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的雁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用过早饭后，赵德天就骑着他的二八式自行车，一路哼着小曲早早来到学校。等老师们都到齐了，便组织党委成员一起开会，会议安排的各项事情结束后，赵德天对大家说道：“今天我还要再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有件事情我想征求一下在座各位的意见。”老师们听到赵德天这样说，也都转向他这一面，静静听着。

“就在前几天，我遇到一个男孩儿，他叫孔乐乐，还不满十七岁。父亲因伤失去劳动力在家自怨自艾，母亲因受不了丈夫家暴，离家出走，爷爷也因生气突发心脏病离世，最后父亲自己喝农药自杀。目前只剩下他自己，也没什么亲戚。初中因为家里这些变故，还要生活，他经常不上学，本来父亲去世后孔乐乐打算辍学，在村长的劝说下，以及村民们好心帮助下上完了初三，实际上就是混完了最后一年。现在在北郊建材市场做搬运工。”赵德天说到孔乐乐的生世，老师们也不禁皱起眉头。

赵德天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我希望孔乐乐同学可以重新回到学校，安排在某个班里跟读，无论这次的学习是否能改善他今后的生活，但过早的让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孩子去社会上闯荡，不利因素的风险更大。再学一次不敢说有多大的帮助，但能让这个孩子重新学一些知识，充实思想，肯定只会比现在更好，不会更差。如果，这次机会能让他的未来有更好的改变，他将受用一生。对国家来说，我相信国家也肯定是更愿意多培养一个人总比多放弃一个人要好。而对于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我们的义务。”

话音刚落，副校长张怀志就举起手，说道：“我同意！”其他老师们也纷纷举起手来说道：“我也同意。”

赵德天感到一股儿暖流涌遍全身。他也曾想过同事们应该不会拒绝，这是他一起工作的同志们，他了解他们。但他也没想到大家会这么快、这么坚决的就接受这件事，还想着会不会像自己妻子那样提出一些问题来探讨一下，真是自己格局小了。赵德天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起身，向在座的各位同事们深深鞠躬，说道：“我替孔乐乐同学向大家表示感谢。”老师们也都站了起来，一起鼓掌，为这个新决定高兴地鼓掌，赵德天也用力地鼓着掌。

片刻，他示意大家都坐下，开口道：“刚好也要开学了，我去跟孔乐乐同学说一下上学的事。他己经毕业了，目前安排他能跟着同学们一起上课，能学到知识就行。因为他的家在村里，这里没有固定住所，我想咱们的教职工宿舍还有空的，可以给他安排一间，所有的书费，饭费，生活费我来承担，具体上几年级，我再跟他本人沟通一下，可以根据学习情况再定。具体细节就麻烦咱们的教务处丁老师来安排哈。”

丁老师忙接话道：“没问题，赵校长，这些事就交给我，您只负责把孩子带来即可。还有，费用的事我建议，咱们党员干部可以搞个募捐，这孩子生活费也没多少，不能让您一个人来承担，我们都是学校的老员工，老党员，一起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事我们都非常愿意。”

“对，对，这个建议好，我坚决同意。”其他老师也都七嘴八舌地回复到。

赵德天很感激地看着大家，说道：“我知道同志们的真心，但费用这事我先来，这事不用争了，就这么定了，我和我爱人都商量好了。如果后续再有什么情况，咱们再考虑丁老师的方案。这事是我提的，大家能同意我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费用的事就不能再给各位添负担，每家都不容易，我先出着，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呵呵，那今天就这样，不占用大家时间，赶紧去忙吧，咱们下周一开学，还要迎接新的一年级和初一的新生，任务繁重，各位打起精神来，一起加油！”说着，右手握拳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老师们也都被逗乐了，各自站起身，离开会议室去忙了。

赵德天此时的心情格外轻松，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进展这么顺利，提前做的好多准备都没用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太多了，同事们都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又有谁会拒绝多一个孩子来听课呢？赵德天自嘲地笑了，总之，一想到孔乐乐可以重新学习，激动不己，就像自己当年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样。

赵德天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女儿甜甜的那一句‘为什么不再学一次呢？’是啊，为什么不再学一次呢？今天晚上回去就可以告诉女儿，她的想法没错，乐乐哥哥可以再学一次，大家都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赵德天午饭都没顾上吃，匆忙打车来到位于北郊的建材市场。白天的市场可比晚上热闹多了，人来车往，井然有序的，生意看上去都挺好。

赵德天找到孔乐乐工作和居住的库房，库房门口有几个人正在打牌，他上前问道：“你好，同志，我想找一下孔乐乐。”

一个工头样的男人头也没回，说道：“他去吃饭了吧，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你坐那儿等会吧。”边说边把头往一边摆了摆，示意赵德天坐那边。

赵德天向他表示了感谢，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算坐下来，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的孔乐乐，他激动地立刻迎了过去。

孔乐乐在这儿看见赵德天先是愣了一下，又赶忙朝着赵德天的方向加快了步伐，嘴里喊着：“赵叔叔，您怎么来了？”

赵德天拉着乐乐的手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这不赶紧来找你，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孔乐乐有些惊讶，自己能有什么好消息呀？也没多问，将赵德天带到自己睡觉的小床这里。两人坐在床边，赵德天兴奋地向孔乐乐说明了来意，希望乐乐来上学。

孔乐乐彻底惊住了，他除了瞪大眼睛之外，没做任何动作，也没有说一句话。

赵德天想他肯定是高兴傻了，推了下乐乐说：“愣什么呢，是不是太高兴了，学校都安排好了，没有学费，就住学校，学校有食堂，餐费我交了，书本费生活费啥的叔叔出。今天周五，你这两天就跟老板辞职，周日晚上来我家，住我家，周一我带你去上学，你这里的东西你也收拾一下，如果拿不了，我来接你。”

孔乐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让自己措手不及，“我可以…再去上学？”乐乐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是的，是真的。叔叔不会骗你啊！”

孔乐乐肯定相信眼前这位赵叔叔是不会骗自己的，可没想到仅见过两次面的叔叔居然帮助自己重新上学？孔乐乐瞬间就流下了眼泪。他其实想上学，想妈妈，想像甜甜那样过着快乐无忧的生活。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哭过，妈妈离开的时候他哭过，爸爸去世的时候他没有哭，他也再没有哭过，他知道眼泪最没用，爷爷不会活过来，妈妈也不会回来。他就这样压抑着自己，为了活着，眼泪一点儿用都没有。而今天，在这个叔叔面前，他再也承受不住了，多少年没有人关心过他。一无所有的十七岁男孩，长期以来的寂寞，所有的委屈，在今天，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

刚才打牌的工头们听到有哭的声音，探头看了一眼库房里面，莫不关心地又继续出着牌：“我对K”。

这一哭，倒吓了赵德天一跳，他本能地站起来抚摸乐乐的脑袋，安抚他：“乐乐，你别哭啊，让别人听见以为我怎么你了，快别哭了，上学是好事，你应该高兴，咱们可以一起去庆祝，高高兴兴地庆祝。”

坐着的乐乐一把搂住赵德天的腰，拉着哭腔说道：“叔叔，谢谢您，我愿意跟您走，我愿意上学，我不想呆在这儿，我一天也不想呆在这儿。我知道我去上学肯定会给您添不少麻烦，但我真的想去，我想去。”说着，更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一段话戳动了赵德天的心，这个大男人居然忍不住也流出了泪水，他知道孔乐乐说的都是真话，这个礼貌细心的孩子，再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他也愿意去接受赵德天的恩惠，他是真的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赵德天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