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娘

“王强同志，请问您真的要和隋冰清同志办理离婚登记么？”声音的主人略显青涩，只见她梳着一头干练的马尾辫，身穿一身略显老气的墨绿色衣服，清水般的眼底却是悄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王强还未开口，一旁的隋冰清却是突然抢先开口道：“是。”

“这位女同志，我在问王强同志，请你不要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这名稚气未脱的工作人员显然对于隋冰清的突然开口有些不满。

“王强同志，请问您真的要和隋冰清同志办理离婚登记么？”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将一旁的抽屉拉了出来，虽然隔着一扇玻璃窗，却并不难看到抽屉中那厚厚的一沓离婚协议书。

“嗯。”王强有些生硬的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从兜中摸索出一个生了锈的铁质烟盒来。略显陈旧的烟盒中零零散散的躺着几根自制的卷烟，随着一阵独属于尼古丁的气味升腾而起，王强原本麻木的脸庞方才有了一丝灵魂。

“隋冰清同志，您是否同意和王强同志办理离婚登记？”女孩转过身来同她说道，脸上满是职业化的笑容。

“你知不知道劳资在你们隋家受了多少鸟气？你知不知道人家都是怎么看我的？我是入赘的女婿没错，可我也是有骨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们老隋家的附庸！”男人的嗓门儿极大，只是一个晃神儿的功夫便惊散了屋顶小憩的飞鸟。

“你成天我一个女人家吼来吼去的很威风吗？谁骂你的你就不能骂回去吗？只会窝里横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女人的脸庞明显的发红发烫，整个后肩止不住的发颤，双颊处的泪痕尚未消散便又添新路。

“是是是，你们老隋家了不起，我王强高攀不起！明天咱们就去离婚，小强和小凤跟我。”木质的洗脸盆架被王强一脚踹倒，铁质的洗脸盆顺着砖沿快速滑动着，首至碰到了一旁的柜子，方才嗡嗡作罢。

“他们两个都是我用命换来的，你休想带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听到王强提到小强和小凤，隋冰清竟歇斯底里的冲王强怒吼起来。

看着一反常态的隋冰清，王强只是恶狠狠的冲一旁的地板上吐了一口浓痰，用右脚踩了下去，面色淡漠的说道：“你想要也可以，这两年你挣得钱全部都给我，我就把孩子留给你。否则的话，不管去哪里的法院打官司，我都能带走其中一个。”

“你把钱都拿走了，小强和小凤怎么办？你让我们娘仨喝西北风吗？”隋冰清踉跄着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洗脸盆架扶了起来，美眸中隐有水雾翻涌，倒映着那愈行愈远的薄情身影。

“想好了我们就离婚，我最多给你们娘仨留300块。”实木制作的房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只留下泪眼婆娑的女人独守空房......

“隋冰清同志？”看着眼前发呆的女人木讷的神情，工作人员用力的晃了晃手中的离婚协议书，脸上满是对生活的不耐：“如果两位没有考虑清楚的话，就请回去吧，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奥，对不起，对不起，我签。”工作人员的声音将隋冰清拉回了现实，幻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让女人不禁有些恍惚。

“您是自愿放弃财产分割么？”一旁的工作人员推了推那比啤酒瓶还厚的眼镜，一行行的观看着隋冰清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仿佛要将她看个通透。

“是的。”一阵秋风顺着门缝逃进了屋门，将女人本就凌乱的秀发吹了个遍，只留下些许灰渍驻足在她那略显潮湿的眼角，流连忘返。

“两个孩子都跟着母亲么？”工作人员微微抬了抬下巴，冲王强微微点头道。

“对，俩孩子都跟她妈。”王强将手中的烟屁股扔在了一旁的地上，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方才将其踩灭。

“既然如此，按照法律规定，你是需要向隋女士按月支付抚养费的，可您为什么不在这一栏填写具体费用呢？”工作人员半歪着脑袋，用一根带着笔帽的黑色签字笔在离婚协议书的某一行轻轻敲击着。

“这两个孩子有一个跟着我姓么？既然没一个跟着我姓王的，我为什么要养？”王强脸色漠然，仿佛在阐述一件与他毫无瓜葛的事情一般。

两双大小不一的脚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户政大厅，各自在略显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一行或深或浅的印记。

“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的话怎么会被人净身出户？我看啊，那两个孩子八成都不是那个男人的种。”说话那女人嘴角有颗极为显眼的黑痣，顺着那颗黑痣向上看去，却是生的一副刻薄模样。

“小丽啊，我跟你讲，姐在这个窗口干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女人正说的起劲儿，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极为沉闷的闷咳。

她那原本连珠炮似的嘴巴顿时哑了火，就连脚下的高跟鞋也失了几分趾高气扬的模样，忙转过身来向自己的工位走去。

秋日的风总是掺杂着几分丰收的香气，想着这两个月所经历的事情，隋冰清不由得红了眼眶。

辍学，吵架，离婚。虽只是短短的两个多月，对她而言却恍若隔世。她那被伤的支离破碎的心，或许只有在想起小龙和小凤以及自己的妹妹时，才稍有几分慰藉。

“姑娘，看你这架势，是不是也要往清平乡去啊？坐我的拖拉机回去吧，我只收你一块钱。”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丢掉了嘴角的烟屁股，意犹未尽的长舒了一口气，朝隋冰清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姑娘您别等了，公车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这里，而且从这里到清平乡的话是要收三块钱的。我这车虽然西处漏风，可我的目的地和你是一样的，若不是赶着去清平乡割麦子，我还真不一定会拉你。”中年大叔抬了抬下巴，向隋冰清示意道。

只见那并不算大的车厢里零零散散的坐了西五个年龄各异的人，只留下几个靠边的座位，车厢的一处则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不用了，谢谢您，我是在这儿等人的。”隋冰清同这位好心的司机大叔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可却没人发现她深藏在眼底的那抹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