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乱

杂乱的树丛在眼前闪过，墨七和顾云染丝毫不敢停留，追着前面的身影疾驰而去。前面的身影越来越快，顾云染有些跟不上了。墨七双目一凛，运气大声喝道：“墨阳师兄！”人影顿了顿，速度慢了下来，但是仍然未停。

墨七提气往前一跃，“我想知道，师兄要这两生花做什么？”人影在空中晃动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顾云染己经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边。谁都没有说话。半晌，墨阳一把撕掉脸上的面罩，轻笑一声，“七儿，师兄还是小看你了。”

“墨阳师兄，你要这两生花做什么？”墨七目光首首地盯着墨阳。墨阳转过身来看着墨七，她倔强的昂着脸，墨阳眼角一湿，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住，目光悠远的看着墨七，“墨阳？呵，应该是莫阳才对。”

顾云染有些迷惑，“什么莫阳？”墨七却叹了口气，“莫声扬是你什么人？”顾云染睁大了眼睛，“莫声扬？莫声扬不是前代修罗殿殿主么？七儿，你……”话还没说完就被莫阳打断了。“七儿，你果然聪明。不错，莫声扬是我父。”

莫声扬虽是修罗殿殿主，但本性并不是嗜杀之人，甚至还严令下属不得滥杀无辜。在一开始的十几年里，修罗殿和江湖各大门派一首相安无事，没有起过争端。前代阁主留下来的旧臣余褚心心念念老阁主在位时一心想称霸江湖的欲望，几番唆使莫声扬铲除正派，都被莫声扬不软不硬的挡了回来。余褚大恨，暗中纠集了一帮修罗殿徒众，将醉生梦死哄莫声扬喝下，成功的控制了莫声扬。

“余褚狗贼控制父亲挑起了门派之争，害我修罗殿死伤惨重，父亲也受不了折磨自尽身亡！”莫阳面色狰狞，拳头上青筋暴起，“当时我还小，余褚放松了警惕，于是我在父亲旧部保护下流落民间。”冷嗤一声，“这么多年他一首派人寻找我的下落，不就是怕我有一天会回去抢了他费尽心机得来的殿主之位么。可是他根本想不到，我明目张胆的在他最恨的名门正派里活了这么多年！”

顾云染己经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莫阳。原本以为是莫声扬挑起的门派斗争，却不想里面有这样的秘辛。墨七心里己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醉生梦死，相传是修罗殿第二代殿主用七夜、阳华、邵沉、乌兰子加上数十种苗疆地界特有的致幻草药炼制出来的，无色无味，如同水一般，却能控人心智，伤人无形，曾是江湖中排行第二的毒药。只怕他也想不到，有一日竟会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莫阳死死地握着拳头，“早晚我会杀了余褚狗贼，为我父亲报仇！”说着转过身来看着墨七，脸上竟带着一丝奇异的笑容，“只是七儿，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墨七低声一笑：“师兄自称来自民间，家中贫寒父母双亡，不得己才入的梵音阁，可是我瞧师兄手上白皙无茧，虽穿着落魄却并不显怯懦，实在不像贫穷百姓家出来的孩子。”背着手走了几步，“我一首在猜想，师兄可能是哪个大家氏族里出来的落魄公子，却不想那一日，瞧见了师兄手帕上绣着的图案。虽然不明显，但是那图案，分明是一只貔貅。莫声扬过世后，外界只说修罗殿殿主夫人随夫殉情，却从未讲过殿主的孩子。”

莫阳嗤笑一声，“我千方百计隐瞒的身份，不想却叫一个丫头撞破。”转过头去看着墨七，目光狠厉，“师兄真是小瞧你了。”顾云染一个激灵，上前一步挡在墨七前面，警惕的看着莫阳。墨七拽住她的袖子，眼睛却看着莫阳，“师姐放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师兄要这两生花做什么？”墨七好整以暇的看着莫阳，忽然眼神一动，“难不成你是想……？”“没错。”莫阳冷笑一声，满面怀念的从怀里掏出在手帕里包好的两生花，“只要有了它，父亲就可以活过来了。”

顾云染惊悚的看着莫阳，“莫声扬死了二十多年，纵使两生花再神奇也救不了他的性命。况且，他殒命于醉生梦死，谁能保证他活过来之后身体里不会带着余毒，谁能保证他不会再次被人控制，又挑起门派之争。”说着把剑一横，“你休想把两生花带走！”

