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夭柳阁

整座轩辕城都因为战斗的胜利而狂欢，即便是深夜，依旧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而没有被光照亮之处，便是无限寂寥。

黑色华袍能将小夭完美的融进黑夜，却藏匿不了她那双盛满了晶莹泪水的眸子，她启唇轻舒了口气，想让喉咙不那么紧，想把眼泪收回去，可眼眶实在容量有限，泪珠滚落……

门阀一旦打开，就如同汹涌的洪水，必须奔腾完才行，能在深海里畅游的小夭，被这泪水压的喘不过气。

“人死了后，会去哪？”小夭低哑的喃喃。

没有人回答她。

半晌，天际中一声熟悉的长鸣，白羽金冠大雕乘风而来，引起了街上一些人的注意，但也就瞥了一眼，继续庆祝。

小夭一跃而上，“毛球，带我去灵山。”

飞过了清水镇，小夭看见深山处还有火焰没烧尽，飞过了那片海岛，看见了那一滩被脚印围住的黑泽。

小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倒流，她抱紧了它，“毛球，快些。”

风疾驰而过，刮的她脸颊生疼，眼前只有看不清的黑雾。

不知过了多久，毛球停在了灵山的最高处，小夭一路狂奔进深山，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巫师住所，小夭急的在林子里乱窜，首到力气耗尽，跌坐在巨树根上喘息。

怀中的狌狌镜掉出，映出的是天上的弦月，记忆却再次汹涌而来——

第一次见相柳，他干净的犹如雪花，落下时划破她的皮。

第二次见相柳，他来给麻子送聘礼，淡然的喝下她调制的毒酒，冷眼道：想毒死我？做梦去吧。

第三次见相柳，夜间游水、捉鱼烤鱼，她闲聊时问他九个头怎么长的？他黑着脸用灵力封住了她的嘴，獠牙咬破了她的脖子，舔了口她的血，眼生异样。

第西次见相柳，他不知不觉倚在身后的榻上，听见了她的诅咒，那双冰冷的眸子吓的她一惊，而后獠牙插入她皮肤又一惊，最初心跳露的两拍是惊怕，慌乱。

第五次见相柳，他们坐在树枝上，望着撩人的月色，她畅谈了许多过往，后来他莫名又恼了，咬完她还把斩断了树根，把她摔的吐血。

第六次见相柳，他衣袂飘飘踏入海上，温热的手拉着她踩着海浪，迎风漫步，黑夜将天海织成一线，首到一轮明月缓缓从海面升起，清辉倾泻而下，才稍稍将二者分开。

天地瑰丽震撼，让她心都软了。

小夭转头看相柳，只见他身形被月光勾勒出一层银色光芒，白的发光又刺眼，额前的白发还随着海面的风偶尔会拂过她的脸颊，眉宇间裹着悲愁。

那一天，她知道了，天与地的距离。

……

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只记得，他带她上天下海、射箭游玩，印象最深刻、最喜欢的是那片深海，它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战争，没有贪婪。

后来，她不再是诡诈狡猾的小医师，成了万众瞩目、身份高贵的王姬，不再无处所去、无人可依，但依旧无力自保。

以至于，那次被他拖入深海，每一米的下沉速度都很果决，她一度觉得他要杀了自己。

海水强大的压力把她压的喘不过气，相柳示意她吻他渡气，但那一次，她宁死都不肯吻他，不过是想斩断他萌生的占有欲。

自此后，小夭和相柳成了敌对势力，死去的泽袍、大荒的领土，让他们永远不可能并肩前行。

即便是十三支冰箭射死了她，相柳本命精血将她喂活，她也不能回头看他。

但偶尔，相柳还是会带她去看海，又恰巧，每一次都是她不开心。

再后来，高辛王带她见到了旱魃形态的母亲，和附在她心脏上的父亲，除了伤心震撼外，莫名生出一丝庆幸。

西陵玖瑶似乎比高辛玖瑶来的让她安心，也许是因为娘亲和爹爹那义无反顾的爱，也许是因为她不再夹在大荒势力中，左右为难。

因为释怀，她和相柳的相处越来越自然、愉快。

首到囚斗场外，她拉住他，再次提出对洪江义军的质疑，遭到他异瞳的怒视，终于，小夭放开了他，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

从那以后，她和他的见面越来越少，所以每一次，她都会凝视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似乎想问，你去哪？似乎想说，别走了吧？

最后一次见面，相柳用玱玹杀了璟的事激怒她，想借她之手杀了玱玹，还差点吸干了她的血。

好多年以后，小夭又死了一次，这次是对苍生绝望后选择自尽，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心脏却又感受到股熟悉的力量，它炙热的像火焰，将黑夜渐渐照亮，一条金光闪闪的路浮现……

小夭捡起狌狌镜，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失笑，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低喃：“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忽的，树梢传来响动，闻声不见人：“北方。”

小夭惊愕住，慢慢撑起身体，“北方哪里？”

“海上的尽头继续前行，则是虚无之地，其枝间东北角是鬼门，万灵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叫神茶，一叫郁垒，神茶是地府主宰，主管天下鬼魂之宗，被称为酆都大帝。”

“巫师…”

来者看穿了小夭的欲言又止，继续道：“魂不入鬼门，尚有一袭挽生，魂若入鬼门，就由酆都大帝生杀鬼魂，处治鬼魂。”

小夭眼睛微亮，随即又慌：“谢巫师告知！毛球，快带我去北边。”

“姑娘。”来者叫住她，“七日回魂夜，你大可去旧地等故人，若等不到再去北边也不迟。这是归依瓶，你将魂魄装进里头带来。”

语毕，一赤红瓷瓶落下，树梢晃了晃，压弯的弧度回归原处，小夭郑重行了个礼，爬上毛球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