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半晌，在烛九的同意下，陆悠悠给他理了个光头，这下算是将脑袋清理干净了。
晚上伍小星来还碗，放下碗却没走的意思，探头探脑往里屋瞧。
“姐姐，你屋里躺着个病秧子和尚？”
“没头发的就是和尚吗？”陆悠悠反问。
伍小星挠了挠脑袋，说道：“也是。那……是姐姐的相公吗？”
陆悠悠正在小铜盆里洗擦手布，见他问东问西，懒得回答。
末了，陆悠悠说道：“后日我有事要离开百里乡半日，若你同你的那些小朋友愿意照看一下屋里的病人，我便给你们一些粮食。”
伍小星眼睛发亮：“当真？”
“嗯。”
伍小星兴奋地抢着帮陆悠悠清理灶台，说道：“那……姐姐要去哪里啊？江南鼠疫闹得凶，朝廷除了不断的振粮也没别的法子。为了求口稀粥，大家都往省城里跑，这十里八乡怕是没什么活人了。姐姐，不如等那和尚……哦不大哥，等那大哥伤好了，你们带着我们离开村子谋条生路吧。”
陆悠悠摇了摇头：“这里有山有水，得了鼠疫的人也都死光了，眼下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伍小星又道：“安全是安全，可没有吃的啊，也不知道光靠河里那些鱼我们还能挨多久。”
陆悠悠望着窗外的青山河流，说道：“以前百里乡的人怎么活，咱们就怎么活。种了庄稼便有了粮食，有了粮食便能养活牲畜，日子不都是这么慢慢过下去的吗。”
伍小星放下手中的竹刷子，摇了摇陆悠悠，看傻子一般瞧着她说道：“姐姐，你醒醒，你看这地里哪有半根秧苗，没有秧苗哪来的庄稼哪来的牲畜。”
陆悠悠屈起食指敲了敲伍小星的额头，道：“找些秧苗种下便是！这不是你小孩子操心的事情！总之，只要你帮我照顾好烛九，孩子们总能跟着我吃上口热乎饭菜的。”
伍小星捂着吃痛的额头，问道：“烛九是那病秧子和尚的名字吗？”
陆悠悠颌首。
伍小星重重的点了下头：“就是为了口吃的，我也一定将那烛九哥照顾得妥妥帖帖！”
陆悠悠对着伍小星竖起了大拇指，转眼便变了脸，将他推出了屋子。
“回去吧，后日再来。”
伍小星低低嘟哝了句“怪女人”，便踢着石子回了家。
……
后日天还未亮，伍小星就躲在离陆悠悠屋院最近的草棚边偷窥。他只是想知道，这女人哪来的信心，竟堂而皇之的说出开荒种地、自给自足的鬼话。
可是，等到晌午也不见屋里有个影子出来。伍小星寻思着，那女的今日只怕是懒得出门了，便拍了拍身上落的树叶，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姐姐？”
“姐姐你在哪里呢？”
连带烛九睡着的那间屋子和茅坑，伍小星都找了个遍，就是见不着陆悠悠的人。
奇了怪了，这人消失了？
折腾了一上午，腹中早己饥肠辘辘。伍小星见灶台上只留了一块长得像方砖似的硬馒头，便悻悻地起灶烧水。
这硬馒头他认得，便是陆悠悠绑他那日塞进他嘴巴里的粮食。
他小心的将硬馒头扔进沸水里，不一会儿便熬出一锅稀稀的冒着葱香味儿的面糊糊。
此时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和孩童的嬉闹声，见到伍小星，几个孩子举着手里巴掌大的鱼炫耀道：“小星哥，今日福子哥好厉害，摸了五条小鱼呢！”
“好家伙，今儿咱们准能吃饱！”
孩子们欢呼起来。
伍小星接过五条鱼，利索的将鱼收拾出来，又对另一个大点的孩子说道：“福子，去把咱家的小煤瓮拎过来，我给屋里的大哥弄点鱼汤补补。”
福子有些犹豫：“可那些煤是留着过年煨野鸭汤的，要不，我捡些柴火堆个泥炉吧。”
伍小星道：“柴火火苗子大，莫坏了一锅好汤。听哥的，这里屋躺着的可是咱几个的财神爷，若是把他照顾好了，咱往后的粮食就有着落了。”
福子望着锅里的糊糊，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取煤瓮。
……
煤炭烧的通红，噼啪作响，煤瓮上立着一口小陶锅，伍小星蹲在一旁，仔细的瞧着煮的乳白的鱼汤。
几个小孩一人捧着一碗糊糊蹲在旁边，眼睛都盯着翻滚的鱼汤，咽着口水。
伍小星不忍，说道：“一会儿我喂烛九哥喝下，若有剩的，你们便分着吃了吧。”
里头最小的妹妹摇着脑袋：“小星哥最辛苦，小星哥吃。”
伍小星道：“哥不饿。”
“你倒是挺会心疼弟弟妹妹的。”话音未落，陆悠悠便从后院走了过来。
瞧她大包小包的像是藏了许多宝贝似的，伍小星惊道：“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悠悠没搭他的话，进屋将包袱放下，又走了出来，舀了一勺鱼汤尝了尝，又立刻吐了出来。
“又腥又淡，好难喝。”
说罢，进了灶房捣鼓些什么，再出来时，手心里落着几片切好的生姜和一瓶细盐。
伍小星眼睛瞪的大大的，声音也高了八度：“嘿！神了！我方才怎没瞧见灶房里有这好东西！”
陆悠悠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半开玩笑道：“小睁眼瞎。”
有了细盐和姜片，鱼汤的鲜味被调了起来，鲜香飘的满院子都是。
陆悠悠给几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递给最小的丫头时，那丫头竟小嘴一撇小腰一叉，撅着嘴道：“人家不要吃坏女人的东西！”
陆悠悠一愣，指着自己问伍小星道：“她说的坏女人该不会是我吧？”
伍小星尴尬地笑着，指着自己脖颈上己经结痂的刀疤印儿，解释道：“这不是被姐姐划了一道嘛，小丫头记仇，我哄哄就好。”
陆悠悠了然，见那丫头虽瘦小，却还有几分小骨气。又见她长得水灵劲儿的十分可爱，于是故意冲那小丫头瞪了瞪眼，逗她道：“一会儿把你煮了炖汤喝。”
小丫头果然被她唬住，无比嘹亮的哭了起来。
她好笑的瞧着那小丫头，将碗递给伍小星，转身去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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