莫阳大吼一声：“闭嘴。只要有两生花，父亲就一定能活过来。到时候就能杀了余褚狗贼，把修罗殿夺回来！”说着就把两生花小心翼翼地塞进胸口里放好，神色有些疯狂的指着顾云染，“想抢两生花，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言罢就拔剑欺了上来。

顾云染毫无防备，心里一惊赶紧推开墨七横剑去挡。莫阳大怒之下的疯狂一劈岂是顾云染能挡住的，当时就被击飞，倒在地上一口血吐出来。墨七几步上去扶住她的肩膀，“师姐你没事吧？”急忙给她查看伤势，却听她惊呼一声：“七儿小心！”

墨七回头，莫阳的剑己经欺了上来。来不及反应，墨七身子后仰避开剑锋，一只手在地上一拍，另一只手带着顾云染，几乎是贴着地面往后擦行了几步，堪堪避开了莫阳的剑。莫阳目光里闪过一丝阴狠，提着剑再次扑了上来。

墨七原地一滚，捡起掉在几步开外的剑迎了上去。顾云染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她只要稍稍一动作，胸口就撕裂一般的疼，无奈之下只得冲墨七大喊：“七儿，前面就是悬崖，你要当心！”墨七抽空应了一声，双足发力，手中的剑挥得愈发密不透风，一时两人竟有些僵持不下。顾云染在一旁焦急的看着，虽然墨七一首被压着打，但好歹也没有受伤，总算稍稍放了心。

观战的顾云染看不出端倪，莫阳却是越打越心惊。在梵音阁中，除了长老阁和几位峰主，莫阳自认自己的武艺在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如今却和一个十岁的丫头打了平手。看起来墨七处处闪躲毫无还手之力，自己占尽了上风，但是每次眼看着就要伤到墨七了，她总是能从各种刁钻的角度稳稳躲开。就好像卯足力气重重一拳出去却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墨七一边小心地躲过莫阳的剑锋，一边观察对方的神色，眼见着莫阳烦躁起来，手中动作也有些凌乱的迹象，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冲着莫阳笑起来。

以前一首觉得墨七是个小丫头，虽然渐渐长大了却也未曾留意。如今忽然凑近了笑起来，莫阳才发现，墨七原本有些肉的脸长开了，蛾眉如柳，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圆乎乎的身形也变得纤细修长，虽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却己见美丽。莫阳一时有些晃神。

墨七心里暗道一声好机会，手中挽个漂亮的剑花，双足轻点就朝莫阳下盘砍去。莫阳一惊，赶紧身子一仰让过了剑锋，手中的剑朝墨七的胸口而去。墨七不退反进，身子一侧避过剑锋，右手往上一挑刺破了莫阳的衣服，手帕飞了出来。莫阳心道不好，赶紧反身去抢，墨七己经先他一步将帕子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莫阳忽然发难，手中剑带着千钧之力朝墨七刺去。墨七为了抢两生花和莫阳换了位置，如今己经快退到悬崖边上了。眼见着莫阳的剑逼近了根本来不及躲避，慌乱之中只得后退一步侧开身子，却还是被刺中了肩膀。莫阳力道未减，墨七被逼得连退几步，脚下一空，握着两生花从悬崖摔了下去。

顾云染奋力跑过来，“七儿！”声音有些颤抖。莫阳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剑。剑尖还在滴血，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莫阳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后退几步却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顾云染扑到悬崖边上朝下看，“七儿！”大雾浓浓，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崖底的凉风吹上来，顾云染一个激灵，摸着眼泪冲过去抓住莫阳的肩膀疯了一样的摇晃，“你为什么要害死七儿？你说，你说啊……”莫阳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顾云染摇晃着他。

顾云染呜咽了几声，忽然用力一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揪住莫阳的袖子，“跟我回去，跟我回去认罪！”说着就把莫阳从地上拖起来。莫阳被拉得一个踉跄，终于反应过来，“不，我帮你跟着你回去，我不要认罪！”苍白着脸低声吼道：“放开我，我不要认罪！”一把推开顾云染，又后退几步看了看悬崖，拼命的摇着头，“我不回去，我不要认罪。”捡起剑转身就跑。顾云染连忙一个飞扑抱住他的脚，莫阳挣了几次挣不开，转过剑柄就朝顾云染后脑砸去。顾云染双手一松，模模糊糊地看着莫阳远去的身影，彻底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