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妾

当天夜里，张雨茹一回到尉迟府，便早早歇息了。任屋外如何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似乎都并没有打扰她的好睡眠。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春儿便捧着灯笼掀开了床帘。

“小姐，六更天了，该洗漱了。”

张雨茹就着灯光微眯着眼睛看了春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内里翻了个身，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叫我这么早，今儿个怎么回事。”

“小姐。”春儿为难地又唤了一声，“今日新媳妇进门，要给婆婆奉茶的。您作为姑爷的嫡妻，也应该到场……”

“哦，你不说，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张雨茹闻言，总算是肯从床榻上下来了。只是她的语气之平淡，冷静得让春儿心里只发怵。

首到雨茹打扮得当前去饭厅落了座，春儿还在遮遮掩掩地打量着她。

“你这是拿我当什么珍奇瞧呢。”张雨茹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地小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今日前来观看新媳妇奉茶的看客。只见尉迟璟的那三个弟弟和妹妹，除了在宫中当差的尉迟浣没有到场以外，其他两个也己经早早坐在那儿了。

“小姐……您可放宽心，这阵仗，估摸着一会儿就过去了。”春儿抿了抿唇，生怕张雨茹会因为太过伤心而吃亏，好心地劝说着若有所思的张雨茹。

“知道了。”张雨茹随口应了一句，又自顾自地想着昨晚在张府发生的事情。

正在这时，尉迟夫人刘氏的贴身侍女吟诗笑吟吟地从后屋走了出来。张雨茹等后辈见状，赶忙站起身来迎接。不多一会儿，刘氏便在吟诗的搀扶之下，和尉迟无憾一道来到饭厅，坐到了厅中央的高位上。

“见过父亲，见过母亲。”尉迟逸与尉迟菀等到父母坐定了以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尉迟无憾点了点头，当他的目光看向雨茹时，严肃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些：“弄玉，听说你偶感风寒，怎么也过来了。”

张雨茹一愣，忽然明白这大概是尉迟璟故意散播出去的风声，旨在为她缺席昨晚的那场婚礼打掩护。于是她微微一笑，表现得恭顺异常：“谢谢公公挂心，雨茹昨夜喝过药后便早早睡下，今早醒来时，己好了大半了。”

“嗯，那就好。不过，不用勉强。若你身体不适，何时都可以先行回屋休息的，莫强撑。”尉迟无憾对这个世交的女儿颇为满意，虽出身名门，身上却不见半分骄纵之气。

这么一个好姑娘摆在尉迟璟面前，他却兴趣了了。偏偏对那个名声并不好的杨青绾情有独钟，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及此，尉迟无憾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额头又再一次紧锁。

恰在此时，饭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张雨茹心中一跳，盘算着应该是尉迟璟携着美娇娘来拜见父母了。正这么想着，只听见在她身后的门帘一掀，尉迟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爹，娘。”尉迟璟牵着杨青绾来到饭厅中央，二人看起来恩爱异常。张雨茹侧过身来打量着杨青绾，只觉得她挽髻的样子，更显得娇美。

“公公，婆婆……”杨青绾羞怯地对着尉迟无憾夫妇二人行了礼，模样甚为乖巧，可是尉迟无憾眉毛都没抬一下。

“起来吧。”尉迟无憾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因为圣旨硬塞到他们府邸里的儿媳妇。

“是……”杨青绾因着这冰冷的话语身子抖了抖，尉迟璟看了心疼，慌忙上前去扶她。哪里知道他手刚碰到杨青绾的衣襟，父亲又冷冷哼了一声。

尉迟璟心中一惊，思量片刻之后，还是颇为不甘心地撤了手。

“少夫人，少爷。请奉茶。”杨青绾刚一站定，吟诗便捧着茶水笑嘻嘻地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杨青绾心中虽然对于老爷子的态度颇有埋怨，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能当没事人一般，强作欢笑地拿了茶盏前去跪拜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

好不容易捱到仪式完成，她刚要站起来，却没想到尉迟无憾突然又发话了，“慢着。”

尉迟璟狐疑地看向父亲，不知道这个脾气怪诞的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你与张氏名义上同为正妻之位，不分尊卑。可是弄玉是在你之前进门，你理应敬她一杯茶。吟诗，再拿一杯茶给二少夫人。”

尉迟无憾的一番话语，注定在尉迟府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张雨茹本来还在饶有兴趣地当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可是尉迟老爷子这么一说，她就再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就在张雨茹还在愣神的当儿，尉迟璟早己经向他投来了愤恨的眼神。张雨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解释对方未必愿意相信，也就懒得多费唇舌了，索性便由得尉迟璟去给自己丢眼刀子。

“父亲，这样……有些不合适吧。既然他与雨茹同为嫡妻，不分彼此，又何须奉茶给对方呢。”尉迟璟对张雨茹扔够了眼刀之后，一手按住了杨青绾的肩头，不论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都给予了杨青绾极大的支持。

这样的维护无疑是火上浇油，待张雨茹看向尉迟无憾时，老爷子的脸明显又黑了几分：“不合适？不过是让她给弄玉敬个茶，莫非还委屈她了？”

“可是这！……”尉迟璟心有不甘地想要再辩时，一个温软的手掌便覆在了他的手上。尉迟璟低头看向杨青绾，却见她只是默默地对他摇了摇头。

“青绾给姐姐敬茶。”安抚了尉迟璟之后，杨青绾终究还是捧起了那杯刚沏好的香茶，来到了张雨茹的面前。

雨茹垂眼瞧了瞧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杨青绾，又抬头看了一眼尉迟璟，这才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拿了过去：“起来吧。”

“谢姐姐。”杨青绾扯了扯唇角，甚是凄楚地笑了笑。张雨茹实在是受不了她这种太过浮夸的演技，干脆便低头喝茶，不再看这鹈鹕情深的新人一眼。

至此，雨茹便再也没有主动多说一句话。首到早饭用毕之后，大家各自散去，她才长叹一口气。

春儿不解张雨茹为何如此忧愁，忍不住便问道：“小姐怎么在来之前不见忧愁，用了早膳之后却紧蹙眉头了？”

“刚才那局面，你难道没瞧到吗。”张雨茹说到此，不禁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杨家究竟是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公公不喜欢杨青绾到此种地步……我看，我与她的这个梁子，终归还是结下了。躲都躲不了。”

“小姐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春儿听了张雨茹的话，长松了一口气：“怕什么，咱可是有老爷撑腰呢。”

张雨茹闻言，斜睨了春儿一眼，戳了戳她那不开窍的小脑瓜说道：“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我与尉迟璟为夫妻，被他弃之如履，我又该如何自处？再说了，他愿意宠幸哪个，不宠幸哪个，老爷子又管得到半分吗？莫非还将他永远绑在子衿阁不成？”

“……那，咱们该如何是好？”被张雨茹这么一说，春儿也没了主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张雨茹沉默半晌，微眯着眼打量着廊外春光：“只好如此了……我只希望杨青绾能够好自为之，不要那么快就过来找我的麻烦。”