闪电的亮光，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与之一同出现的，是初听就打从心底排斥的声音。那声音给他下命令，说：

【拜他为师。】

男人把他带回了寒月宗，他做了两年外门弟子，这期间对修仙界有了更多了解，考核后的拜师大典上毅然选择了当时名动天下实力巅峰的明川尊者——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男人。

他做这些选择无关乎那声命令，只是因为他想变强，那段时间他疯了一样想要变强，没日没夜地修炼。无论在哪个世界，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利，才能不轻易受制于人，才能在拥有某样东西的同时拥有保护它的能力。

……

那次之后近两百年，这声音没再出现过一次。

声音没了动静，萧凝雨神态自若。底下弟子们压不住地窃窃私语。

“诶？他刚刚说谁？”一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出小指掏了掏，“我听岔了？”

“玉尘尊者？他不知道玉尘尊者从来不收徒的吗？”

“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要拜玉尘尊者为师的了，”有人感慨，“居然还有些怀念。”

“是啊，据说是觉得带徒弟太麻烦。”

“估计也是第一剑尊的崇拜者。”

“看他年纪不大，没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以为自己能成个例外。”

“当初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居然拒绝了青阳尊者，当初我可是拼了老命才考到天玑峰的啊。这么多年也没在师尊面前混个眼熟！他就这么给拒绝了？！”某个天玑峰弟子抱头崩溃。

弟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萧凝雨蓦然瞪大双眼，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紧。随后他迅速垂下眼，眉心紧皱，咬牙忍耐着什么。神情被宽大的袖袍遮住，众人的注意力都还在那少年身上，一时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

密密麻麻的灼烧刺痛流过浑身经脉，神魂剧震，体内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撕扯挤压他的血肉，鲜血沸腾翻涌，好似下一秒就会爆体而亡。

萧凝雨咬牙强撑着一声不吭，大约过去半盏茶时间，那席卷全身的痛苦才逐渐平息。不动声色地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缓缓调整呼吸，他重新看向众人议论的中心。

这时那声音才再次开口：

【惩罚完毕。】

萧凝雨心下冷笑，惩罚？他凭什么？

声音体会不到他的情绪，自顾自说：

【陆宸，本界气运之子。根骨奇佳，天资卓越，俊逸无双，百年后三界共主。】

萧凝雨心如古井。

声音似是早有所料，没再多说。只一副副血腥画面浮光掠影般在他脑中闪过。

流不尽的鲜血染红了无念河，抬头是终日散不开的黑云。人妖魔三族混战，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的腐臭血腥味依稀可闻。寒月宗主峰大殿前，掌门同几位峰主率弟子拼死抵抗，鲜血飞溅，惨叫痛呼声连连。画面一转，残破的七星大殿前只余一人站立，身姿挺拔手握长刀，鲜血自刀尖滴落。萧凝雨仔细找了一圈才看到自己，全身溃烂己辨不出原貌。

他没对这段影像多做评价，甚至语气颇为友好地问道：

[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声音似乎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口。

【……用你熟悉的话讲，你可以叫我“系统”。而陆宸，也可以称之为“男主”。】

萧凝雨继续发问：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

【不然你如何能同我对话。】

听到这话，萧凝雨立马静心。

见他消化了刚刚的信息，系统再次提醒，声音平淡冰冷，恢复成不带丝毫情感的样子，再次发布任务：

【任务：收陆宸为徒。】

前两名弟子己经拜入其他峰主座下，只剩下陆宸还倔强地站在原地。

秦玉楼正试图用扇子戳他，整理好思绪的萧凝雨放下胳膊，抬手一指陆宸：“我收他做弟子。”

短短六个字，惊掉了一众人下巴，空气骤然静了一瞬，下一刻全场哗然。当事人却事不关己，撂下一句话后就离开了，看都没看那刚收的徒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